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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安陵容的御风术已经练的小有成就了。算算日子,上辈子这时候她正在养心殿前脱簪请罪。
贪污受贿八十万两,数字大得她连想都不敢想。
窗外的阳光好极了,安陵容站在桌前捣着手里的果壳和果皮。
四弃香,以荔枝壳、甘蔗滓、千柏叶、黃连和焚,又或加松球、枣核、梨核,皆妙。
这是她学的第一个香方,那时家里虽然做着香料生意,母亲又是闻名乡里的绣娘,但家里的前大多都攒着给爹捐官,所以家里经常点着四弃香。
家里几代人都是做香料生意的,那时候父亲去收购香料时都带着她,抱着她说要把制香的手艺传给容儿。
父亲经常说容儿天资聪颖,嗅觉灵敏,天生就是调香的料子。
她调香的手艺都是父亲所授,带着她走遍了大大小小的香料市场,家里珍藏的香方不知道被她翻过多少遍。
只是后来父亲做了官,姨娘给他生了儿子,娘亲的眼睛看不见了,一切都变了。
等到了大哥读书的年纪,父亲所有的慈父心肠都用在了儿子身上。
从前母亲觉得女儿家只要会绣活儿就好了,不必熬着眼睛去做那一等一的绣娘。后来为了维生,也趁着她的眼睛还能看见一些光亮,她也只得将她的手艺教给自己唯一的女儿。
整个安府也只有母亲的小院子里还燃着四弃香。
昔日的美好早已逝去,燃起的四弃香也不能给人织就一切如往昔的美梦。
这辈子的安比槐早早的死了,她也不必再因为自己的父亲而受制于人了。倒也不是后悔,只是不知怎得,她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安陵容洗干净手,吩咐宝鹊拿去晾晒。
宫里面大大小小的事儿一箩筐,果郡王府进献了采蘋封了瑛答应,皇帝对甄玉娆百般示好,甄玉娆与慎贝勒郎有情妾有意。
只是这些纷杂的事情都没能踏进春霖堂的门。
安陵容用了晚饭后在屋子里配藏春香,皇帝悄声进来见她又在制香,自顾自地坐在炕上问:“这回又在制什么香?”
“藏春香。”
皇帝晃晃手里的翡翠手串笑说:“黄庭坚曾形容此香:一炷焚之,如嫩寒清晓,行孤山篱落间。容儿制好后可不能藏私。”
“臣妾还没有制好,不一定就能合皇上的心意。”
“容儿的常在位份已经很久没动了,本来上次就该给你升一升了,结果因为果郡王娶亲一事耽搁了,升为贵人如何?”皇帝问。
安陵容放下手里的香勺行礼说:“臣妾无功无德,愧不敢受,更何况臣妾住在敬妃姐姐这儿,什么都不缺,皇上还是收回旨意吧。”
“人人都想着要升位份,你怎么还要拒绝?”
“臣妾不愁吃不愁穿,还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很是知足,实在是没什么好求的。”
皇帝被拒了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苗头,叫了人起来说:“你接着做你的吧。”
没一会儿皇帝又问:“过几日带你去骑马,如何?”
“好啊,胧月也说想去骑马,到时候带着敬妃姐姐和胧月同去。”安陵容开心地说。
皇帝留宿,安陵容点了安神香,第二日皇帝精精神神地上朝去了。
皇帝允了甄玉娆和允禧两人的婚事,敬妃来找安陵容时不免感慨了几句来之不易。
甄玉娆出嫁那日,太后病重,所有人都要去侍疾,安陵容跪在门外,里面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来接太后的孙柔看见安陵容点了点头,调皮地眨了眨眼一溜烟跑进了内殿。
活了一辈子的太后体体面面地跟着孙柔离开了紫禁城,可接下来的守丧才叫繁琐,皇帝这个不孝子却做足了孝子的礼数,折腾的一众妃嫔也不好过。
夏冬春远在定州,来回奔波倒也算不得难事,虽然平时不得空闲去探望,但还是在初雪和除夕时候去见了面。
太后过世,宫里难得安静,安陵容素手执扇站在宫殿的房檐上运起御风术操控着一股雪花在空中飞舞。
她的心,她操控的风,带着她的柔情和潜藏的杀戮,自由地在空中盘旋飞舞。
安陵容温柔地抚摸着折扇,亲昵地在扇面上落下一个吻。轻声呢喃道:从今之后,你就叫风舞,好不好?
她的风自由地飞向了九天云霄,她的心也不由得被牵动着向往更广阔的世界。有时候也不免生出一丝期盼:愿化作一缕风,回到心爱的人身边。
她在宫中了无牵挂,她的心被蛊惑着想要离开,却不得不告诉自己还要再等等。
身在紫禁城,心却飘的越来越远了。
日子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离她的死期也越来越近了。
安陵容正在陪着胧月玩,却忽地收到了酆都大帝送来的讯息,让她前往城郊一聚。
宫内宫外都收到了传讯,安陵容把胧月交给了敬妃,带着宝鹃回了春霖堂。
在宫门外合体之后急速赶往城郊。
许久未见,酆都大帝倒是又懒散不少,坐在一块巨石上搭着双腿等着人,身侧却还站着扇坊的店老板。
“近日如何呀?”酆都大帝坐起身互相介绍了名姓后问。
“除了心心念念着一样宝贝,一切都好。”酆都大帝带着那位店老板过来,不由得她不多想,觊觎之心,昭然若揭。
酆都大帝扭过头看了看撇着嘴角的店老板,啧了声笑着拱火:“老郑,小丫头还惦记着呢,你的宝贝还能留得住吗?”
郑元上前几步,手中现出一把通体漆黑的折扇,看着安陵容下了战书:“敢来和我比划比划吗?也让我瞧瞧这些日子有没有长进。”
安陵容看着高处的郑元,笑容浅淡却无端觉得有股兴奋的意味。
“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酆都大帝挥挥手指布下一个结界,将战场留给一人一鬼。
这场战斗的结果在场的都知晓,就算她再怎么努力有天赋,时间的鸿沟终究不是她能轻易跨越的。
可那又如何,知道结果就更要一战。安陵容周身围绕起一圈柔和的风,手执折扇发出风刃,脚步急转点着护体的柔风躲过对面的强风,翻身一跃的空挡以折扇聚起一股疾风怒号着卷起地上的飞石攻向对方。
阴风怒号卷起千堆沙石,周遭的树枝被吹得愤愤断裂,安陵容周遭的护体疾风几乎要被吹散,脚下踩着风尽量躲避着风中的乱石和枝桠,但风中夹杂的利刃却是难以全部避开,手中的折扇挥舞在周遭卷起疾风,安陵容站在风暴之中控制着冲向郑元所在的方向,两股强风碰撞周遭气流越发不稳定,安陵容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勉力稳住身形,折扇再次聚起一股风劈向郑元,使劲全力也不过劈开了一个小口子,立刻直冲入缺口,手中折扇瞬间换成铁扇,挡住来自郑元的攻击后纵身一跃拉开距离。
身上没一片好地儿的安陵容舔了舔嘴角的血,费尽心力才算是站在了他面前,给自己施了一个减轻痛感的法术,手执铁扇运起护体法力迎向没受半点伤害的郑元。
通体漆黑的折扇不断划破衣服带出血珠,安陵容避过郑元一击趁着后退的时候左手探入香包做出掏东西的动作,右手迅速唤出折扇冲向郑元聚起风沙袭击,快要近身的刹那间运起分身之术,另一个安陵容手持铁扇逼向郑元的脖颈。
安陵容丝毫不在意颈间划破皮肤的折扇,透过郑元看着另外一个自己,转而对着郑元露出一个笑容,难掩失落,依然恭敬地说:“多谢前辈赐教,还要谢前辈手下留情。”
风停了,扬起的沙石落了地,酆都大帝运起法力使周遭的花草树木恢复了原状,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郑元取出两粒丹药分别递给两个安陵容,忽略共有的伤痕不算,一个脖颈上明晃晃的一道血痕还在渗血,一个腹部的伤口几乎要贯穿整个身体,看起来格外惨烈。
“还好我来之前留了个心眼拿了药,吃了一会儿就好了。”郑元拧着眉头又翻出两颗丹药让安陵容吃了。
受宠若惊的安陵容也不推辞,拿过就吃了,还不忘嘴甜地说:“谢谢前辈的药。”
“不错,进步很快,看样子没陷在温柔乡里忘了修炼。”酆都大帝走过来夸奖几句又叹着气认命地帮她疗伤。
“身上这么多伤口,被你媳妇知道了会骂我们虐待你吗?可得好好养着伤口啊”酆都大帝啧了声看着安陵容做足了一副关心样子。
郑元对这种行径表达了极为明显的厌恶,哼了声拿扇子拨开酆都大帝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确实不错。”郑元满意地点评一句,手中现出一个长条状的盒子示意安陵容看看。
入眼是纯白如玉的扇骨,是她曾经看中的那把扇子。
安陵容抱着盒子惊讶地看向郑元。
“送你了,如今你也能驾驭这把扇子了。”
“真的送我了?”虽然早有猜测,但自己惨败的情形太过惨烈,还以为自己没了机会。
郑元和善地拍拍安陵容的肩膀说:“你要是能打得过我,这么多年我是白混的不成?今日表现不错,值得拥有这把扇子。”
简直是惊喜交加,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安陵容抱着扇子爱不释手,喃喃说:“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这把扇子被别人买走了呢。”
“当然是给地府当之无愧的歌唱冠军留着了,你走之后我就收起来了。”
看着安陵容感激欣喜的忘乎所以,郑元乐得说:“以后常来坐坐。”
事情差不多了结了,郑元先回了地府,酆都大帝才算是说起了正事:“你在城隍庙的差事也做得很不错,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你的寿命一事。虽说如今一切都变了,但寿命天定,你还是得去找一趟秦广王修改生死簿。”
“陵容知道了。”安陵容心里有了数,但还是有些发愁自己一身血债恐怕不太好办。
酆都大帝看她垂下眼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放心吧,我已经和他说过了,先给你添寿数,其余的等你死了再说。”
既然都安排好了,她也不用再操心这件事了,可以把心里都放在其他事情上了。
“听说落潇准备带着你们搞新花样?”公事谈完了,酆都大帝好奇地打听起了私事。
“这是秘密,等时机到了,您自然就知晓了。”安陵容笑盈盈地眨眨眼。
酆都大帝笑了笑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就你们有秘密,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没套出来什么话,酆都大帝也不恼,临走时说:“兰微回来时说她跟定州那边打过招呼了,小春儿有事没事可以去找他们玩,交流交流感情。”
安陵容觉得今晚的惊喜实在是有点多,感激地道了谢,目送着酆都大帝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上的伤早已不碍事,安陵容也不再耽搁分别回了皇宫和城隍庙。
安陵容开心地和夏冬春写了封信告知了自己得了那把心心念念得扇子。
一转眼就快到了上辈子自己的死期,安陵容和城隍爷商讨完事情才去了趟地府走个流程。和秦广王也算相熟,自然知晓她的来意,添了岁数和夏冬春同日寿终,还被秦广王调侃一句小年轻挺有情趣。
安陵容醉心于和新得的挽春培养感情,白日里看书补觉,晚上去城郊与风共舞,真正拿着挽春时才明白郑元当初为何说她不能控制这把扇子。
安陵容冷眼看着不远处的厉鬼,手底下却温柔地抚摸着安抚格外兴奋的扇子,轻声呢喃:“不急,等他再吸一些鬼气。”
挽春安静下来,静等着主人的号令。
饱餐一顿的厉鬼露出个森然可怖的面孔,尖爪化作利刃朝着安陵容冲过来,企图撕成碎片再饱餐一顿。
风刃自扇面发出,刹那间厉鬼被风刃撕成了碎片,安陵容悠悠然走近一堆碎片处,画着春日桃花的扇面轻轻一挥,碎片成了粉末随风飘远了。
不愧是她看中的扇子,这般合她的意。
敬妃要带着胧月去永寿宫,问了问含珠得知安陵容还闷在屋子里,叹口气无奈地让胧月去叫她。
胧月软磨硬泡地拉着安陵容出了屋子,临走时还带上了安陵容放在桌上的风舞说要扇扇子。风舞没什么攻击性,索性便随她去了。
到了永寿宫,熹贵妃教胧月写字,敬妃绣花,安陵容坐在一边着迷地翻着从地府拿的一本《怀疑派化学家》。
没一会儿敬妃凑过来问:“在看什么呢?”
安陵容合上书给敬妃看了看,封面上写着陈氏香谱。
敬妃叹口气把手里的花绷子递给安陵容。“这只蝴蝶怎么绣都觉得不太好,你帮我绣两针。”
安陵容放下书拿过来绣起了蝴蝶。
晚上胧月留在了永寿宫,安陵容和敬妃一起回宫,敬妃说着话却突然问:“你的生辰也快到了,今年还是不过吗?”
“不过是生辰罢了,没什么好过的。”安陵容随口应了一句把话题引向了胧月身上,说着胧月的字写的越发好了。
她从来不过生辰,夏冬春也不过生辰,这么些年两人倒是很默契的从来没提过。夏冬春许是因为家变失去了亲人所以不愿过生辰,而她却是因为在生辰那日亲手杀了自己注定保不住的孩子。
她在她的生辰那日,给自己谱写了新的命运。
皇帝不能自已动了情,她又岂不知皇帝为何会动情,那束狐尾百合开得那样好,皇帝因为闻到香味而动情,她自己又怎么会闻不出来那里面的迷情香。她当初制迷情香的时候可是下足了料,为了恩宠可真是煞费苦心。
今生也好,前世也罢,她都只是这紫禁城的过客,前世一心赴死,今生静待新生。
终究是一切都变了。
这辈子哪儿还需要什么迷情香,即使分隔千里,她都能醉倒在夏冬春的甜言蜜语里。
安陵容站在门口看着斜斜升起的朝阳,也不知上辈子她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还得小心些才好。
“怎么站在这儿?”敬妃走过来问。
安陵容笑了笑请了敬妃进屋。“今儿是个好日子,出来晒晒太阳。”
“天气这么好,我们去外面走走吧。”敬妃提议,安陵容也没有什么异议,随手拿了把团扇和敬妃出门,又和宝鹃说:“拿个花蓝子,我们出去摘一些蔷薇花。”
“今儿怎么不拿你那把扇子了?”敬妃拿过那把团扇问。
“这些日子不常用,胧月瞧见了借去玩了。”
御花园里的景致极好,安陵容站在蔷薇花丛前拿着剪刀剪了花朵放在小篮子里。
敬妃在她身后看着,忽地觉得只有这时候看着安陵容才觉得真切,不会一眨眼就不见了。
安陵容带着花儿回了春霖堂制香,又是好几日未曾出门。
皇后给三阿哥挑选福晋,邀了熹贵妃和敬妃同去。
两个人都呆得格外不自在,没一会儿敬妃带着熹贵妃和胧月来了咸福宫,熹贵妃好奇地问:“陵容呢?”
“估计在屋子里看香谱呢。”说着叫了胧月过来说:“胧月,你安娘娘的扇子也该还回去了,顺便看看你安娘娘在做什么。”
胧月和敬妃撒娇:“额娘,我喜欢风舞,可以再留几天吗?”
“什么扇子让胧月这么喜欢?让熹娘娘看看好不好呀?”
胧月听话地去拿扇子了。
“就是陵容经常拿在手里的那把,她很喜欢一直带在身上,前几天胧月拿回来了一直没还回去。”敬妃解释说。
胧月很快就拿了扇子过来,熹贵妃拿过扇子惊讶地说:“好轻啊。”
“这扇面看着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瞧着像普通的绢纱,但摸起来却又不像。这扇骨看着像是上好的和田玉,但拿起来却极轻,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冰冰凉凉的,怪不得胧月喜欢。”
这样一把不俗的扇子,平白出现得实在诡异了些,而这位安常在本身,也如这把扇子一样充满了谜团。
敬妃拿过扇子笑了笑:“她那儿除了香料,就这一件好东西了。”
“皇上不是赏了好些东西吗?”
“好多东西都送我和胧月了,她自己没留什么。”
正说着话胧月带着安陵容进了屋子,从敬妃手中拿回自己的扇子坐在一边儿听胧月说方才在园子里和三阿哥一起的时候碰到瑛娘娘了。
胧月说累了去外面玩儿了,熹贵妃和敬妃也谈起了家常话,安陵容听着意思是皇后中意的三阿哥不喜欢。
三人说了会儿话,熹贵妃告辞离开,安陵容也起身打算回自己的屋子。
“安妹妹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熹贵妃开口说。
安陵容停下脚步。
“本宫对一些事有些好奇,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问问妹妹。”
这所谓的一些事安陵容也明白,她也不愿找什么理由去糊弄人,看着熹贵妃笑得温和从容:“娘娘应该知道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难处不是?哪儿就能事事顺心呢?”
都这样说了,肯定是问不出什么了。
安陵容拿着折扇回了房间,取了放在柜子上面的扇盒里的布擦了擦风舞的扇骨和扇面,收好后窝在炕上看书。
宝鹊进门看到摆了一桌子的书,见怪不怪的关好门送上一杯茶水。
安陵容起身从身后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递给宝鹊说:“你跟在我身边也学了不少字,看看这本书,学一学怎么打算盘记账。悄悄学,不要和别人提起。”
不等宝鹊回过神儿,安陵容已经又埋着头看起了书。宝鹊满腹疑虑,却也没多问,听从吩咐看了起来。
就在主仆两个埋头苦读的时候,甄嬛提了大封六宫的事,敬妃开开心心地受了册封礼成了贵妃。
这样的好事儿和春霖堂无关,安陵容继续缩在自己屋子里降低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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