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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7:弃子
我将身子隔在小风和季乐之间,之后褪下小风的外衣帮他清理伤口。虽然小风也是男子,但我从心底里不愿让别人看他的身子。清理完伤口后,我将金疮药洒在他的伤处。
疼吗?我小声问,小风不回答,只是肩膀微微抖了一下。疼吗?季乐已经走远了。
疼……,挺疼的。小风背对着我,头微微垂着,手攥着自己的衣角,用极轻的声音答我。
小风,你不是杀手。你出招不是为了杀死对方,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对方可以不死,而你必须活下去。我把外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小风身上,尽量不弄疼他背上的伤口。
少爷。小风握住我的手腕,眼底似有流光浮动。我答应你,为了你我一定好好地活下去。
我和小风走回队伍当中,季乐和吕思商量因走林中小道不安全,接下来要改道城中。这样一来的好处是安全,缺点是拉长了我们行进的时间。休整过后,我们还是回了城里。安阳城极热闹,摆摊的、杂耍的,卖艺的、说书的、玩皮影的,一路而来,街道两旁都是人,热闹归热闹,路就不好走了。后来我想了个主意,白天休息,晚上赶路,如此能少耽搁些时辰。
白天休息的时间,吕思就到茶楼里听戏,等到晚上赶路的时候,他还可以窝在马车里补觉,好不快活。这天,吕思又去了茶楼,季乐来找我和小风谈事。那时候,我和小风正在下围棋。他敲门进来后,先看了一会棋,然后又向我们借茶叶泡了半壶茶。
和棋吧,别让二少爷久等了。小风小声说,大概是觉得自己取胜无望。我点了点头,放下了手里的棋子。
下完了?季乐笑了笑,倒了三杯茶。小祭司,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和你下一盘棋?
不敢。小风恭恭敬敬地说。
罢了。与我对弈,你怕是不会尽心尽力。喝茶,我今日来,是和你们谈关于吕思的事情。吕思去茶楼大概不止听戏这么简单。我这几日派人跟着他,发现茶楼里有禁卫军的人。如今齐王倒台,无人替他办事;向将军远在边疆,未知局势不宜妄动;季宸和向岚又无意加害我们,想来只有两个人最有嫌疑。
是季宁和向峻。我们三人互相递了一下眼色,默认了这个判断。季乐继续说,我已飞鸽传书将此事告知父亲。眼下对方试探了我们的深浅,我们亦有所戒备,想必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次行动。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们自己留心。为了安全起见,抵达安南后,我随吕思进城;你和小祭司一起送大祭司的骨灰回乡。
好,依二哥安排。我原本也准备和小风一起走一趟,至于吕思和外办的事情,其实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了,正事谈完了。聊点别的,你们大概知道安阳城“文渊阁”一砖值千金的典故吧。下午文渊阁恰好有一场拍卖会,赶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起去看看吗。
说起文渊阁就不得不提起沈家,每个富得流油的地区都有远近闻名的商贾大户,沈家就是以安阳为中心,影响力辐射周围五城、三县的商人世家。听说这家人已经富了四代,不仅没有日渐衰弱,反而愈加兴旺。
文渊阁是第一代沈氏家族的产业,说起来也有近百年的历史了。最开始文渊阁只是一家当铺,又因以鉴定和典当经书古籍为主,得名“文渊”二字。后来文渊阁逐渐演变成为人们存取钱财之地,将财物存于此处,不仅安全,而且还有利息。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存放,便可以使钱越滚越多,何乐而不为。
再后来文渊阁又拓展了业务,人们可以钱物进行购买或抵押,得文渊阁一物。只要此物不遗失,能凭借此物得文渊阁一助,无论是借钱还是寻人等诸事,皆畅通无阻。此物使用无期限,却不借不转,非本人或其后人不能用也。
典当或抵押在文渊阁的物品,超过前先物主允诺的期限而未被赎回,将自动归为文渊阁所有。文渊阁有时会将这些物品上缴国库或者用于慈善捐赠,但大部分物品则用于拍卖。文渊阁的拍卖会每月一次,时间不定,入会随缘。凡入会者无论身份,只要缴纳十两白银作为入场费用即可。拍卖规则由文渊阁全权制定,有些物品出价高者得;有些物品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文渊阁内有这样一种物品,拍卖时单凭本事,能答出文渊阁阁主的问题,就可以不出分文得到东西;可若是答不出来问题,无论出多少钱都是徒劳。所以有些物品因长年没有人答得出他所对应的题目而被留在了文渊阁,这些物品的价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这规则便又孕育了一个新的职业,就是专门替收藏家来答题得宝物的文人墨客。考取不上功名的文人多得是,他们长了一张嘴,不仅要吟诗,也是要吃饭的。于是他们收了收藏家的钱,来到安阳城里研究文渊阁的题目,也算是混口饭吃。
文渊阁收藏价值连城的宝物,聚敛安阳城里城外的财富,坐拥富可敌国的家产,迎接五湖四海的贤士。多年无惧风云变化,百年屹立不倒。曾有人问沈家文渊阁的价值,时年任沈氏家主的沈碧答曰:文渊阁一砖值千金,其价不可估也,乃沈家以至中原之文化。意思就是说,文渊阁的价值不可估量,说他一砖一瓦价值千金都是说少了,他真正的意义是沈家、甚至是整个中原文化和文明的记录。
好。谁会错过去文渊阁的机会。
用过午饭后,我们三人一起出发前往文渊阁。街道上人流涌动,都是朝着文渊阁的方向去的。文渊阁立在集市之中,圆形塔楼,约有八层楼高,传说所有典当抵押之物都存于这塔楼之内。令人称奇的是,自文渊阁建立起从未有物品遗失。
季乐在门口付钱,我们三人顺着人流进了文渊阁。一进到里面,我吃了一惊,这四周弧形的墙壁全是铁铸的储物柜,看来这文渊阁当真是把这贵重的物品就寄存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了。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清晰地映着人的面容。
圆形场地的中央是拍卖台,拍卖台下面摆着五个单独的座位,大概是给参与竞拍的候选人预留的。其余的客人四人为一桌,可自行入座。桌上摆着新鲜的瓜果和精美的小点心,以及四块白玉做成的长方形牌子,上面刻有序号,如天一、地十这一类的,以作区分。
小风眼疾手快,先一步占了个位置,我们三人入座后,余下的一个位置很快也被人坐稳了。眼见大厅和二层的包间都已坐满了客人,文渊阁内穿灰色制服的仆人关闭了塔楼的入口。这是文渊阁的规矩,人满了就要关门,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如此。
客人已经到齐,之后登场的是文渊阁的阁主。我从文献资料中得知,文渊阁的阁主在任时间极短,最长也不过五年。大概是沈家为了防止阁主利用职权之便以权谋私,才有了这样的规定。眼前的这一位阁主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身材微微发福,声如洪钟,双目炯炯有神,几可断定是一个练家子。他向在场的人宣布了这一场拍卖会的规则。
一,本次拍卖一共涉及五件物品,分别与琴、棋、书、画,剑五个主题有关;二,本次拍卖会无论竞拍成功与否,一人只得参与一次竞拍;三,每件物品仅限五人竞拍,以举牌先后为准,前五人获得竞拍资格;四,拍卖方式在确定候选人后揭晓;五,获得拍卖资格的人需在候选人的位置进行竞拍或者答题,作答时不可寻求他人帮助,否则一律取消候选人资格。
规则宣布完毕,第一件竞拍物品被推了上来,是一本古籍。阁主戴起绸缎面的手套,亲自展示古籍。我定睛一看,竟是一本失传多年的琴谱。人群中有骚动不安,不少人议论纷纷,很多人摩拳擦掌,把手放在了白玉牌子上面。季乐神色犹疑地望向我,似乎是在征求我的同意,我立即意识到他想找小风帮忙。这个意识让我的心变得轻飘飘的,于是我碰了碰小风的手臂,向他递了个眼色。
小风意会,把白玉牌子摸到手里。阁主宣布可以开始举牌后,小风第一个举起了牌子。方才心动的人不少,这时举牌的人却不多,稀稀拉拉算下来只有四个人。因为大家心中都有数,像这样的古琴谱一定不是竞价拍卖,反而要各凭本事。在座的都见过文渊阁的题目,想来这一轮拍下东西的几率不大,既然毫无胜算,谁也不想白白浪费一次竞拍的机会,于是真正参与竞拍的人寥寥无几。
喜悦飞上季乐的眉梢,这一下竞争小了,加上他知道小风深谙乐理,这些题目恐怕不能难倒他。小风起身向我们点头,朝拍卖台走去。他年纪轻,面容清秀文弱,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伴着轻笑声和议论声,小风坐在了位置上。
阁主正式宣布竞拍的方式,欢迎四位公子,这一轮竞拍采取答题的形式。接下来诸位会听到一段由琵琶、古琴,和洞箫组成的旋律,旋律长约一刻钟。在听的过程中,四位需要写下三种乐器的材质、产地,和其涉及的、特殊的制作工艺。在场的人松了一口气,这题目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接着阁主又继续道,除此之外,你们需要按照声部写下这段旋律,从旋律结束起计时,限时为半个时辰。若半个时辰内无人写出整段旋律,则竞拍失败,文渊阁会收回物品,择机再进行拍卖;若半个时辰内两人或两人以上写出旋律,则以旋律的正误为依据,错少者胜。四位有无异议或疑问?
我听到众人的叹息声和窃喜声,他们自然是认为前面的四个人当了冤大头,季乐也皱了眉头。同桌的人张大了嘴巴,小声嘀咕道,这文渊阁不是欺负人吗,如果不想把东西拿出来拍卖,干脆就不要拿出来,何苦出这种题目,这不是故意难为人吗。
同桌的少年年纪和季乐相仿,一身的锦衣华服,颈间挂金,腰间配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大概是偷跑出来看热闹的。他抓了一块陈皮绿豆糕塞进嘴里,似乎是在泄愤。
趁人们议论的功夫,文渊阁的仆人已经在候选人摆好了笔墨纸砚。阁主再次确认候选人准备就绪后,宣布答题开始。二层的中央以轻纱作为遮挡的包间里传出曼妙的乐曲,我和季乐惊讶得相互对视,饶是我们听过、看过诸多琴谱,也对此曲闻所未闻。看来想写出曲谱,只能依靠听音的能力了,也对,这样才算得上公平。同桌的少年低声嘘了一声,似乎对这首曲子很不屑一顾。
这段旋律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而且变化丰富,不像是在叙述故事,倒像是在炫技,更增加了听音默谱的难度。这要求听者耳力极佳、对三种乐器都十分熟悉,而且还要有极强的专注力。旋律结束后,小风右手边的候选人一直在抓耳挠腮,显然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过于困难了,最后他把毛笔摔在一边,垂头丧气地将纸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提前退出了竞拍。
两盏茶后,在余下二人还在奋笔疾书时,小风把手一扬,将自己的答卷交了上去。有人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有人轻蔑地摇了摇头,有人大笑着准备看热闹。季乐绷紧了身子,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示意他放轻松。
这时候一位中年男人一手挑开轻纱,一手托着长卷,从包间中走了出来,他应是刚才弹奏乐曲的琴师,他淡淡一笑,对着众人说:本轮竞拍结束,这位小公子,《谢婴琴谱》你可以取走了。
人群哗然。这怎么可能?他就是个小屁孩啊?
这是不是作弊了?怎么就结束了?还没看另外两个人的答卷呢?……
真……真的能默出来吗?同桌的小少爷喃喃自语道,看着小风的背影失声道。
本轮竞拍确实已经结束了。琴师的手微微一抖,把折起的长卷打开了,上面的字迹娟秀飘逸,是小风原本以左手写作的字迹。此曲为现任沈氏家主所作,今次乃第一次弹奏。而长卷所书,尽为这位小公子所作,刚才诸位都是亲眼看到的。曲谱已经我三人所验,确认无误。所以其余两位的答卷不必看了,即使所书全部正确,也依旧输在了速度上。
琴师转身从身后之人的手中接过三张谱子,又一一让人摊开了举给众人看。即使是不通音律的人也看得出琴师所用的谱子和小风所写的一模一样,这一下所有人都哑口无言,目瞪口呆了。
多谢。小风声音清冽,对着阁主伸出双手。阁主将琴谱放入雕花精致的木质长方盒子里,然后亲手交给了小风,感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敢问小公子的名讳。
在下姓顾。小风弯腰接过盒子,用手掀起下摆的前襟,他从吕思侍卫那处借的腰牌露了出来。阁主知道他是官家的人,虽然惊讶,但也不再追问他的姓名和身份了。
这第一轮的竞拍就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结束了。小风走回我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盒子随手递给了季乐。
——《季夏札记,文渊阁》
“近来地下安分了许多,听说是多亏了午土宫和辰火宫的大清洗。”迎芳殿中,后殿长正在和中殿长下象棋。
“清洗没清洗干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手底下的人已经不够用了。”中殿长冷哼了一声,显然对黑宫的清洗行动大为不满。
“喏,话不能这么说。实乃关乎沙漠的兴衰,你我的存亡。”后殿长踢了中殿长的军。
中殿长眼见棋盘上的局势扭转,轻轻卸了半口气说,“大哥说的是。”
“说说万物楼的形势如何。”后殿长随手摘了两颗葡萄塞进嘴里,
“哈,没想到这陈启山竟是个纸老虎,被陈启文搞得只剩最后半口气了。快的话,年尾陈启文就能坐上万物楼主之位;最迟明年,万物楼也是陈启文的天下了。”中殿长摇了摇头。万物楼主之位空悬多年,这一下却毫无悬念地攥在陈启文的手里,这一场令人期待已久的大战似乎有些乏味了。
“并非陈启山太弱,是陈启文太强。中原武林还有何变。”后殿长继续发问,
“嗯,西南大雪山派灭门,门下之徒逃的逃、散的散,可谓凄惨;松林衰微,落霞和神峰交往渐密,恐万物楼对他们不利;还有一些新成立的小门派都难登大雅之堂,倒是南方的巫蛊族近日声名鹊起,雕虫小技反而惹得人心惶惶。”中殿长不甚在意地说。
“中原武林毕竟是我们安身立命之本,不得不花些心思。特别,是万物楼。”后殿长眯起眼睛,“据我所知,陈启文有十几个徒弟,而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如今陈启文要做万物楼的主人,他的这些徒弟必然要在江湖上走动,派人搜集他们的情报。”
“是。我记得上次从松林回来的那个李商见过陈启文其中两个徒弟。”中殿长顿住了手。
“我对他有些印象,他眼下做了杀手,正在寅金宫受训,有空我请他来喝茶。”后殿长轻推手下的棋子。
“李商的天赋如何。”中殿长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是个人才,但绝非惊世之才。”
李商从松林回沙漠之事确引起中殿长和后殿长的怀疑,但由于没有任何证据,此事就此搁下。又因李商收集情报有功,依规矩,中殿长推举他参加了杀手选拔考试,李商通过考试后,进入寅金宫受训。后殿长对这件事有些在意,于是找人盯了李商一段时间,暂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也是,哪有那么多惊世之才,天才可遇而不可求。”中殿长也是在感叹自己手下无人可用。
“对了,藏蓝心法的事情还有后续吗。”再一次提及藏蓝心法,后殿长异常平静。
“我派人盯了这件事,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或许只是哪个居心叵测之徒传出来的谣言。”中殿长宽慰后殿长,他完全不知道有人已经把藏蓝心法和0733的故事完全掩盖在沙地之下了。
后殿长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起身去泡茶了。中殿长再低头一看,自己已经被将死了,“弟弟甘拜下风。”
辰火宫宫殿内灯火通明,寂静无声,有二人正孤零零地坐在茶几的两端下围棋。一人身材高大巍峨,身着黑色制服;一人身材瘦小孱弱,身着白色制服。黑衣的正是辰火宫宫主狂风,而白衣的则是阿鼻殿殿长沈愿。沈愿是听了唐之的建议,前来向辰火宫借人的。
阿鼻殿一直需要活体来进行药物实验,一般沙漠里有罪的人都会被直接送到阿鼻殿进行处理。但这一个月以来,午土宫和辰火宫的清洗行动打乱了这种节奏,几乎所有与“811”有关、以及可能与“811”有关的人都被送去了黑宫。没有实验体的阿鼻殿,实在是有力无处使。沈愿打心底里不愿意与黑宫往来,然而在阿鼻殿日益式微的情况下,他总要想些办法维持业绩。沈愿捂着嘴小心翼翼地打了个喷嚏。
已经到了九月底,辰火宫位于地下宫殿的东南角。比起其他的宫殿,都更陷进地下一层。四季阴冷,丝毫不见阳光,不似阿鼻殿冬暖夏凉。沈愿从前因练功生过一场大病,此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在辰火宫坐了两个时辰,他已经是强弩之弓了。
“沈殿长的诚意,狂风已经看到了。”狂风转身从炉子上拎起温好的热茶,将淡红色的茶倒在碧玉色的陶瓷杯里递给沈愿。
“谢宫主。”沈愿低着头双手接过杯子,狂风的手指粗糙而温热,沈愿很快缩回了手,端着茶小口啜饮,“欸,是我最钟意的铁边红。”沈愿喝了一整杯,身上暖和了、舒服了,小声喟叹道,等哼完才猛然意识到这是在狂风辰火宫的祈年殿。沈愿连忙放下茶杯,牵了牵嘴角说,“宫主见笑。”
“沈殿长不必客气,这些年若是没有阿鼻殿鼎力支持,为我们疗伤解毒,我们的命哪有那么长。”狂风又给沈愿续了一点热茶,“沈殿长今次来借人,狂风答应了。不过要再等两天,沈殿长意下如何。”
“好,可以。”沈愿露出点笑容,他知道狂风的辰火宫一向处事谨慎,只要能要到人,多等两天有什么关系。
阿鼻殿的人年纪都很轻,沈愿亦是白宫三殿和黑五宫中最年轻的殿长。他在狂风面前更是如孩童一般,脸笑起来甚至有些稚气未脱的感觉。狂风指了指棋盘,沈愿又输了。
“送沈殿长回吧,两日之后,辰火宫自会送人去阿鼻殿,请沈殿长放心。”狂风唤贴身的杀手去送沈愿回殿,临走前还递给沈愿一包上好的铁边红。沈愿受宠若惊。
送走沈愿后,狂风立即着人将地牢内还留有一口气的犯人集中起来,翻查他们的过往记录,无审讯必要的人全部交由阿鼻殿处置。
“组长,那个半死不活的怎么办?还审吗?还是交给阿鼻殿?”审讯杀手趁乱问审讯组长,
“记录都处理好了吗。”这一个月以来,审讯组长一直在发愁怎么处理这个奴隶。
如果能从他口中得到线索是大功一件;如果什么都没问出来,人死了,也能交差。可惜,如今不仅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而且这奴隶无论被如何折磨,一直都留着一口气。若是偷偷给杀了,被人发现了又不好往上交代。
“是。他被定义为疑似涉本次暴力事件人员。”审讯杀手已将顾夏试毒和黑水牢的经历抹去。
“我看他活不了多久了。上面千头万绪的,也不知道这小子的情况。既然什么都问不出来,不如顺水推舟把他丢给阿鼻殿了事。”审讯组长想了一会,打定了主意。
于是两天后,沈愿在一群人之中一眼就看中了顾夏。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沈愿从未见过伤得如此重,居然还能活下来的人,他知道这个人一定有强烈的生的欲望。这样的人,最适合做他的实验品。沈愿心满意足地带走了顾夏,这人比他还高,身子却极轻,眼看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了,还不是完好的骨架子。
这可怜的小奴隶双手的手骨竟然全部都碎了,双脚的脚骨也都被折断了。全身千疮百孔,布满了各式各样、细细密密的伤疤。唯独那张脸,一点伤痕都没有,只是沾满了血迹和污垢。当沈愿无意间洗去他脸上的污秽时,沈愿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这人真是长了一张极好看的脸。沈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乎有不祥的预感。不过他的实验拖得太久了,他最不喜欢拖延。他决定第二天就实验,不过在实验以前,他要对实验品的伤情进行检查,以确保自己的实验品不会在实验中途因其他因素而死亡。这一查,沈愿傻了。
这个实验品曾被人用高超的金针手法封住了神志!更奇怪的是,这方法虽然高超,但这施针的手法简直连个初学者都不如,下手没轻没重,几乎伤其根本。沈愿在核查了辰火宫的纪录后,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眼前这个失了神志的人才是会使用金针封穴的人,而他因为无法自己动手,才找了个半吊子代劳。沈愿动了恻隐之心,他不想让这样一个人变成真的疯子。还是先帮他除了金针之害,让他恢复神智吧。沈愿为自己的善良叹了一口气。
沈愿不眠不休,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为顾夏解除了金针封穴的痛苦。顾夏躺在床上还没醒来,沈愿却被吵嚷声吵得走出了房间。敢一大早到沈愿门前大呼小叫的人除了唐之,不做他想。
“你干什么,一大清早的,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了。”沈愿顶着两只黑眼圈横了唐之一眼,
“不是,你看辰火宫都送的什么货色来。刚到屋里没喘两口气,死了。”唐之把双手一摊表示不满,他上下扫了一眼沈愿,冷笑道,“我听说昨天人一送过来,你立马挑了一个就走了。说,是不是把喘气时间最长的那个给选走了?”
“天地良心,我带回来那个人半条命都没了,我花了一晚上功夫才把人给救回来!”沈愿立即强烈反抗,把一晚上的憋屈都喊了出来。唐之看了他半天,确信他没有说谎后,态度才又缓和下来。
“这辰火宫也太过分了,送过来的人不抢救一下,没几个能活过今天的。你还和我说那个狂风有多仗义,我怎么没看出来,说不定就是故意丢给你几个老弱病残的。”唐之小声嘟囔。他在黑白两宫广交朋友,可就是这个辰火宫由于宫主狂风驭下极为严格,除了公差,他和辰火宫的人毫无私交。
“莫在宫内议论。辰火宫处事一向刚烈,如若不然,地下哪里能安稳这么多年。好了,这主意是你出的,我也豁出面子低声下气地谈了。咱们也要见好就收,下次才能再合作不是。”沈愿把唐之按在椅子上,“正好你来了,我还要问你,战小星回来没有。”
“应该就这两天的事,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突然要出门义诊,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悬壶济世的名医呢。”战小星自去年年底出关后,便急慌慌地递了外出申请的帖子去了南方义诊。临走之前连招呼都没和唐之打,唐之现在想起这事还有一肚子的气。
“等他回来,让他亲自给你敬茶赔罪就是了。你来都来了,就别着急走了。”沈愿突然从茶几下面摸出一个棋盘。
“别了。你棋太臭,我不和你下棋。”唐之连忙摆手。
“你就陪我玩会,帮我长进长进?”沈愿一把抱住唐之的手臂,“一根千年雪山人参!”
唐之翻了翻白眼,直起身子,眼见要把扒在他身上的沈愿甩下来,“两根千年雪山人参!外加一盒十二粒归元补气还魂丹!”沈愿咬牙说道。
归元补气还魂丹是沈愿的独门丹药,制作工序繁琐,除了他本人之外,无人会炼制。这丹药不仅能救人于危难之际,而且有助人提升内力的功效,沈愿平日里可是一粒都不舍得拿出手。
“哟?怎么了?受什么刺激了?今日这么大手笔?”唐之挑了挑眉毛,然后伸出左手,“先把东西拿出来吧,免得你一会赖账。”
“唐久芝!”沈愿恶狠狠地喊道唐之的名字。
唐之,字久芝,因为这个字有失唐之的男子汉气概,所以唐之不大喜欢其他人连名带字的称呼他。不过此时就另当别论了,他很满意沈愿交付的教学费用。他面带笑容地看着沈愿苦大仇深地从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两根千年雪山人参,和一盒归元补气还魂丹。
“给你!”沈愿把东西拍到桌子上,
“看在你这么有孝心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陪你玩两把。就两局,我还得赶回去吃我的炖燕窝呢。”唐之舔了舔嘴角,沈愿有求于人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唐之用一个半时辰杀了沈愿两局,沈愿下棋不行,这是整个阿鼻殿都知道的事情,用战小星的话来说就是还没开窍。唐之一手抱起千年雪山人参,一手把归元补气还魂丹揣进随身斜挎的小包里。
“怎么样啊沈殿长。”唐之轻飘飘地说,心满意足地准备回房间喝炖燕窝,
“不是传言狂风是个粗人吗,可他的棋艺精湛,竟不在你之下。而且,他为人细心,又很温柔……”沈愿的眼睛一亮,嘴角也带了点笑容。唐之竖起耳朵,听到了沈愿低声的自言自语,接着一手掌拍在桌子上。
“喂,什么叫棋艺不在我之下?就在这棋盘上,战小星都得叫我一声先生。”唐之极力维护自己“棋圣”的尊严,不过这也是他自封的。
“两个时辰,他赢了我三盘。”沈愿竖起三根手指头,然后看着唐之轻轻摇了摇头。
士可杀不可辱,唐之哪里受得了这种挑衅,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杀!还有半个时辰,我再杀你一局!”
“不要人参了?不要丹药了?”沈愿眨了眨眼睛,
“不要!”唐之大义凛然地说。
半个时辰后。
“唐先生,该吃午饭了。”唐之的仆人在沈愿的门前小声通报,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别来烦我。”唐之没好气地说。
“唐先生,中午有您最喜欢吃的炖燕窝,您没忘吧。”唐之的仆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回去吧。燕窝我不吃凉的或重新温的。这碗你自己吃了吧,晚点再给我重做一碗。”唐之费了一番口舌,终于轰走了仆人。
“唐久芝,你回去喝燕窝吧?时间早到了,这一时半会儿你还赢不了我呢。”沈愿惹毛了唐之,出了口恶气,心情也变好了。
“沈,愿!”唐之深吸了一口气,在看到桌上的两根人参后,决定暂时原谅沈愿,“你等着,我还会再来的。”
唐之气哄哄地带着药材走了,剩下沈愿一个人守着棋盘大笑。没办法,他知道自己下不过唐之,输了棋自然不会心里不舒服。但是能看到唐之气得跳脚,他倒是很有成就感。然而,沈愿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声,沙哑而虚弱,还极为有礼貌。
“沈先生,劳烦请给我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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