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归途GL

　　“咔、咔、咔、咯——”
　　垫在车底下的铁拦杆发出不太妙的声响后稍稍下沉，同时沙土之类“啪哒啪哒”地撒到河面上。

　　四人在车上，僵直着身体甚至连眼珠都不敢转动，惊慌的冷汗从额角流过脸颊最后滴到衣服上。现在不要说腾空一只手来抹汗，徐子煜生怕汗再多几滴，车就失去平衡载进深深大河里。

　　毕竟，徐子煜是离崖边最远，全身悬空啊。
　　其次是李烨与可玥，虽然她们半边空置，但坐在后座中间没有阻挡，可玥容易靠向李烨一点，然后可以一起跳车。

　　唯一的男人胡丰祥最接近路面，开门跳出去便能安全。
　　可惜的是，他的手被扣在车门握手上。只要没开手铐，车坠河，胡丰祥亦只有同毁的命运。

　　“喂、喂喂，各位大姐，可、可可以给我钥匙先开了手铐？”
　　意识到自己反而最危险的男人，说话抖得不轻，身体更是不自觉地哆嗦。徐子煜感受到他的震动，更感觉到车慢慢倾向自己这边，慌忙往胡丰祥的安全带扣一按。副驾驶席的安全带快速收回至原位，好像又让车倾回去崖边一点点。

　　“手铐你就别想了，谁知道你会不会一开就跳车逃掉，任由我们掉下去。还有，不许抖，再抖我直接踢你下去！”
　　女刑警切齿地恐吓，使胡丰祥“呜嗯”闭上嘴压制自己不要再抖，可他马上想到另一件更害怕的事。
　　“但、但，万一现在掉下去，妳们哪会管我？都只顾着自己逃啦！我、我没解手铐不就只能淹死！！”

　　“谁说不会解，只是不是现在，为了保持平衡必须先是我们跳车——”
　　“妳们没被铐着当然都可以跳车了！这叫我怎样跳！！妳们想先出去还是想害死我吧！”

　　“你冷静，我们从没想过害你啊。”
　　前方两人激动大吵起来，可玥急急插话制止。可惜六神无主的男人根本听不进去，一边大叫着“妳们是想我死啊，你们想害我！”一边用力挣扎手铐。一下子，车被他□□右荡摇晃起来，垫在车底的铁拦连接传出断裂声！
　　不行，车要坠下去了！！尽管徐子煜与可玥张声阻止，怕死到极点的男人甚至以手指挠破手腕，企图强行挣脱！

　　蓦地，一只手拧上他的喉部。
　　受到惊吓的大叫同时被捏灭在那修长的手指中。

　　“再动，我就捏碎你的喉咙。”
　　极地般冰冷的话从后座悠悠而起，封住男人一切疯狂的动作，车身终于再度安静下来。
　　胡丰祥并不是不想叫，但喉核上的手指渐渐陷入两侧凹坑处使他呼吸困难，顿时他深深明白到，后面的女人真的拥有此等力量——捏断喉咙的力量。

　　看男人不敢多动分毫，李烨轻轻呼出一口气，手仍然扣着前座的人转面望向其他两人，“好了，现在怎么办？我认为考虑到平衡问题，应该由徐子煜先爬出去。”

　　“嗯……下一个便是可玥，接着是妳，最后到这家伙。喂，你不要闹，给我先出去的话我立刻帮你解手铐。”
　　徐子煜干脆从腰带上取下钥匙，摇摇于手指间供给胡丰祥观看。这是一支强心针，令男人眼前一亮急速眨眼嗯嗯嗯的表示同意。既然使人乖乖听话的特效药都打进去了，李烨便放开手，让他接下来听指示行动。

　　“首先你以最慢最轻的动作开门吧。”
　　徐子煜声音不太稳，似乎牙齿在打颤，她死死盯着胡丰祥开门的速度，决不能过急，“好、好，慢慢推着，对。”

　　门渐渐打开，车似乎向内侧靠拢。当开到约45度时，车门忽然自动弹开，惊得四人绷紧起来。

　　幸好车没坠没动。
　　四人再度松口气，胡丰祥急急否认是他做的。
　　“不、不、不是我啊，是车门……”

　　“好啦，知道不是你做的，这车门开启到一定程度便会自己向外开。你向后靠，我要出去了。”
　　徐子煜深吸一口气，以最轻的力道提起脚跨过档位，然后缩起身体钻出去。胡丰祥尽量不动的情况下给她更多位置爬出去，但毕竟是一个男人占的位置，而且徐子煜体格较大，所以钻得很辛苦。这时，承住汽车的护拦发出弯曲异响，车子往下一沉，吓得徐子煜当即停下动作。

　　静待，下沉势头也停止了，却足以让他们重新认识到现在情况是多么危险。

　　大概过了十多秒没有出现下沉现象，徐子煜才敢继续。车子已经往外倾斜，副驾驶席与地面有所距离，不过仍有一个轮胎半粘着地面。终于女刑警整个身体爬到门边，欲不敢跨出去，她害怕自己的后座力使护拦断开，导致汽车掉进河里。

　　“我拉着妳，妳跨出去吧。”
　　后面的李烨从车窗伸出手，沉毅地说道。

　　徐子煜却望着她的手，有些发愣。
　　万一李烨不按照电影电视剧发展，途中放手了，自己便笔直直地掉下去啊。若此时自己及时用力跳过去，护拦很可能承受不了，其他人就会与汽车一同掉进河里。
　　无论导致哪个情况都是正常的，因为自己不敢相信李烨。
　　对啊，对这个身份不明的人不信任才是正常的。

　　那现在自己竟然毫不犹豫地握上她的手，到底有多不正常！

　　“妳可要好好地拉着我啊！”
　　……我只是姑且暂时相信妳的。
　　徐子煜握紧李烨的手，然后向地面迈出一大步，脚尖刚好碰到。

　　“我数到三便放手吧。”
　　李烨回应“嗯”，徐子煜便边让重心移往前脚，边深吸一口气。
　　“一、二、三！”
　　女刑警利用体重往地面趴去，李烨很适时放手使她无阻碍地到达目标地点。

　　“呵呵！呵！好了，快！快！快来解手铐啊！”
　　胡丰祥比落回地面的徐子煜还要兴奋，手还扣着脚却急不可耐踏出去。

　　“是、是，你自己解吧。”
　　真心鄙视这贪生怕死之徙，徐子煜将手铐钥匙丢给胡丰祥，转向帮助李烨打开车门。那边胆小男人又惊又喜地拿起掉在身上的钥匙，匆匆忙忙开手铐。这边徐子煜则玩弄味道超重，笑得相当诡异地扬扬眉毛，对李烨伸出手。
　　“来啊来啊，把妳的手给我吧~”

　　自己安全了就整个欠揍得瑟，李烨简直想剁掉这只手，不过自己与可玥仍在险境，不能与她乱闹。可玥从刚刚车再次下沉后，虽然算是没抱着李烨的手臂，但双手扯着她的衣摆，脸色苍白紧抿着嘴至今不敢说话。
　　这样的无措软弱的可玥，好久不见呢。李烨回忆起最初相遇时，她与现在的状况差不多，不同的——是那捉紧自己的手。

　　李烨吸气聚神，同时左手先抱紧可玥，然后右手握上徐子煜的手。两方一齐用力，李烨带上可玥顺利地移至车门处。

　　“哎哟，难道可玥妳也不会游泳？”
　　徐子煜瞄到后面的可玥，像发现新大陆般嘻嘻笑道。难得冰雪女王居然脸青唇白的，超想拍个照呢。
　　被这只旱鸭子嘲笑，可玥就是受不了，抖牙闷闷低怒，“我、我会啦！我只是怕高……”
　　“哼哼哼，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原来可玥妳畏高啊哈哈~”

　　然而，欢腾笑声掺和了泥土的脱落声。

　　徐子煜愕然地往下方一看，唯一连接地面的护拦支撑点就像嘲讽她高兴得太早一样，倏地断开了。
　　汽车缓缓朝着空中滑出去！

　　“妳们快跳过来啊——！！”
　　几乎与徐子煜惊呼同刻，李烨已经半个身走出车外，并转变成拉着可玥的手加强活动范围。可玥左手紧紧抱着公事包，也准备探出车外与李烨一起跳过去。
　　汽车滑出去的速度逐渐加快，惊险万分之际，谁也没注意到前席的胡丰祥！

　　“等！等等我啊！！”
　　强挤出喉咙的呐叫，惊醒将要起跳的两人。相比于上半身已经离开车里的李烨，仍然在内的可玥看得更真切。
　　——手铐的钥匙卡在钥匙孔里转动不得！
　　而胡丰祥身子已先行窜到车外，正慌不择路地强扭钥匙。

　　跳出去？留下来帮助他？
　　零星秒内的挣扎却适逢最不合时宜的配合。

　　“呵啊——！”
　　徐子煜忽然爆发全身力量，誓将两人一同拉来崖边！
　　偏偏此刻，可玥挣开了李烨的手。

　　“——！”
　　李烨错愕回头，只见可玥被慌恐占据的面孔出现坚毅的勾划。

　　左手先压住错乱的摇动，右手一抽一扯抬正钥匙，再转动——“咔嚓”地手铐开启。

　　“哗啊！”
　　预料拉上两人的力量因只有一人，力量过猛致李烨与徐子煜摔到地上。李烨慌忙爬起，奔向完全脱离护拦的汽车，地面上的徐子煜亦奔踏而出，却被可玥丢来的公事包砸了回去。

　　“呜哗哗哗哗——！”
　　手终于得到解放，男人慌叫着跳出去刚好擒抱住护拦。
　　他，本以为会有人率先救自己。
　　可那道人影越过了他，疯狂冲至护拦断裂最前端伸出了手！

　　“可玥————！”

　　拼命伸展的手与车里同样奋力递来的手，指尖相触，擦掠、紧扣——
　　最终只能错过。

　　眼睛忠实接收着汽车坠落的影像，可是大脑欲无情地慢镜放映。李烨难以置信地瞪着眼，透过手指间隙“观看”着自己的无能下无力回天的结果。

　　“砰————！！！”
　　落水巨声宣告着所有事实，李烨捉住护拦看着那层层激荡而起的水花，心脏揪紧肺部，痛到无法呼吸。
　　她很明白，这不是刚才撞上护拦所造成的。

　　——妳也要答应我，一定要来找我！
　　——要不要做我的保镖？
　　——不用说什么，我相信妳。
　　——我要解雇妳，你不要再做我的保镖了。

　　——她对妳的好，妳都不知道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呐喊回响悬崖。
　　全力奔向空中的李烨绷紧身体，面对滔滔黄水与飘荡的泡沫纵身而下，承受落水的瞬间冲击。

　　徐子煜目瞪口呆地目睹全过程，她完全不敢相信，李烨居然跳下去！？
　　当她回过神第一时间想起要报警，可惜又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和汽车一起坠入河底。

　　可玥醒来时，水已经浸到大腿。
　　由于汽车侧面首先坠至河面，导致方才开着的车门都受到冲击影响而合上。可玥也因为这冲力撞到头部，昏迷了好一阵。
　　直至水声与腿部的湿漉感强逼她醒过来。

　　车外都是混浊的黄水，而且从门缝，从各处不停涌入，可玥捏着胸口的衣物，狠狠警告自己不能呼吸过度，不能惶恐不安，也给予自己安慰——一定会得救的！
　　至今面对罪犯已经给予自己足够的锻练，因为法庭上哪怕说错一句话，都会遇上比现在更可怕的情况。
　　现在还不至绝境，不是起码能呼吸嘛！

　　镇压住惊惶，她一边摸索着四周，一边迅速开了车内的灯，即可以暂时照明，也可以安抚一下恐慌的心情。

　　水源源涌入，速度极快。
　　可玥焦急地尝试开开门或窗，但所有门窗都无法打开，可见水压之大。心脏为此更慌乱地跳动，可玥索性用力拍拍胸口，以痛楚提醒脑袋不要听心脏的，必须继续沉着思考。

　　很快地，她想起了被李烨当武器砸别人车的工具箱！水已浸至胸部，可玥扒开后座的背靠，双手于水中努力摸索着，终于成功摸到了铁钩。
　　……快点！快点！快点！！
　　可玥用铁钩敲打着车窗，可是水的阻力令力量施展不开，铁钩击至窗前时力气几乎泄光，只能制造出些许裂隙，一滴水也不能渗进。

　　大夏天的水明明不冷，但是周围的水像恶魔般贪婪地吸取着可玥的体温，使她身子发抖，嘴唇发紫，就连呼吸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不要！
　　可玥拼尽全力，仍未能打破车窗，河水仿佛隐藏着一条条缠绕全身的铁链，阻碍力量的前行。她又尝试将铁钩尖端插进车窗缝，然而其尖端比缝隙还大，根本塞不进。

　　河水当然不会等待可玥，至此间已灌满全车，只剩下后面一个角落困住了气泡。
　　这倒算是一种希望。
　　水没有再上升，证明车内外压力相等，门或许能打开了。可玥伸头至气泡，吸入一口气，再潜进水中又一次尝试开门。

　　可，天总喜欢赐给希望之人以无限绝望。

　　门可能在撞车时撞坏了，怎样用力都不能打开。最后一丝希望被无情夺走，可玥很想珍惜，只是不受控制急促缩张的肺部毫不遗力地浪费仅存的空气。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
　　再也冷静不下来的思维疯狂胡思乱想。可玥在仅存的气泡里消耗氧气，越来越感到呼吸困难，头晕脑胀的。
　　氧气将要耗尽了。

　　……我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
　　恨如车里河水般，灌满心腔。恨自己的没用，恨追击自己的人，恨陈瑟红，恨宇文灿。
　　恨一切害她如此的——

　　“哐！！”

　　突如其来的敲击声穿透绝望的心，使可玥犹如蜂鸣的脑袋刹那间清明。愣然回神，是河底的石头打到车了？

　　“哐！哐！”
　　敲击再次有规律地响起，类似玻璃敲打的声音。是什么打在玻璃上？疑惑至极的可玥潜进水中，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而，陪随着模糊影像逐渐成型而来的，是涌动难耐的泪水。

　　车外混浊的水流里，一个被硫酸烧伤，留下褐色伤疤的拳头，狠狠砸击可玥身旁的车窗！
　　“哐——！”

　　并不成功，拳头又一次带领水流退后，又一次猛烈击打车窗。
　　明明车窗仍旧坚韧如钢，明明冲击的震动全冲散于水中，可玥却是感觉那一拳拳砸落在自己心口。
　　……不要管我了，快点上去啊！！
　　可玥想如此大喊，但是话语在水中无法传达。所以她来到窗前，拍打着玻璃告诉窗外的人快点放弃。

　　对方似乎看到或感应到可玥就在窗前，松开了拳头将手掌贴到与她相同的位置。因靠近而变得清晰的脸，可玥从中读取到一种信息。

　　——太好了，妳还活着。
　　李烨，露出了万幸的喜悦浅笑。

　　拳击下一刹愈演愈烈！
　　李烨毫不惋惜力气，愤然砸裂与可玥之间最大的阻碍，甚至不惜砸出鲜血。车窗终究经不住拼上命的打击，裂痕由打击点爆发迅速向四周扩展。

　　应该高兴自己快要得救吗，可是她更在意李烨突然捂上嘴巴的手。
　　果然紧接着，李烨吐出了大量气泡！倔强的她一定是只顾着寻找自己，不愿浮上去换气浪费时间。

　　……李烨！李烨啊！！
　　可玥捶打着窗，拼命摇着头，希望她快点放弃，快点上去水面。
　　只不过，李烨会听从吗？

　　手发狠捏住嘴鼻的她骤然绷紧全身，举起手肘，朝玻璃凶暴地挥出去！
　　车窗当即凹陷成一个大坑，李烨的手肘陷入坑里被河水领流出一条血线。然后，她瞌着眼睛，仿如断线的玩偶，缓缓下沉。

　　李烨——！！！
　　可玥赶至气泡大口吸入最多最后的氧气，接着紧握铁钩于手心，刻不容缓猛烈撞去车窗！
　　玻璃终于经受不起打砸，顿时破成碎屑，车内最后的藏有空气的地方填满冷水。
　　不顾涌进的玻璃屑划破皮肤，可玥急切探身出车外，抱住失去意识要被冲走的李烨。深知自己没有能力抱着一个人游上水面，也不会丢下李烨独自逃命，所以她想到一个办法，让两人都能得救的办法。

　　抚上李烨的脸颊，可玥轻轻地覆上她的唇，将身体内最后最重要的空气注进去。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连接生命的氧气正被血液运至全身，带来了生命的再现！

　　李烨猛然睁开眼睛，感受到力量再度涌动。急忙分开彼此，只见眼前的可玥微笑着指指上面，却痛苦地吐出仅存的气息。
　　笨蛋！
　　瞬间明白一切的李烨匆匆从车内抱出可玥，不理会手伤，以最快最快的速度游去水面，使水里形成了一条垂直的血带。

　　“啵嘎！”
　　冲出水面，李烨抢先吸进大口氧气。
　　顾不上太多，粗喘着摇晃可玥，但她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可玥、可玥，快、快醒醒！”
　　本来穿着衣服在流水中游泳就很费力，加上还抱着可玥，李烨现在游得相当辛苦，一路上不断浮浮沉沉。

　　可恶！可恶啊！！
　　沉浮中李烨不停张望，希望找到能够上岸的地方。此时太阳已经下山了，现在只剩下黑夜前的少许光明，而悬崖底下更漆黑一遍。
　　不过，奇迹是由人的手创造的。
　　一处光明吸引了李烨的注视，有一道奇怪的橙色灯光正照耀着一块小小的浅滩。

　　“喂！李烨！笨保镖——！！”
　　熟悉的音调传进耳际，李烨还是第一次觉得，这经常自负嚣张的声音竟然如此动听。

　　“这边这边！！快上去那里吧，不用担心，我已经报警还叫了救护车。”
　　崖上的徐子煜狂挥着手，告示浅滩所在地。原来那灯是从车头拆出来的，由胡丰祥拿着，照亮河上的浅滩。

　　谢谢，谢谢！
　　李烨聚着泪，衷心感谢着他们两人。

　　尽管河水吸吮着不多的体力，尽管粗喘大气，李烨依然不屈不挠地游去浅滩。艰难地将可玥托了上去，李烨凭借着杂草爬上去后几乎脱力瘫倒。
　　可是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尽管没力垂下的手仍旧打开了可玥的嘴巴，压下喘息深深吸进空气。

　　仿如初次相遇时。
　　泪水与河水交汇的水滴，滴落至她的脸上。
　　李烨弯下腰，吻上可玥冰冷的双唇。

　　在医护界，拯救生命的人工呼吸被誉为——生命之吻。

　　待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