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隐长歌

　　然而，当地上那人艰难地抬起头时，元承霄那颗刚刚燃起一丝火星的心，瞬间坠入了万丈冰窟！
　　那不是郁千惆！
　　那是莫晓兮！
　　只是，此刻的莫晓兮状态极为异常。他双眼赤红，眼神迷离涣散，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瞳孔中灼烧，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神志不清的亢奋状态。
　　“哼，” 费离冷笑一声，走到莫晓兮身边，用脚尖踢了踢他，“这小子，倒是有点小聪明，居然偷偷藏在马车底下，想伺机救人？真当我是瞎子吗？”
　　元承霄看着莫晓兮那副明显被下了药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闭上眼，疲惫而失落地说：“他入门不过月余，与此事毫无瓜葛……放了他。”
　　“你居然为他求情？！” 费离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嫉妒和愤怒！他猛地一把揪住莫晓兮的头发，将他从地上硬生生提了起来，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抽了过去！
　　“啪！”
　　莫晓兮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就因为他行事作风像郁千惆，是不是？！是不是！” 费离面目狰狞地厉声质问，脸上的醋意和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元承霄睁开眼，冷冷地看着费离，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毫不避讳地承认：“既然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多此一问。”
　　“好！好！好！” 费离连说三个“好”字，怒极反笑，脸上扭曲的笑容让他原本温和的面容变得无比可怖，“所以，我给他喂了‘凤求凰’！”
　　听到“凤求凰”这三个字，元承霄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凤求凰”……他怎么会忘记？！四年前，他第一次在太白谷揭开郁千惆的面具，就对那样震人心魄的面容起了掠夺之心，当时给少年喂下的，正是这种霸道无比、能催发人情欲、瓦解人意志的奇毒——“凤求凰”！
　　那是他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污点，是他与郁千惆之间一切孽缘纠缠的开端！是他永远不愿回首、却又刻骨铭心的痛！
　　费离看着元承霄剧变的脸色，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快意的笑容，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怎么样？是不是很熟悉？四年前你加诸在郁千惆身上的，如今……我就原封不动地，还在这个替身身上！让你……好好重温一下，当年的‘美景’！”
　　------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往事的阴影，如同最沉重的梦魇，再一次死死地压在了元承霄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费离那疯狂而扭曲的笑容，听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完全不敢想象他接下来究竟要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费离看着元承霄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痛苦，脸上露出了更加得意和残忍的神色。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伸手探入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薄如蝉翼、泛着诡异光泽的物什。
　　“对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这么重要的东西，差点忘了给他戴上。”
　　那……那是一张精心鞣制的人皮面具！
　　费离拿着那张面具，走到因药性发作而痛苦蜷缩、神志不清的莫晓兮面前。他粗暴地抬起莫晓兮的脸，将那张薄薄的面具覆了上去，然后手指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在莫晓兮的脸颊、额头、下颌处飞快地按压、贴合、勾勒……
　　片刻之后——
　　一张脸，一张元承霄在梦中辗转千回、在现实里疯狂寻找了数年之久的脸，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郁千惆！
　　那张脸，精细绝伦，五官轮廓，眉眼鼻唇，无一丝一毫的偏差，完完全全就是郁千惆的模样！
　　费离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语气中带着一种病态的炫耀：“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是不是……一模一样？”
　　元承霄止不住地全身剧烈震颤起来！双眼死死地盯住那张脸，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是……太像了！像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抖！
　　可是……面具终归只是面具！
　　无论多么逼真，也永远无法复制出郁千惆那双清澈眼眸中独有的神采，那眉宇间蕴含的坚韧与悲悯，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静清冷却又动人心魄的独特气韵！眼前这张脸，虽然完美，却空洞、呆滞，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玩偶！
　　而更令人心痛的是，顶着这张脸的莫晓兮，此刻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他双眼赤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呜咽，整个人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衫，皮肤因药力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那霸道无比的“凤求凰”药性已经彻底发作了！
　　费离欣赏着元承霄那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发出了愉悦的低笑，他慢悠悠地问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怎么样？是你亲自来替他‘解’这‘凤求凰’的毒呢？还是……我让外面的人进来，‘帮’他解？”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元承霄瞬间逼入了绝境！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张俊美无俦、往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睥睨天下、潇洒不羁的脸，此刻因极致的绝望和挣扎而微微扭曲变形，往昔所有的骄傲和风采都荡然无存，只剩下无尽的锥心刺骨之痛！
　　如果由他亲自去“解”……
　　那就意味着，他要亲手重复四年前在太白谷对郁千惆做下的那件让他悔恨终生、恨不得以死谢罪的错事！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他无数次在无尽的长夜中辗转反侧、祈求时光倒流能够抹去的蚀骨之悔！即便眼前的只是替身，即便郁千惆本人永远不会知道，但在他的心里，他也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自己再次做出同样禽兽不如的行径！
　　可如果……让外面那些不明就里的人来“解”……
　　那岂不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郁千惆”在他面前被强迫、被凌辱？！这比杀了他还要痛苦千万倍！这简直是将他的心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而且，这更像是给了费离一个再次摧毁、玷污他心中那份执念的机会！
　　解，是重蹈覆辙，是自我毁灭！
　　不解，是眼睁睁看着挚爱受辱，是生不如死！
　　费离这一招，实在是太毒了！毒到了骨子里！将他逼入了进退维谷、左右都是地狱的绝境！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将元承霄吞噬的刹那，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他忽然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扑上前去，一把将戴在莫晓兮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狠狠地扯了下来，用力摔在费离的面前！
　　“哈哈哈……！” 元承霄发出一阵悲怆而讥讽的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苍凉和决绝，“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也真不了！费离！你打错了算盘！休想用一个赝品来刺激我！我元承霄还没瞎到那种地步！”
　　费离没料到元承霄会突然如此激烈地反抗，看着被扔在脚下、皱成一团的面具，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元承霄，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冰冷的字：
　　“拉下去！”
　　立刻有两名手下上前，将神志不清、痛苦挣扎的莫晓兮粗暴地拖了出去。元承霄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脸上带着讥诮到极点的冷笑，对着费离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其实……根本不想让我去解，对不对？你怕……你怕看到我碰他，哪怕只是个替身，你也会嫉妒得发疯，对不对？这好办……”
　　元承霄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剐在费离脸上，语气轻佻而恶毒：
　　“你……戴上那副面具！说不定……我一时兴起，就从了你了呢？嗯？”
　　“你……！” 费离被这极具侮辱性的话语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猛地一甩袖子，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转身踉跄着冲出了房间，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随着房门的关闭，房间里终于只剩下元承霄一人。他全身的力气仿佛都在刚才那番激烈的对抗和言语交锋中消耗殆尽，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破败人偶。
　　心力，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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