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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回到蓝岸市后,六七号那两天欢繁都待在家,沈弈下晚自习回家看到她在很开心,夜宵都会多吃一点,边吃还边晃脑袋,心情好的掩不住。
上学前一晚,欢繁正在收拾行李箱,沈弈溜进她房间,男生直接往床上一躺,颠了几下说,“你床比我床舒服。”
明明是除了颜色不同其他都相同的两张床,欢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想在这边睡就在这边睡。”
“好啊。”沈弈说。
欢繁收拾好东西,坐到他边上,转头看他:“你在家好好的。”
“你这回过多久回来?”沈弈撑起头,“我没课的时候可以去你们学校找你吗?”
欢繁想到之前纪曜绛跟她说的事,含糊道:“可能要过段时间才回来。你有空的话随时都可以过来。”
“过段时间?”沈弈嘴里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那是多久?一个月吗?不行,一个月太长了。“
欢繁一顿,找了个正经的说辞:“我马上就要准备考研的事情了,所以会比较忙。”
这话也不假,她确实是要考研,虽然还不至于忙到没回家的时间。
“哦。”沈弈想到什么又问,“考研的话还是蓝岸大学吗?”
“应该不会读这个大学。”欢繁说,“小弈,我会去别的城市读书。”
她想告诉他,她早晚是会离开的。
“哪个城市?”沈弈盯着她问,眼里涌动着不明的情绪。
欢繁:“……还没想好。”
“行,我知道了。”沈弈从床上坐起来,他抓了抓手边的床单,继而松开,“晚安,我先回房了。”
欢繁看他离去的背影,低低地回了他一句,“晚安。”
第二天早上沈弈赖床没起,欢繁坐程觅的车独自返校了。
时间过得很快,课余的时间欢繁几乎都用来准备考研,偶尔沈弈会给她打个电话,聊两句他在学校的事情,或是什么都不说,就各自干自己的事,末了说句晚安。
这天,欢繁正在背单词,忽然听到室友喊了句“哇,下雪了”,她恍惚拿起手机翻看日历,原来今天是大雪,她已经在学校里面待了两个多月。
室友们在拍照,欢呼着伸出手去接雪,等她们那阵兴奋劲过了纷纷回到位置上发空间朋友圈,欢繁才走到窗户边,看蓝岸市的又一场初雪。
白茫茫的一大片雪花挥洒飘落,路灯的光像给它们镀了一层细碎的金,非常漂亮。
忽地一片雪花掉到欢繁脸上,带来一丝凉意,她关上窗户,拿了条围巾戴好出了寝室。
操场离寝室有些远,走了十几分钟才到,从器材室找阿姨借了个篮球进操场边的篮球场投篮,三分球,两分球,一分球,绕场进球,侧面进球,她拍了拍球跳起来扔向篮筐,进框,落地,滚动……不见踪影。
欢繁抬起头去看,沈弈正抱着篮球站在篮球框下,一身的白雪。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一错不错的盯着她。
-
带人去了学校食堂,欢繁买了两杯热饮,找个空桌坐下:“这么晚,怎么突然过来了?”
“刚好今天放月假。”沈弈说,咬住吸管喝饮料。
一放学他就着急地往这里赶,路上冷风吹久了,仿佛都吹进了骨子里,身体现在还有些颤抖。
欢繁摘下围巾探过身,给他围上,“等下回去叫程叔过来接吧,你一个人不安全。”
“嗯。”
话落,沉默突如其来。
过了会儿沈弈松开吸管,斜靠在椅子上,开口打破沉默:“怎么不回去?”
这两个月以来他们通过的电话不少于十次,他一次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如今赶过来第一句主动说的话就是这个。
欢繁知道他是忍不住了跑来想找一个答案。
却不知道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怎么说好像都不对,不想回去吗,想回去的,不愿意回去吗,愿意的,那为什么不回去,因为纪曜绛不希望我回去。
她当然不能这样说,只能试图岔开话题:“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我们学校的拉面和馄饨都还可以,或者米饭?”
沈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欢繁自作主张去给他买了份馄饨,推到他面前:“吃吧。”
沈弈仍旧只盯着她,欢繁叹了口气,跟他解释:“我已经大三了,考研要是考上了,就会去别的地方读书,要一个人在外面待很久,我怕到时候自己会不适应,所以想提前试试。”
他们面对面,正如她可以看到沈弈脸上的任何表情,沈弈也可以看到她的,欢繁抬头直视他,尽量不让他看穿自己的谎言。
“没什么好试的。”沈弈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说一直,这话幼稚的让人发笑,但欢繁相信,“嗯,我知道。”她低头喝了口奶茶说:“这次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
沈弈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不过某些问题还是要问清楚:“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提前回去一趟应该也没关系。
“纪先生最近忙吗?”
“忙。跟你一样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男生淡淡道,语气带有浓重的抱怨味道。
欢繁笑了笑,“那我下个礼拜就回去。”
沈弈看了她一会儿,“如果你没回来,我会过来找你的。”
欢繁一怔,片刻后她扯出一个笑,指着那碗已经不冒热气的馄饨,“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嗯。”沈弈拿起筷子。
给程觅打电话叫他来接,说是快到了,俩人就去了门口等。
外面雪已经停了,留下的痕迹少得可怜,程觅没多久就到了,沈弈要脱下围巾还给欢繁,欢繁没要,“你围着吧,天冷了以后出门多穿点。”
“好。”沈弈双手插进口袋,“那我走了,你快回寝室。”
欢繁点头,看他上车,然后拉上帽子转身慢慢往寝室走。
-
抽了一天空余时间欢繁依言回了家,纪曜绛不在,这让她放下心来。
程姨做了一大桌她爱吃的,吃完饭拉着她聊了好久,大多数都是关心她的话,欢繁回房前抱了抱她。
沈弈洗完澡穿着睡衣在房间等她,头发上还在滴水。欢繁不禁皱眉,让他坐沙发上,找到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吹完拍了拍他的头。
“要养成洗完头吹干头发的好习惯啊,不然会头痛的。”
沈弈接过她手上的吹风机拿去放好,“嗯。”
还是跟以前一样,一个看书一个写作业。沈弈看书没能看进去多少,欢繁就在旁边,他总是忍不住想看她,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好容易回神继续看书,过了几秒钟就又看起了她,如此反复几次,他还停留在一开始的页面。
“困了?”欢繁看他发呆,笑笑:“困了就去睡吧。”
沈弈摇摇头:“不困。”
说完就低头认真地看起书。
欢繁从糖罐里拿出两颗糖,一人一颗,伴着嘴里的酸甜味继续做手上没做完的事情。
蓝岸市今年真正的一场雪是在农历腊月12月中旬落下来的。
那时欢繁已经放假在家待了大半个月,出国留学的事情纪曜绛也已差人办好,新年一过她就要离开了。
这场雪早有预兆,天气预报提前三四天就在报道,说这是蓝岸市近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广大市民朋友要做好御寒措施。
然而大雪洋洋洒洒落下来时,却没有多少人按照天气预报那样做,很多人都涌出门,或是探出头去看,去摸,嬉笑打闹,欢呼追逐。
欢繁站在窗边看掉落的雪花,口袋里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俞越。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俞越还会给她打电话,在这样大雪纷飞的一天,俞越给她打过来电话。
指尖划过接通时,心脏陡然狂跳,就好像回到了那年盛夏,她和他在树下擦肩而过时他喊那句“林姐姐好啊”的心情一样。
砰!砰!砰!
“喂?”她拨弄了下头发,挡住右脸,知道这是打电话不是视频通话他看不到她的脸,她还是小心翼翼。
男生的呼吸声很重,说出来的话却清晰无比,他一字一句地问:
“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欢繁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确实是俞越的名字没错,俞越确实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他问她,她真的不知道他喜欢她吗?
这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喜欢她很久了。
可是,“你是有女朋友的人,俞越。”
她没有办法忽略掉这件事,她不得不问清楚。
“分了,很久之前。”俞越打了个酒嗝,说出来的话里带的酒气味道重得好像都能飘到她这儿来。
“嗯。”欢繁承认道。
顿了顿,她给出自己的回答:“我不知道。”
我最最开始认识你,你跟方可舒告白说你爱她,你那么喜欢她,喜欢到不顾违反校规,喜欢到全校皆知。
后来你终于不喜欢她了,却又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所以我从哪里去知道你喜欢我?
俞越,我不知道你喜欢我。
就像你大概不知道,“我也喜……”
“你号码是不是按错了啊?我瞧着怎么不对啊。”电话那头突然传过来这么一句,让她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嘿,还真拨错了,这他妈哪是祝拾的电话号码啊。”
“越哥,这个不算,你得重新再打一次。”
“小姐,不好意思啊,我兄弟他喝多打错电话了,我在这给你道个歉。”
“……”
全身血液好像在倒流。
欢繁戳了好几遍手机屏幕,慌乱的挂断了电话。
嘭————!
手机被她用力砸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落地产生刺耳的声音,但也只是一瞬间。
一切又归于平静。
房间里很暖和,欢繁却觉得全身冰冷,全身疼痛,密密麻麻的疼痛,疼的她想哭。
她喜欢俞越七年,因为右脸受伤自卑不敢表白,于是选择暗恋,她暗恋他七年,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悲欢。
可她现在真的很想告诉一个人。
告诉一个人她的喜欢,她的悲伤,她的难过,她的期待,她的那些小心思,她对他所有所有的心动。
能告诉谁呢?
这场孤独的暗恋里的主人公都不曾知道也不会再知道的事情,还能对谁讲?
算上高考前那晚的冲动,这是她第二次鼓起勇气想要告诉俞越她喜欢他了,但这个世界就是爱跟她开玩笑。
她的一腔喜欢原来,从来,都无法说出口。
-
欢繁从地上爬起来,抹掉眼睛里的水,裹着件大衣出了门。
大雪里的热闹不会太长久,街上恢复成冷清模样,找了大半个小时才找到家营业的理发店,很小。
理发师是个三十多岁的阿姨,笑呵呵地问她是来剪发还是染发。
“剪。”欢繁低声道。
阿姨听她回答的干脆,又见她一头过长的长发,自顾自嘀咕了一句,“这么长的头发剪掉可惜啦。”
剪的过程中,欢繁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子,那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怖,然而阿姨却看出了泛红眼睛里含有很浓的悲伤。
本来临近过年大雪天的跑来剪头发的人就少,还是个头发这么长的,她斟酌着提出建议道:“剪一半吧,留一半?”
欢繁没说话,抬手比了个肩膀以上的手势。
理发阿姨也就没再多嘴了。
镜子里面突然浮现出她和俞越坐在公交车的画面,俞越跟她说,头发这么长,留着别剪了。
想来她就是因为他这一句话又留了这么多年。
她这么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字字句句记在心里,有什么用呢?
一点用都没用。
剪完给了钱,欢繁走出理发店,雪还在下。
她出来的匆忙,也没有带伞,不过一会儿,身上就落满了雪,刚剪的短发遮不住脖颈,脖子上都是融化的雪水。
她又想回家了,但她没有带钥匙,没有钥匙也回家了,靠着紧锁的门蹲在地上。
她敲了一下门,没有人开门,奶奶不在了,她没家了,不会再有人把她捡回去,给她温暖。
不知道待了多久,也许是因为眼睛出了点水,人渐渐开始泛起困来,但是实在太冷了睡不着。欢繁闭着眼睛,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模糊。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怎么跑这来了?”
话里带着心疼。
紧接着身上被披了件厚重的外套,帽子被人扣好,然后落入了一个并不宽阔却温暖的怀抱。
迷迷糊糊中还听到几句稍显认真的话,“剪头发了?下次剪头发叫上我啊,我头发正好也需要剪了。大冷天的别一个人出门,冻坏了我会心疼的。”
真好,还会有人心疼她,这梦能不能长点?
不醒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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