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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改
第十二章前尘改
我来,是来侍奉他!
01
长安郊野,鬼樊楼。
这里位于长安城外,早已无人知晓此地由来,只知道在这里,便是长安的暗面。
鬼樊楼并不是一栋楼,而是残破的十二楼相连,不少地下的帮派和盗贼都盘踞此处,无人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但鬼樊楼在长安的时间怕是比大辰的开国都要早。
久而久之,长安的官员军早已对此地的混乱和破败视而不见。这里自有它运行的秩序。
李算握着手中竹箫,看着那些地摊上摆着的各色古玩,许是盗贼在出赃。蝶染跟在他身后,看上去对此地颇为熟悉。
无人知渡火众之主是谁,也无人知晓他们效命于哪方的势力。但众人皆知渡火过处,寸草不生。若不是只效命于一方势力,那这渡火众极有可能也会接些买命的生意。
若是你想买胭脂水粉,自要去往东西两市。但若是你要买命,那一定要来鬼樊楼。
“你是想来打探渡火众的消息?”蝶染问他。
“想杀人,看看他们接不接活。”李算轻笑着说。
“怎么?你想杀谁?”蝶染站到他面前,倾身而问:“那不如找我,没有差价。绝对良心。”
“好了,好了,不闹了。的确是想要知道渡火众的消息才过来的。”李算说。
“你怎么对这事这么上心,只为了帮怀玉皇女收服那个剑痴林开?”蝶染不解问:“可皇女都已经把右佥都御史的位子给你了。你还这么上心干什么?反正报酬都到手了,任务嘛,能完成就完成,不能就,就这样了。”
“你对墨网给过来的任务不会也这样吧。”李算摇头。
“自然不是,梁太师和梁闻道又没有怀玉皇女这么厚道。”蝶染说。
“不过,我这里倒有个和渡火众之主有关的消息,也在这鬼樊楼就能找到。”蝶染说。
“说说看。”李算拍着手中竹箫。
“听说啊,这鬼樊楼来了一个西域的司辰阁术士,叫做什么浮浪生,号称来自西域,他手上有一块当年渡火众之主远赴西域留下的渡火令。”蝶染说:“江湖上的人啊也都对这个渡火众之主颇为好奇,不少人都跑到他那里想要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呢。”
“那便走一趟喽。”李算将手中的竹箫扔起又接住。
长安鬼樊楼,十二楼中鬼鸣泣。
只见那座破败的小楼前围坐着三十多名江湖客,多是一眼看上去就不好惹的样子。
“您是来拜见我家先生的吗?”一见李算过来,门口站着的童子就迎了过来,“家师已然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来这里,自然是来拜访浮浪生,不过,他怎么知道我要来。”李算皱眉。
“可不是我说的,我也不认识这个浮浪生。”蝶染连忙说。
“家师昨夜观北辰三星,勘算而出。”童子说。
“凭什么他就能进去,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三个时辰了!”门口一个壮汉站起,却是江湖上一个叫做铜臂环的刀客,据说他当年与人决斗,手中陌刀断碎,而在对方向他砍来时,竟抬臂将对方利刃挡下,战后手臂上不过留下了浅浅一道红痕。传言此术脱胎自少林《金刚经》,可修炼身体如铜。
“三个时辰算什么,我可是等了一天。”另一旁一个拿着算卦的道人站起,鹤发鸡皮,仙风道骨罗圈腿。
李算叹气,还未等他说什么铜臂环王成刚,已然将手中陌刀砍下,刀风掠过李算额前的黑发。而就在他的刀要砍在李算肩膀之上时,他的心口已被蝶染手中的匕首洞穿。
那个女孩像是流丽绝艳的蝶,在他起刀的一刹便凌空跃起,而后轻盈落下,匕首从袖中脱出,正中铜臂环王成刚的后心。
他虽然修习可将身体锤炼成铜的武艺,但他也未曾想过有人能有那么流丽的身形,在刹那间洞穿他的心口。
而后是那矮脚罗圈腿的道士,还未等他以算幡为武器扑过来,他的喉咙便已被蝶染洞穿。
那个女孩看着娇蛮,可她杀人的技法确是狠绝,两次用匕首,都是洞穿!
剩下的人不敢再上前,在他们身前围成了了个半圆。谁知道这个看上去不过是个富家公子带在身边的丫鬟竟然会有如此狠绝的杀人技。
蝶染吐出一口气,收起染血的匕首,她低着头,却看见李算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她有些惊慌地抬起眼,眼睫如同翻动的蝶翼。李算笑吟吟地,抬起衣袖擦去她侧脸上溅上的血。
“你杀人的时候,倒是很漂亮。”李算放下衣袖,那块血渍落在他身上,如同白玉染血。
那双眼仍旧含着笑。
他跟着童子走上阁楼的台阶。
“你不害怕?”蝶染跟在他身后问他。
“你为我杀人,我为何要怕?”李算说。
“你不怕,有朝一日,我的匕首会对着你?”蝶染又问。
李算笑了笑,然后说:“那许是我做了什么负了你的事吧。”
“哦,燎原侯爷已然到了吗?茶正好煮好,侯爷来得可真巧。”歌楼上的黑袍的男人转过身,看着李算,他身旁的那壶茶水在李算走入时刚好沸腾。
白雾弥散。
他说着真巧,可他分明是算好了李算会来,才煮了这壶茶。
浮浪生身上的衣袍边缘绣着金色的花纹,细看是漫天星官。
屋内林开跪坐在矮几前,他的剑仍横于膝上,脊背挺直,像是谁把庙里的端坐罗汉像搬过来放这儿了。
“你知道了我今日会来?”李算也不客气,走过去坐在了林开身边,让他双腿并拢跪坐着他可不干。只见一腿曲起支在地上,上身歪在案几上,一手拄着脸,另一手玩着手上的竹箫。
蝶染跟着跪坐在他身后。
“人言或有欺,但星辰不会。”浮浪生将煮好的茶倒在李算和林开面前,而后给自己倒了一杯。
在他倾倒茶壶时,一条青色的小龙从壶嘴中流出,而后在茶杯中游走。
李算看着自己和林开杯中的两条小龙,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幻术罢了。”林开抬臂将茶饮尽。
李算叹服,果然是天下第一的剑客,都不怕烫的。
不过随后林开就打消了他的叹服,还没等咽下去,林开整个将茶水喷了出来。
然后有些委屈地将茶杯放下,“太烫了。”
紫哥儿给他倒茶都是正好温度的。
浮浪生倒是不在意般,又倒了杯水给他,然后将茶杯捻起,他手中有白雾升起,细看会发现天变矅目纹的茶杯上缓缓结了一层的霜,他将茶杯送到林开面前。
明明才煮好沸腾的茶水已然变成了粒粒的冰块,像是杯中碎玉。
林开捻起一块碎冰含在嘴里,是真的冰,寒意沁人。
“大师的秘术果然登峰造极。”李算轻笑道,他端起面前微冷的茶,却被加了盐的茶刺激到了口中的伤口,整个人抖了一下。
他暗骂了一声陈商。
往茶里加盐倒的确是西域那边的喝法。
“怎么?侯爷不习惯这茶。”浮浪生问。
“习惯了不加盐的,偶然喝的的确不太适应。”李算轻笑着说,放下手中的茶。
“侯爷会习惯的。”浮浪生却只是说。
“先说说那块渡火令吧。”林开含着冰,有些囫囵不清地说。
“倒也不必急。”浮浪生坐下,饮着面前的茶,“两位可知西域司辰阁?”
林开和李算齐齐摇了摇头。
浮浪生面对二人的无知却仍是坦然。
“二位可知如今的世代,是什么世代?”浮浪生又问。
“自然是个太平世代。”李算说。
“不,如今,是神弃的世代!”浮浪生转过身,阁楼四壁上垂下的字画震荡,他身上的黑袍大袖无风自动。
“在下是司辰阁此代的谶官,司辰阁缘起千年前,第一代大宗师带着三十位信徒行走西域荒漠之上,他们观星辰运行,试图在漫天星辰威严而严密的运行中寻求神的谕言。”
“第一代的大宗师名为阿努伊,他于西域黄沙中以秘术起楼阁,以星象为分野,创司辰阁十二楼。而后五十年,他于主阁的勘天算命,占卜天下谶纬。而他于羽化前,所留最后一句谶言便是——神明已弃我们而去。”
神离御座,终生尘嚣。
“于是那之后司辰阁内数代的司辰阁术士便在世间不停行走,试图寻找到弃神位而去的神明,去劝他重回九天上的御座,去重掌世间轮回的秩序。可数百年,我们于尘世中一无所获。而后前朝玄幽五年,司辰阁当时的大宗师阿瑞玛将所有的弟子召回。
当我们回到司辰阁主阁时,便看到当年第一代大宗师阿努伊留下的九柱已经开始坍塌,这说明人间的秩序已经走向混乱。而后便是前朝覆灭,二十四诸国战乱百年。”
“此后,我们不再寻找弃我们而去的神明,就连大宗师阿瑞玛也不得不承认,九天之上的神已经弃我们而去,他不会回来了。若要维系这时间的秩序,唯有人主,于是我们开始在人族中寻找可侍奉之人。将他在人间的伟迹化为玄月石,由侍奉他之人在他身死之后带回西域司辰阁主阁,去延缓九柱的崩塌,挽救混乱的秩序。”
李算和林开看着他,默然无言。
那是一篇太过浩瀚的史诗,甚至远长于大辰的历史。那些自星辰之下而来的司辰阁术士行走在世间千年,他们化作人间的谋臣说客。他们是当年进策祚胤帝姬千重身边的方士鱼长生,助他夺下西北二十城;他们是大辰初年来看长安明月的谋臣名相善无畏;是弃已失大势的刘唐后主而去,却又在刘唐后主死于奸臣毒药之下后从西域孤身纵马而归,一夜斩尽朝中奸臣,挖开后主陵墓,怀着那位死去后主的身躯雨中而跪的白袍昆仑客。
他们立身在一个个人间的伟主身后,助他们搅动风云。
“而就在数年前,供奉在司辰阁主阁的玄月石,却被夺走了。”浮浪生缓缓而叹。
“被谁?”李算问。
“——渡火众之主。”
无论李算还是林开都抬起了眼。
“渡火众之主究竟是谁?”李算问。
“李星筹。”浮浪生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像是吐出万千浩瀚星辰,“供职于灵台,提点百万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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