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有五岁

　　乐茹第二次来到了地下。

　　这莫不是城里居所的一贯特色吧？

　　“这里是原本就有的吗？”乐茹打量着四周，先不管正中那一位，除了豪华的沙发、桌椅之外，就是墙上广受欢迎的画作，里面画的全部都是城中的风物，大概是新画家的手笔。

　　“全部都是，桌椅和油画，什么都是爸爸买下之前就有的，这里没有经过装修，除了那道门。”秋儿指着关上的门说。

　　那扇门，和墙面的颜色完全一样，连门把手都是如此，平添了一丝秘密的气氛。

　　“那位财政大臣的倒是有意思，弄出这么一个地方。”

　　“说不定是想用来收藏贪污的赃款呢！”秋儿恶作剧地说。

　　“真是胡说。”

　　乐茹转而正视密室的正中。

　　“那么，你给我的惊喜就是这个了？”

　　“爸爸买下来了，反正他没空，我想先给你看看。”秋儿不无得意地说。

　　真不愧是舒家！

　　“你好。”乐茹富有礼貌地对着几天之前被控犯有——也许是间谍罪的石像女妖问好。

　　她作为俘虏，按照相关的律令，被作为奴隶拍卖，法官们想利用先王的遗教抗拒今上的权威，但如此看来，陛下还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不是完全的胜利，但却是最后的胜利。这不出奇，史书中所载，在君权和臣权的斗争中，臣权的依仗往往声势浩大、理直气壮、名正言顺，但现在素来不会屈服于过去。

　　“这似乎不是对奴隶的态度？”

　　这位石像女妖也盯着乐茹，想必她已经和秋儿有一些熟悉了，因为秋儿并没有因为自家的奴隶对乐茹的无礼和倨傲表示不满。

　　“你不是我的奴隶。”

　　“我对奴隶的要求，首先是将自己当人。”秋儿顺着乐茹的话说。

　　“我可不是人。”

　　她的话有讥讽的意味，但因为是石像，乐茹仔细观察，也看不出石像的变化。

　　“你的主人的意思是，她也不认为你是奴隶。”

　　“我的爸爸救了你。”秋儿冷静地说。

　　“对不起，既然那位向我问好的小姐，以为你主张我和你可以自由自在地交谈，不需要有所顾忌——”

　　“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听她的吧！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秋儿马上说。

　　“这是我不能理解的。”女妖的语气古怪，“但既然你也是我的主人。是的，你的父亲买下了我，那么，请替我转达我对他的感谢，因为我还不曾见到他一面。而且，和你们人类不同，我们大地的子民，没有父亲，只有大地之母，各支族都是姊妹兄弟，虽然也和你们人类一样，有时会争斗、也有杀伤，但我们从来都不否定，我们有共同的母亲。”

　　“小茹，你听明白了吗？”

　　“我记住了。真是有趣的种族，不是吗？请原谅我的无礼。”

　　听了秋儿和乐茹的对话，女妖不置可否。

　　“但是，你既然要感谢我的爸爸。那么，我要提醒你一句。”秋儿一本正经地说，“只要感谢一点，不要感谢太多，我的爸爸救你，是要送你到王城，希望你不要太怪罪他。”

　　“该不会是由舒先生亲自护送吧？”乐茹想到钦差大臣，连忙问。

　　“不是，听爸爸说，这件事由军队来办。”

　　“那么，”女妖打断了两人，“你的爸爸就不算有罪。”

　　“通情达理！”乐茹称赞她，“你难道没有逃跑的打算吗？”

　　“不能给我的恩人添麻烦……”

　　“我以为石像妖是力大无穷，你为什么会来瓯海梧王国呢？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绝不是那些法官。”秋儿急忙道歉。

　　“你真的是石灵吗？”乐茹似笑非笑地和女妖四目相对，这么近看，愈发感受到她的魅力。

　　如果自己也有那般身材……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处。但这样想一下，也没有坏处不是？

　　“人们总是凭借外表对人下判断的，大概对我们这些妖物也差不多吧？”

　　“你不是石妖吗？”秋儿很惊讶地问女妖，却是看着乐茹。

　　“不能操纵石头的石灵，你相信吗？”乐茹拍了拍秋儿的头。

　　“我又没有见过……”她似乎很沮丧。

　　“不过，秋儿你也不用失望，这位可是能穿进石头里的女妖。”

　　“就是进去之后就出不来了……”女妖的话带着苦涩。

　　“那么，这尊石像只是一尊普通的石像？”乐茹问她。

　　“也许吧，我对你们人类的了解不算多，但如果这只是一尊普通的石像，我就不必被困了。”

　　“那么，你到底是……什么？”秋儿问。

　　“在大地之上，我的姊妹兄弟，大家称我为‘通天大师傅’，至于，你们人类……”乐茹确信，女妖看了看自己，“说我们是‘梦魅之精’。”

　　“小茹你听说过吗？”秋儿问。

　　“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女妖’了。”

　　她倒是看得开。

　　“通天大师傅……”乐茹暗暗吃惊。

　　“你该不会害怕了吧？”女妖问她。

　　“害怕，怎么不害怕。”乐茹承认了，“但是，你应该还是可以出来的吧？”

　　“是啊，就是不能离开。”女妖说完，演示了一番。

　　乐茹马上就感觉到了恶寒，就像是突然被浸泡在冰水之中。

　　“眼耳口鼻，都可以出来，就是不能离开。”她收了法力，乐茹松了一口气。

　　“你们那些法官，用水淹我，用火烧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有机会抽身呢！”

　　“要是你那个时候抽身离开，他们拼尽全力，都会将你打成间谍的。”

　　“如果是一百年前，说不定我还会为此感到担忧……”

　　“你都这么老了？”秋儿不敢置信。

　　“在万灵中，不过是个刚刚长成的小家伙，不过，‘通天大师傅’，我们这一族的名号帮了我不少忙。”

　　“不过还是比不上那些鬼物吧？”

　　“她真是博学多才。”女妖对秋儿说。

　　笃笃笃。

　　女仆推门进来，对秋儿说，“小姐，你的同学来了。”

　　“真不凑巧，她们来干什么？”

　　女仆没有回答。

　　“要么是娴社，要么是想来看看我的新奴隶。”秋儿自言自语。

　　“你快去吧。”乐茹劝她，“打发她们走，不要让她们知道，我和她在这里，对秋儿你和舒先生都不好。”

　　“我知道了。请原谅。”秋儿随随便便地对乐茹行了个礼，快步带着女仆离开。

　　“你们人类真有趣。”女妖又放出了她那虚空的身体，乐茹感觉到手臂的寒意。

　　“如果只是旁观看戏，不身在其中的话。”

　　无言。

　　“听小姐你的话，似乎不太介意我逃脱？”

　　“既然不是由我的朋友的父亲负责押送，恐怕我很难反对一个人、对不起，我说的是你——”

　　“不要紧。”石头的女妖，随着交谈，似乎渐渐有了一种风度。

　　“摆脱不合情理的禁锢。”

　　“我可以请问，你会法术吗？”

　　“会，但不精。”

　　乐茹让右手食指生出一丝火气，这种小小的技巧，她是越来越熟练了。

　　“如果你愿意，可以给我一缕吗？”

　　“怎么给？”

　　乐茹看着她。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的主人的朋友。”

　　乐茹让指尖的火焰从蓝变紫，从紫变红，从红变金，最后，由金转成无色，冲着石女的脸弹出，刹时间，响起了长长的吸气声。

　　火气没有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聊胜于无。”女妖实话实说。“可惜我现在不能马上报答你。”

　　“不，你马上就可以报答我了。”

　　乐茹话音刚落，秋儿推开了门，女仆在后面把门关上，这里又变成了二人一妖。

　　“她们想跟宫里一样，办个花会，小一点，只有交好的人参加。”

　　“听起来很不错。”

　　“小茹你不会去吗？那可是陛下的夏花会。”

　　“这是显而易见的。”乐茹朝她眨眨眼睛。

　　“如果你不介意我打断你的话。”女妖对乐茹一边说，一边发功，将石像整个转动，好让脸部朝向她。

　　“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秋儿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

　　“我要你查一个人。”乐茹不让女妖说下去，“通天大师傅，你可以帮我找一个死人吗？”

　　秋儿看着乐茹。

　　“这不难，只要我见过他的相貌。”

　　“他的相貌，在我这里。”乐茹指着自己的脑袋，“他使一个女人成为了终日无言的寡妇。”

　　“这种说法在人类中似乎不常听到，但如果那个寡妇深爱着她的亡夫，那么，我可以从他们两个人的相貌中生成强大的联系，更有把握。”

　　“这些不是问题，你可以看到我的记忆吗？”

　　“只要你愿意。”

　　“小茹……”秋儿靠着她，小声地说，还握住她的手。

　　但乐茹铁了心，没有理会她。

　　“我愿意你将那个死了的丈夫捉来，只要占他一点时间。”

　　“既然……”女妖似乎在考虑，“那么，就如小姐所愿。”

　　女妖突然发功。

　　“入梦，观梦，竹摇风，吹破梦。”

　　乐茹只听得这一句话，接二连三响起。似乎，远处还夹杂着“小茹！小茹！”的呼叫声。

　　她知道和人类不同的生物里，有不少具有自己独特的通灵秘法，譬如南疆的心魔、阴夫人、鬼姬，北地的通天大师傅，甚至新大陆的时光精灵、预言精灵、智慧精灵和欢乐精灵，想来不输同为人类的通灵法师。但也没有考虑到自己是否承受得起这一层。不过，现在倒是不用后悔了。

　　乐茹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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