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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噶尔7
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二十人马囚禁胡杨林,湘儿也不见凌傲,她面无悦色,清冷的目光扫视了偌大林子后,定定地飘落在远处的树梢上。
无暇顾及被束缚的教众,就在湘儿开始面露惊诧之前,问天也已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异灵力在逼近,移动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当树梢在逆风中停止摇摆,皆萎靡下垂时,问天就觉得山雨欲来、一池狂澜倾覆而下,自己的躯体似乎在不堪重压里,就要土崩瓦解了。
从未有过的骇然,不只凝固在问天的眉宇,更呆滞在湘儿、剑齿虎、伊伊蛇的脸上。
杨林里的灵力在减弱,根茎自行消退,缩进了土壤,被捆绑的教众与马匹霎那恢复自由,却在仓猝突变中皆寂然无声。
这世间还有何物何人,身未现,其灵力已远达百丈,盖压一切。
湘儿与问天环顾周林,眼搜四方,再次面面相觑之时,两大灵力王其实都已明白,世间修为无上灵力的主宰来了````````她就是:
“昆仑圣裔!”伊伊蛇眼望苍穹如是说。
“昆仑圣裔!”剑齿虎喃喃自语,错愕万分。
作为曾经的二城之主,白蛇与剑齿虎对昆仑圣裔并不陌生。可以说敬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但‘豌豆公主’就是湘儿与问天对昆仑圣裔唯一的印象。
在浑浊的尘霭里,一团黑影飘然而至,黑影所驰逸经过的树梢,顷刻间皆凝结成白凌,串连起冰挂,乱风扫过,就像昆仑之上连绵起伏的万年冰带,在光芒下耀眼无比。
簇拥下的昆仑圣裔如同冰山上的雪莲,在其四大随护弟子——冰刀、冰剑、冰斧、冰戟闪开之际,于白色皑皑的胡杨枝头绽放开来。她手持一根冰权杖,高高在上,粉红色的纱裙飘飘如翼,鹅黄色的外罩映衬的面孔娇美无限,她的秀发飘摆自如,婀娜的身姿在薄纱裙中那般轻盈洒脱,与传说里的豌豆公主简直有天壤之别。
问天越看越眼熟,愈看愈惊诧。除了气质上有所不同,眼里的昆仑圣裔与那马马伊简直一胎相生,面容无任何差异。还未等自己想出一二,一旁的伊伊蛇即怆然一呼:“天杀的,女魔头借用了我的尸身!”
问天当下一沉,心想,完了!伊伊蛇欲寻回自己肉身,变回原来的马马伊更加渺茫了。
伊伊蛇悲不自胜,却又无可奈何。
问天仔细想来,马秃子离开玄冥城,落寞而消沉地游走回疆,必定与此有关。他一个和卓,如何能阻挡无上灵力的昆仑圣裔去霸占女儿的尸身。
花容月貌的昆仑圣裔伫立枝头,频频施笑,手里的冰权杖,奕奕生出寒光。
在玄冥城冰灵珠洞,湘儿虽与马马伊有过一面之缘,但没留下任何印象。因而对眼前这一幕,令她稍感意外的是,昆仑圣裔竟是倾国倾城的曼妙女子。且终于露足于回疆,以面示人了。
见湘儿一会儿冷眼瞄着自己,一会儿去睥睨昆仑圣裔,问天就知,恰逢其时,湘儿真的把自己当成昆仑圣裔门下的冷血使者。
情势瞬变,马十四与众弟兄皆一团浑沌,茫茫然,不知该将鸟铳瞄准谁。
疾风摇曳的枝头上,盈盈含笑的昆仑圣裔身后闪出一驼背侏儒,定眼一看,原来是玄冥城主豌豆。自从他服用了阿古柏带去的若木之花,据说,眼疾痊愈。果真,他一抬瘦臂,眼盯蜷缩一旁的剑齿虎厉喝:“见了昆仑圣裔,为何不来拜见?”
剑齿虎置之不理,于惴惴不安中埋首含愤。谁都知道,昆仑圣裔将它穿胛锁骨在玄冥城近千年,使得当年那叱咤风云的沙灵王灵力几近丧尽。那种不堪回首的苦恸岁月,每每追忆起来,就算诉尽千言万语也难聊以自慰。
“沙灵王,多年不见,你面对为师就无言吗?”音色依然是当年的马马伊,而今出自昆仑圣裔之丹田,听来不仅尖厉刺耳,还颇感萧杀,“当年,你为逞私欲、夺取若木之花,掀起沙暴去埋葬朱雀城,为师惩戒于你,你就记恨在心吗?你要明白,为师既可以给你一切,也能把一切拿回!”
“``````弟子不敢!”沉湎过去,半晌,剑齿虎吁动几下虎须,眯着眼黯然说道,“弟子灵力丧尽,虽说是能言兽,却与那些低等的行尸走兽无异,苟延残喘的时日里,食宿无忧即是乐子,还哪敢有情致去记恨师父您``````”
昆仑圣裔迎风长啸,过后才觉得失态。看样儿,如何学会做人,特别是做个温婉灵秀的淑女,她才开始蹒跚学步,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剑齿虎是你救的吧,你的同伴呢?”转眼之间,昆仑圣裔敛笑一瞥,冰权杖一端指向湘儿,瞳目里暗藏杀气,“你个尕丫头片子,福分不浅啊,竟吞食了我千年修炼的木灵珠。说,那个修有火灵的小子在哪,帮我找到他,你的事,既往不咎。”
幸好自己现今的火灵力已滴水不漏,不为外界觉察,否则~~~~!
问天心想,自己身蕴反物质阳石,一旦开启‘问天咒’,无疑就成了昆仑圣裔的梦魔、成了天底下她唯一不可匹敌的对手。
遭到恫吓,湘儿绝然冷笑,一双汪眸逼视昆仑圣裔道:“你找不到他,他``````死了!中了你手下的毒箭。哪怕我吞食木灵珠,取用若木之花,也没能救回他``````”
湘儿眼角泛出泪光,从轻启的薄唇间可看出她在紧咬牙关。这一幕,无不令问天暗自动容。
“人死了,尸身总还在吧。”昆仑圣裔不依不饶,“没有意义,我何故不辞凡尘,千方百计寻你。”
“人都入土为安了,难道还要去搅扰他的清净?我不做!”
“只怕由不得你。”
昆仑圣裔话音未落,她身边随护冰刀、冰剑即欲飞身下枝擒拿湘儿。
微凛之下,湘儿先下手为强,衣袖挥洒间,迅即将木灵力推向昆仑圣裔脚下的胡杨林。
杨林倾覆大片,昆仑圣裔从树梢跌落下来,仍旧稳稳站立在地。豌豆与青衣使者们不尽然,猝然坠地,皆一脸的骇色。
领教了木灵的马十四与众弟兄疾速移步,退避三舍。
问天纹丝不动。
湘儿近在咫尺,她灵力再强,但也不是昆仑圣裔的对手。让她独自面对灵力无边的昆仑圣裔,于心难忍。
二话不讲,昆仑圣裔手里的冰权杖微点,一道白炽寒光射向湘儿。湘儿早有防备,幻起的一面木墙将之阻隔。但显然,相较之后,木灵无法抵御,片息,整面木墙全都裹上白花花的一层冰凌。湘儿欲收手躲避,顿惊觉双掌已被冰凌牢牢粘滞,如成一体。
“说,带我去寻那小子的尸骨,从是不从?”冰权杖里附着的反物质阴石赋予昆仑圣裔毁灭一切的能力,但她不愿错过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毕竟,寻回遗失多年的反物质阳石是她最大的心愿。好不易寻得一个突破口,她决不会轻言放弃,“你若不从,我就把你冻成冰疙瘩。”
昆仑圣裔厉喝,说完,轻扬手里的冰权杖,将一匹迎风而立的枣红马瞬即点成冰马。
乜斜一眼,湘儿冷哼:“你就是把我化为冰人,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消息。”
“你```````”昆仑圣裔脸色由白变青,所有的矜笑随风消散。
见势不妙,约是念及从前的一点交情,豌豆赶忙趋前圆场:“师父息怒!弟子贪酒,曾经与这妮子有寻白彥虎之约定,请师傅看在这份薄面上,饶过她。她虽吞噬木灵珠,误修木灵力,但确是回疆官府中的人,杀了她,必定把官府与民间的势力引往昆仑悬圃,那时,昆仑悬圃恐将再无宁日了!”
“白蛇杳无消息多年,想必已为她所害,你作为玄冥城主,就不想报仇?”
“白蛇非她所害,而是那修有火灵,死去了的那个问天。”豌豆鞠身秉道。
“是吗?”昆仑圣裔抽丝般地冷笑,“你的眼疾得以复明,似乎也是她用若木之花替你医治的吧。”
“哦,不是她,另有其人。”豌豆低眉唯诺,“我收了个弟子,叫阿古柏,他会丹术,提炼了若木之花后将我治愈。”
昆仑圣裔撤了寒浊的冰灵力。
湘儿得以摆脱束锢,倒退几步,方生安稳,一向凝然的脸上瞬即便有了酡色。
知道湘儿气息紊乱,心绪不平,问天看在眼里,内心虽往,却只能一旁静观其变。
包裹冰凌的木墙轰然倒塌,尘土飞扬,将一直僻藏草丛的伊伊蛇掩盖得无影无踪。昆仑圣裔收回冰权杖,望着湘儿面露讥诮:“今儿就放过你,待搜寻若木朱雀城后,再定夺你我的结怨。”
湘儿眉眼旁顾,不去理会。
问天暗自舒口气,心里的大石终于卸落在地。昆仑圣裔并非凡人,从不食人间烟火,她若认定一事,执拗到底,将无人能挡。巧在不上眼的豌豆说了几句人话,恰切中昆仑圣裔要害,不然,都不知如何收拾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湘儿当年以酒相待,真的笼络了豌豆这只冷血老龟。看来,这世上,不光有钱能使鬼推磨,同样有酒能使龟推磨。
九爷白彥虎大概就是被这老龟推至囹圄,推至深渊。
对昆仑圣裔欲遣人去朱雀城,豌豆又行异议:“师父,金沙白虎城与若木朱雀城交织缠绕,沙灵木灵至今犹存,吞噬人兽无数。你若不往,以我等灵力,恐怕难以寻得那死小子问天。”
“为师说过不去吗!”昆仑圣裔低声威喝,“你们贪恋生死,畏手畏脚,那是因为修为浅薄。这世间,无论何处险关危塞,只要为师想去,皆如履平地,视作泥丸。为师一向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若非反物质阳石遭窃,我岂会踏足人间。说来说去,都是你放走那小子,如此重要的线索,如今又石沉大海。”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知错。”豌豆极力迎合,甚是恭顺,“不过,要说过错,烛龙城四龙也有嫌疑,据传,师父当年收走火灵珠,任火灵王与其烛龙城自生自灭,对此事,四龙一直耿耿在怀,他们私自认定那小子问天做烛龙城主,放他去朱雀城,也是可信。种种迹象表明,问天极有可能为反物质阳石携带者。”
“不是可能,一定是!”昆仑圣裔双目如炬,娇面生色,“烛龙城已破落凋零,惩罚已够,就由他们去。当下,找那问天要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问天闻言暗叹,看似自己尸骨早寒,料不到众险来积,要将自己追根刨底的人依然大有人在。不过,天底下知道自己的人屈指可数。不然,以昆仑圣裔手转乾坤的能量,挖地三尺揪出自己也不会太难。不过,与当年懵懵懂懂被冷血使者追杀而不堪解惑相比,自己应对不测早已游刃有余,不再觉得乱境横生了。
况且还有烛龙城四龙暗中相助,角龙早年就将反物质阳石与之相告,而今再听昆仑圣裔亲口证实,问天不由得又为父母当年勇智之举而心潮澎湃,不能自持。
林风稍小,飘来的氤氲之气,令树影彰显几分诡诈。日光淡散,空际迷蒙,千年尘埃游荡在无边的原野,模糊了远方的雪峰,舔戏在众人萧瑟的脸上,仿佛令每个毛孔都感受到了来自恒古尘粒的沧桑。
与来时一样,昆仑圣裔被冷血随护们簇拥着又风一般地飞扬而去。自始至终,都没拿问天正眼睬过。
昆仑圣裔目空一切并不令问天窃喜与自卑,她天生就那不同凡响的尤物,跟人世的距离很远很远。以至她飘蓬般来去无声的行踪消失许久,马十四与手下一众弟兄依然如藏梦境,呆立不应。
剑齿虎与伊伊蛇缓过神,一个高兴,一个悲伤。
湘儿双黛一沉,心思缜密的她不徐不疾地对马十四道:“你们掌教九爷的确被受押,有胆,你可随我一起前往辨认,若不是白彥虎,放了便是。”
“我去!”马十四不假思索,顺手将火铳扔给旁众,“我愿前往做证,九爷绝不是白彥虎。”
“不可,马大哥,那妖女说不定在施计谋。”
问天心头一热,看到,小胖子猎手阿桂赶忙出手阻拦。
“没有九爷,我等早死在大漠。”身材高大的马十四毫不理会,他一拍胸肌,发自肺腑地叫道,“九爷而今有难,我就是把二百多斤撂在那儿,只要能保九爷平安,也毫不在乎。”
“我们两兄弟也一同去!”
马步山、马步海一起附和。这二人为孪生胞胎,三十多岁,虎背熊腰,虬髯浓密,性情举动高度自如契合,在教坊一向以胆大勇猛而威名。问天小时候,多次听过他们抵御贼匪,抗拒官兵之举。教坊所有的涉险事务,都少不了他们兄弟二人参与。
马步山、马步海的大义凛然令头人马十四无法拒绝,锤锤胸,马十四百感交集道:“行,就我们仨去,要死不就是毬朝天!”
尽管朔风呼号,数丈远的问天把这一切听得分明。沉毅邪笑后,他决计要随他们同往。
当然,跑了个马秃子,逮个狼人回去,湘儿也算有所交代,不用她开口,问天自行投监,其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竟叫湘儿冷不丁多看了几眼。
往事如风,可以削平高山,可以堆积大漠,也可以抹去伤痕,所以,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马十四令阿桂带兄弟们回去等候。瞥着他们恋恋不舍的背影,一夹马腹,马十四催动四蹄,领着马步山、马步海,跟在骑剑齿虎的湘儿身后,往汉城兵营赶去。
问天自是不甘落后,他双手被束缚在剑齿虎尾,慢了就会被拖倒,于是撒开两腿欢跑,心情竟愈跑愈敞亮,不知不觉,就发噱不已。这世间,自投罗网也能叫人畅快,真是少有。
“你现在就是个艺猴子,亏你笑得出!”
伊伊蛇一路挖讽,一路谩骂,它完全搞不懂,一身火灵的问天怎会任湘儿宰割,成了她玩弄戏耍的畜物,难道,就是因为那曾经的相恋?
跑了很久,见伊伊蛇也唠叨累了,问天便将九爷是白彥虎的事和盘托出,令伊伊蛇好一阵沉默。
“我以前干过很多骇人的勾当,包括,掀起漠风,埋葬漠边教众!”伊伊蛇慢条斯理,幽幽带几分心伤,自与白蛇合二为一,在它脑海意识里,已渐渐分不清哪些事是那白蛇作恶,哪些事是马马伊所为,每每问天不断的提醒,它才能从那梦魔一般的往事里分身而出,痛苦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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