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壳

　　向阳那天就蹲在路疑身边，拉着他的手一直小声安慰他。虽然知道他只是做噩梦了在呓语，但也没办法坐视不管，于是就一直没离开，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实在扛不住了，干脆坐在了地上。
　　路疑慢慢地不再呓语了，眉间也不再纠结在一起，向阳才放下心来，再三确认后还是没能放开路疑的手先回去，干脆就盘腿坐着，手肘放在路疑脑袋旁，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开始犯困，迷迷瞪瞪地居然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就是在家里的床上了，他盯着天花板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时愣住，拼命回想，但还是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从录音室的地上回来的。
　　好像……昨天他中间醒了一次？
　　隐约记得醒的时候世界都在晃，好像是被谁背着，但他只侧一侧头就被熟悉的香味扑了满鼻，再接着就没了意识。
　　向阳眨眨眼，把脑中记忆的碎片勉强拼在一起，慢悠悠地坐起来，一巴掌拍上了额角。
　　睡得怎么这么死？
　　吃安眠药都没他睡得死，按正理他也不是睡眠很死的人，一点动静就能给他弄醒，被人从公司弄回来居然只记得那几分钟，也太反常……
　　好像也不是，他睡在路疑身边的时候，好像每次都睡得很死……
　　“醒了？”路疑打开房门，看见坐在床上的向阳，才走进来把窗帘拉开，让阳光洒进来：“起床吃饭了。”
　　向阳听到路疑的声音，赶紧抬眼看他。昨天路疑在梦中那个样子，今天脸上居然一点异色都没有，甚至还带了些愉悦。
　　向阳顿时有点摸不清路疑的想法，动作也满了半拍，还是被路疑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起身走去洗漱。
　　路疑转身看开了一条缝的门，想起那堆糟心事，笑容僵在了脸上。末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想着昨天向阳一直抱着他不肯撒手的模样，心里开始变得酸涩发软。
　　他一睁眼就看见向阳趴在他胸前睡觉，刚想抬手就发现自己的手被向阳牵着，于是赶紧不再动被牵住的左手，用右手拨开长到盖着向阳脸的头发，看到了他睡的正香的模样。
　　怪不得这次做噩梦没有惊醒，后半段梦还变得令人心安。
　　向阳不仅没走还陪着他的这个事实让路疑乱七八糟的心松下来不少，他看了一眼钟，已经是晚上了。
　　晚上公司没法待，半夜停了暖气后冷的吓人，路疑已经是没什么睡意了，主要是怕向阳冻病，就打了个车，背着向阳走下公司，又在车到了门口后把向阳背上了楼。
　　向阳路上只动弹了一下，接着就一动不动，等向阳最后被伺候好躺在床上时，路疑已经是满头大汗的了。
　　毕竟是个十七岁的男孩，身上就算只有薄薄一层肌肉也很沉，最后路疑折腾完甚至都多出了些许睡意。
　　有点累，但又很踏实。
　　路疑洗好，躺在向阳身边，试探着伸手搂住他的腰，被他像之前那样拱过来搭了一条腿在身上，心里顿时安静下来，看着向阳毫无戒备的睡颜，没忍住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他。
　　晚安。
　　他退开后看着向阳在心里默默对他说道，接着就合上眼，没过一会儿就又陷入了沉睡。
　　他从昨天在公司睁眼看到向阳的那一瞬间，到刚才看见向阳走出房门，期间都没想起那些乱糟事，现在看着那条门缝倒是突然想起来，轻快的心顿时边沉，慢慢地下坠。
　　他得做些准备了，最起码，不能让向阳跟着被连累。

　　“向阳向阳！”王博辰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向阳走进来，笑着拍了一下向阳的肩膀：“哎我跟你说件好事儿……咦？路疑？”
　　路疑跟在向阳身后走进教室，刚想回座位时就被王博辰叫住了。他看向王博辰，挑起眉：“咋了？”
　　“你俩一起来的啊？”王博辰眨眨眼，目光在路疑和向阳两人身上来回窜，有些吃惊：“还都这个点儿才来？”
　　向阳笑笑：“也不晚啊，什么叫‘这个点儿’？”
　　“那是对你俩来说，我之前六点不到就来了，结果你俩都在，”王博辰感叹着摇头：“我还以为你俩都不用睡觉的。”
　　“我俩是不用睡觉，”路疑心情不错，顺口开了个玩笑：“我俩是神仙。”
　　王博辰被路疑难得的不正经惊到了，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路疑被王博辰如临大敌的眼神逗笑了，他冲王博辰一仰头：“路仙儿先回座儿了，拜拜。”
　　王博辰看向向阳，还是一脸震惊。他跟向阳对视了不到一分钟，突然想起来什么，喊住路疑：“哎哎哎路疑路疑！”
　　路疑刚好看见自己的座位上做了个人，停下脚步后就被王博辰喊住，于是回头看过去。
　　“今天刚开学新的座位表还没出来，随便坐就行了，”说完他拍了拍身后的座位，又拍了拍身后座位的旁边，分别冲路疑和向阳说：“你坐这里，向阳你坐这里。”
　　向阳点头，在路疑身边坐下，跟斜前方的王博辰聊天：“这学期有同桌了？”
　　“不知道，学校弄得吧，”王博辰耸耸肩，看向门口，过了一会儿失望地转头看回来：“我估计老方一开始肯定不同意来着，但我听穆颖说这是学校的硬性规定，老方是直接通知她的，大概是不得不妥协的吧。”
　　“老方也是为咱班纪律操碎了心啊。”王博辰接着感叹道。
　　“可不嘛，”向阳慢悠悠地应和道，看着王博辰时不时就看向门口的样子有些奇怪：“是待会儿会有谁来吗？”
　　“嗯，”王博辰盯着门口，脑子里在想别的事，听见向阳的话没过脑子就出声了：“穆颖一会儿来。”
　　王博辰回答的坦然，向阳自然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但路疑一听这话就咂摸出什么了，他看了一眼王博辰，又看了一眼傻不拉几点着头也看向门口的向阳，暗暗地叹了口气。
　　看来向阳大概是天生对这种东西就不敏感吧。能注意到每一个人的小情绪，却注意不到王博辰提起穆颖就发亮的眼睛。
　　这么想想，向阳能和自己在一起，也是幸运极了。
　　算了算了，对别人的事儿那么敏感干什么，对自己的事儿敏感就成了。
　　他看着向阳的侧脸笑笑，不怎么想进入这个聊天，就趴在桌子上闭眼默默听着了。
　　向阳余光看见路疑趴在桌子上，就收回了看向门口的目光转向路疑。路疑趴在交叉着搭在桌子上的手臂上，手从桌边耷拉下来，呼吸均匀但不绵长。
　　也是，昨天睡了那么多，他应该现在是不困的。
　　向阳又看了看那只手，控制住想牵上去的冲动，把视线挪开。正巧穆颖进班，向阳听见王博辰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气声，刚转过头去就看见王博辰脸上激动的表情瞬间消散。他看着王博辰强装淡定觉得有些好笑，也对王博辰这突如其来的深沉感到好奇，就看向门口，看到了穆颖，和她背后冷着脸的老方。
　　哦吼。
　　怪不得。
　　向阳看着老方的表情心下了然，也没对王博辰先前脸上犹如开了花一样灿烂的笑产生什么别的想法，只悄悄拉了一下路疑的手指，凑过去小声跟他讲：“老方来了。”
　　路疑手指动了一下，蹭过向阳的指肚。他抬起头，坐起来后看向讲台，果然看见了站在上面面色不善的老方。
　　穆颖走过来，坐到王博辰的身边坐下。老方没注意她，只是看着后方打闹着的一堆人，清了清嗓子。
　　向阳不动声色地往后看了一眼，看见了几个背对着讲台的人还在笑闹。班里其他人都开始变得安静，跟那几个背对讲台的人一起玩闹的人看见老方后也变了脸，安静如鼠老老实实地坐着。
　　背对着讲台的那群人里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往后一看，脸都绿了。他拽了拽身边的人，反倒被身边的人拍了一下：“别闹别闹，马上就赢了。”
　　“不是，”反应过来的那个人看着从讲台下来走过来的老方，赶紧使劲地捅了一下身边没有点眼力价的人：“别玩了。”
　　“不玩什么不玩……”沉迷游戏的人还是没在意，反而挥手想把戳自己的人赶开。
　　“英雄，走好。”王博辰小声说道，显然也是转回头来看了。他叹了口气，装作不经意，往穆颖那边凑了凑：“我已经看到他的未来了。”
　　穆颖僵了下，没附和，只是低下头装作研究手指的样子。
　　向阳点点头，眯起眼看着那个人，心里“啧啧”声不断。
　　老方吸了口气，反应过来的那个人赶紧离开，随便坐到一个座位上，生怕自己成为靶心。
　　向阳转回来，心里已经开始为那个不长眼色的人默哀了。老方显然是心情不好，这下子算是撞枪口了。虽说老方人还可以，不怎么乱发脾气，但实在扛不住他嗓门大。被他吼，是个人都得变蔫儿几分。
　　他转回来，和正心怀鬼胎想去研究穆颖脖子的王博辰目光撞到一起。他是不知道王博辰和穆颖的事儿，先前王博辰说等穆颖他也只当王博辰在等兄弟，现在撞上王博辰鬼鬼祟祟又心虚的眼神才发现事情好像不对。他刚想开口问王博辰就飞快地转头，老实地坐回去了，腰杆子挺得溜直。
　　不对劲，不对劲。
　　向阳看着王博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猛地觉摸出不对劲了，他于是凑到路疑身边，想问问路疑是怎么看的。
　　向阳靠过来时带起一股气流，卷起多日没人落了灰的教室里的灰，往路疑鼻子里钻，让他的鼻子突然痒起来。
　　他刚想打个喷嚏时就被教室后方突然炸开的老方的怒吼给吓回去了，保持着半张着嘴的状态，感觉这鼻腔里喷嚏意逐渐化成酸胀从他的鼻根散开，顿时欲哭无泪。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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