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情记

　　下午四点，原本嚣张的艳阳被乌云遮蔽。天色一黑，有雨倾盆。

　　预测到自己将会淋成落汤鸡，顿时坚定了自杀的想法。

　　当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时，一个中年人从街对面跑到我的身边，递给我一把全新的伞。

　　“拿着吧，别淋雨，对身体不好。”他撑着一把伞，跟他递给我的那把别无二致，大概是他刚刚在路边摊买了两把。

　　“谢谢。”我接过，“多少钱？”

　　“你快撑开吧，不要钱。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不要拿自己的身体来赌气。快回家去吧。”

　　我撑开伞，道：“谢谢。”

　　他笑，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眼睛酸疼，脸上也黏糊糊的。用手一抹，才发现是我的泪水。

　　“何止呢，我拿的可是我的生命来赌气呢。”我小声地说。

　　为什么我遇到的那么多美好的事，都是在我生命即将终结之际呢？

　　看着即将入夜的城市，我知道我该快点行动了。一旦等夜色降临，霓虹纷纷亮起，我想，我该更舍不得这个世界了。

　　我走一步雨小一点，渐渐就停了。

　　看到一幢破旧的居民楼，它的天台没有高栅栏，我决定就从这儿跳下。

　　爬上天台，城市缩小在我眼中。热闹的人群，奔驰的汽车，摇曳的花叶。

　　太美了。

　　闭上眼，考虑该怎么跳下去——正面朝地还是背面朝地好呢？

　　该死，为什么没人起哄？为什么没人加剧一下我要死的决心呢？我好像有点动摇了......我好像还没活够......

　　暮色一点一点袭来。我明白我该做出决断了。

　　纵身一跃，我睁开了眼睛。

　　透过窗户我看见倒数第一楼的人家里只有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蹲在在地上喂轮椅上的那个吃饭。轮椅上的老人围着口水巾，嘴角还挂着涎水，手指伸展的弧度很不自然，一双瞪大的眼睛看不到神韵。突然想起我的父母，五十多的年纪，过不久也将老到需要人照顾，而那时他们却早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我后悔了。

　　是我考虑的太不周全了。

　　但后悔并不能让我漂浮在空中停止下坠，也不能让时光倒流使我回到跳下之前。

　　倒数第二户人家的窗子是打开的。我看到一个瞪大眼睛惊恐地盯着我的女生。她手里拿着黑笔，桌上放着一本全是笔记的书本，她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海报，旁边写着红红的大字“xx大学，六月等我”。那个大学，是我的母校。从她的窗前落下，我没听到她的尖叫。她可能太震惊了吧，吓到不能发声了。

　　又往下坠了一楼。

　　窗子里是一对男女。女人的肚子圆滚滚，我知道里面正躲藏着一个新生命。男人搂着女人的腰，耳朵贴在她的大肚子上，脸上的喜悦难以用语言描述。在我出生之前，我的父母也是如此一般吧？对我这个小小生命充满着期待与爱。是我对不起他们。是我自己放弃了自己。是我将让他们伤心了。

　　闭上眼，我不愿再看。我感觉到有泪水流出，在半空中流泪的话，泪水是往天上流还是顺着我的脸往下流呢？我突然有点好奇。

　　就在我以为我将要死去时，有一双手接住了我。

　　伴随着一句戏笑般的嘲讽“要死也找栋高一点的楼啊，这才三楼高，还是老式居民楼，跳下来不会死，连会不会残都说不准。何况这还离公安那么近，你估计就是不想死吧？”

　　很生气，又很感激。我睁开眼，是一张英气的脸。但是一看到这张脸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拳头锤他，“偷车贼!你还我车!”

　　对，是那个“公安办案，借车一用”。眼泪一下不听话的又喷涌而出。

　　他看着我没说话，只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这时，夜风吹来，霓虹亮起。

　　一个故事有了结局，而另一个故事恰恰有了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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