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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 2
楚歌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就再见到Persi。
4月10日，农历闰二月十九号，宜生子、订婚、嫁娶。楚歌随着师父霍司前来参加上海中央药房司账梁某的婚礼。
新娘姓汪，是储蓄银行副行长家的千金，两位新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是登对。只是……那汪小姐在先生和来宾攀谈时别开脸，嘴唇抿起，垂下的眼帘里似乎藏着与新婚不符的失落。
楚歌的镜头恰巧捕捉到了这一瞬。
霍司收他为徒的时候曾说他拍的相片有灵性，常能捕捉到大多数人都会忽略的瞬间。他喜欢拍雨天里马车碾过的交错水痕，喜欢拍窗台上新生的文竹幼芽，喜欢在照相馆打烊之后拍一张霍司擦汗的背影。
他眼中的世界细致入微，且富有诗意，而若要问他这些感情从何而来，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他天生就带着很多感情：怜悯，隐忍，就像上辈子的份额没有用完，又攒到了这辈子似的。
“也不是猜不到。”
霍司随着楚歌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便推了推他，示意赶紧进场。作为上海数一数二有名的私人照相馆的老板，霍司见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些事只一眼就看透了。
“银行家和司账混在一起，能做什么？”
楚歌想了想，走私贩私，洗钱贿赂，总不乏是这些事情。灰色的利益链从未断过，只是可怜那出嫁的小姐，可能并不是嫁给了有心人。
酒桌摆了十二，排场十足，前四桌皆是亲友和贵宾。楚歌跟着霍司向打过照面的几户人家问好，他生的高瘦清秀，平易近人，往常总有同龄姑娘喜欢与他聊天，可是今日入场之后，姑娘们围在一角，不论身份全都挤到一起与谁搭讪着。
“还说含蓄是东方之美。”霍司又感叹到，“傻丫头们没见过洋人吗，稍微来个俊朗的就赶着贴着……嘿，你怎么也看呆了！”
楚歌没听见师父的声音，他的注意力全被双喜字下边站着的人吸引走了。
对方还是一身低调的黑色，但那深邃的轮廓和眼中琉璃总是让人过目不忘。他游刃有余地与众人对话，温柔中又带着疏离，优雅中还透着神秘。
楚歌的确看呆了。他吐出了一个单词，一个他牢牢记住的名字，没有出声的一句呼唤，却让对方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准确无误地与他对上。
隔着十余米，Persi在看见他时，勾起唇角笑了。
楚歌自然不会主动上前。
宾客皆落座之后，他见Persi坐在了贵宾席。倒也不惊讶，毕竟对方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足够彰显身家。
婚礼开始。司仪以昂扬顿挫的语调赞许这一段姻缘，也不知道中间堆砌了多少并不真实的浪漫。新娘子一身凤凰旗袍，楚歌远远地望着那红出神，直到发觉Persi的目光，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固定于他身上。
“两性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司仪念完婚书上的誓词时，楚歌垂下视线，避开了那道目光。
他们离得很远，却又同喜结连理那么近。他不知道心头忍不住雀跃又隐隐作痛的东西是什么。
婚礼后期师徒俩的活儿才正式开始，霍司站在双喜字边为来宾和新人拍摄合影，楚歌就端着相机四处走动，抓拍一些他觉得很有意义的瞬间。
名门的爱好总是奢侈，入春之后约他们拍摄并制作相册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楚歌倒是很喜欢这份工作，虽然他最想从事的行业并不是摄影……
“请问。”
这声音在身侧响起的时候，楚歌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我想预约拍照，你最近有时间吗？”
“我……”
来人挂着完美的微笑，楚歌下意识去找霍司的身影。
“不是约霍先生，就是约你。” 那人又补了一句，“约你的私人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
还真是直接到不给人任何余地。偏偏对着他那张脸，对着他眼里不知起源的炽热，楚歌就是讨厌不起来。
“是想要拍什么呢？” 保险起见，楚歌又问，“或许您想先看一下样片？”
“人像吧。对了，虽然是同辈，但是我比你小，不用对我说敬语了，叫我范希就好。”他朝他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
两只手交握，楚歌再看那混有西方人特质的眉眼，有许多好奇，可他无法言说。
他想了想，问道，“为什么您会觉得是我比较年长？”
闻言范希朝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因为，我才十八岁啊。”
在十八岁到来的前一天与你告别，从此时间冻结，寒冬的雪下了百年未停，春日再没来过，直到找回你。
比欣喜更多的是惶恐，比惶恐更多的是感动，因为隔了太久而在记忆里几近失真的脸，与时光那头互诉爱意的面庞重合。
于是一切又鲜活起来，他真的可以这么相信了：这世上的确有不朽。
然后，这一次他绝对，绝对……
“今晚我能有幸请你吃晚餐吗？”
范希不知道从哪儿又变出一支玫瑰，在周围人有意无意的目光中往后退了半步，再大大方方地递向他。
“我觉得我们有很多可以聊。”
-
回到照相馆后，霍司就一头扎进暗房里去了，楚歌难得没有立刻去洗这日拍的照片，反倒是坐下来发起了呆。
他从手袋中拿出那朵玫瑰，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要去找只杯子，将它插入水中。
真是……奇遇？
不可否认有的人就是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楚歌本想婉拒来着，但范希转而又说傍晚的时候先来店里看样片，正儿八经的工作邀约他没有理由推拒，他只是始终不明白对方眼中独属于他的炽热从何而来。
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所以说是十八岁，楚歌也不太信。虽然样貌的确年轻，眉眼间犹存少年心气，但范希更像是神秘老道的绅士，丝毫没有刚刚成年的少爷身上常有的傲气和轻浮。
最好一眼就可以体会到这么多。
楚歌稀里糊涂地过到了傍晚，缓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荒废了好几个钟头，什么事也没做。霍司见他总是无意识往门口瞟，啧啧了几声。
“那位少爷来头不小，你可知他是谁？”
被戳中所想的楚歌心尖一跳。
“不知道，今日是初见。”其实是二见。“他是做什么的？”
“一开始光见着人我也没对上号，后来听人问候才知道他就是那位希少爷，王司令家的女儿不是天天叨念吗？城南广受好评的私人医院是他开的，纪家戏园也是他出资的，外滩大饭店的剪彩也请他去了，真不知是什么来路的人，瞧着如此年轻就可以支配这等家底。”
“那，没人清楚他的背景？”
“嚯，这就是我觉得他最厉害的地方。”霍司精明的眼眯起，粗眉一挑，“明明在那么些名门或富商之间游走，却又游刃有余地把自己摘干净。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让人着实摸不到把柄，也探不出底细。所以，你呀……”
霍司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歌一眼，“你可不能怠慢他，但也不可当真上心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很快就要到二十二岁的楚歌自然明白。他脸颊一烫，站起身来要回屋，“您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姑娘家。”
然后有人推开了店门，一句礼貌的问候响起，是充满磁性的男声，楚歌倏地停住了脚步。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而且不只一人，范希身边还站着一位窈窕淑女。
是那晚在夜上海见过的姑娘。今日她一身墨绿色的旗袍，更衬得她白，她是东方人的面孔，跟有着西方血统的范希一样带着种冷调。
一种……和这里的碌碌众生格格不入，只有她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感觉。
“打扰了。”
她凝视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似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楚歌顿了几秒，招呼他们坐下。
“稍等，我去泡茶。”
她说她叫艾莎，这个名字比范希听起来更西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简单交谈了几句才知，艾莎才是拍摄的主角。
楚歌垂着眼睛填写预约单，用不经意地口吻问：“艾小姐是您的……”
“家姐。”“侍女。”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带来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范希无奈地笑了笑，“家姐般的侍女。”
楚歌瞥了他们一眼，又垂下眼睛，“我们店里的拍摄风格您觉得可以吗？”
“我很喜欢。”
“艾小姐什么时间有空？”
范希的视线落在了窗台，茶杯里的玫瑰在黄昏的光下绽放。他轻缓地说，“这个月二十七号吧，可以吗？”
二十七号？
楚歌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可以。”
正事说完了，范希也没有多呆。他们走后楚歌慢吞吞地收拾了一下，被霍司似笑非笑的目光盯得有些恼羞成怒。
“我去买晚饭。”楚歌怨道，“您差不多可以把做饭的地方收出来了，那堆作废的字画留着有什么用！每天这么在外吃多浪费钱，我做还不行吗？”
“嘿，老子有钱，就爱在外吃！”
“您有几个钱啊……”
“今天去买那板栗烧鸡！”
楚歌推开店门，马车声起，街边晚灯刚亮。
店门口等着的人抱着双臂靠在墙边，不慌不忙。
楚歌惊诧，“您……”
“不是说了要请你吃晚餐吗？”范希浅浅地笑，“还有，都说了不要用敬语了。”
“呃。范先生，如果只是为了照相的事，其实不用对我这么……”
“你会这么说，看来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
楚歌的婉拒被他打断。他看见对方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有些狡猾，有些淘气，偏偏哪一种都让他无可奈何——
“我就是在追求你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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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了一下《夜上海》这首歌是1947年才有，很多民国影视剧里都有这个时间上的bug（x
我找来找去也觉得这首歌的氛围不可替代，就不做替换了。
第二世部分主剧情，历史背景请勿深究，会尽量还原。如歌舞厅/照相/赛马的发展程度，可能与现实有一定差距，可当成平行if世界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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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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