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晚

　　可躺在床上后，缠歌却久久入睡不了。
　　护心丸吃多了，药效便会减弱。
　　而她从昏迷后绿鸢便一直用护心丸保着自己，所以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
　　或者说，什么药都没有效果了。
　　缠歌睁开双眼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一双美目也被映照得朦胧。
　　南儿，你舍不得她死么……
　　缠歌从枕下拿出一个瓷瓶，这是先前她放帕子时从太医的药箱里顺来的。
　　伤风灵。
　　这种药，一般太医都会随身带在药箱里。
　　不过因为伤风灵中含有大量的半夏以用来镇咳，所以一般都被磨成药粉以很小的剂量调水而服。
　　半夏有毒，这是医者都知道的，可大部分医者不知，在里面加入一味草乌可以使毒性达到最烈，但不至于立刻毙命。
　　而几乎不会有医者知道，这种毒被三日内服用过蛇咬花的人服下后，毒性会沉积入体，且会压制住体内其他一切毒性。
　　也就是说，没有这种毒的解药，服用其他毒物都不能被引发，或者说，中毒者之命完完全全掌握在了施毒者手中。
　　深夜，缠歌偷偷进了阿宁的房间，那里存放着不少云岚要用的药材，有这些，够了。
　　换上一身云岚平日里的着装后缠歌趁着院外侍卫换班的间隙溜了出去。
　　云岚的衣服是王府内统一发放的，基本所有婢女都是穿着这种服饰。所以出了浅茗院，缠歌也不必这么畏畏缩缩前行了。
　　这个时辰，很多婢女都起床开始替主子准备各种日常所需了。
　　“香儿，今日你来的挺早。”
　　膳食堂涮菜的姨娘看见走来的身影后打着招呼道，听到外头的声音，厨房内又出来了几个姨娘笑道：
　　“今日苏姑娘晨间要些什么？”
　　香儿摸了摸头发，然后走进厨房内指着一盅冒着热气的甜羹点了点头。
　　“眼神儿真好，才熬好的，你便拿去给苏姑娘罢。”
　　一位姨娘将甜羹放在了托盘上笑道，香儿冲着她点头微微一笑，然后端着托盘走出了厨房。
　　“哟，今日儿香儿怎么这般安静，怕是瞌睡还没醒就来了罢。”
　　在案板上揉着面的掌厨调笑道，听到这些几位姨娘都笑了起来，忽然有一个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自己脖子道：
　　“看见香儿脖子上的伤口没？啧啧，那位五公主也真是个狠角色，当着殿下的面也敢下手，真真可怜了苏姑娘。”
　　另一位姨婆听到后摆摆手否定道：
　　“不是狠，是没眼力劲儿！也不想苏姑娘在王府是什么地位，昨日若不是三殿下挡着了，那公主早就……”
　　几人越说越热闹起来，哪怕是走出了膳食堂香儿也能听到里边的讨论声。
　　没眼力么。
　　香儿弯唇一笑，什么时候起，那么懂察言观色的她也变成别人口中的“没眼力”了。
　　“香儿姑娘，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南院外，一个守门护卫惊讶问道，却瞧见端着托盘的少女对着自己俏皮一笑。
　　侍卫摸了摸后脑勺看着入院的少女有些茫然，不过莞尔又恢复了常态。
　　“难不成先前瞌睡了？”
　　将托盘放入屋内的桌上后，香儿又慢慢走进了一个侧房小屋内，然后将一个瓷瓶小心翼翼放在了榻上熟睡人儿的鼻翼。
　　天色又稍稍亮了一些，这时正屋内的主人终于醒了过来，洗漱后看见桌上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甜羹尝了一口。
　　“香儿，帮我打探一下浅茗院那边是什么情况。”
　　香儿点头，可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兰放下银制的汤匙抬头看了一眼，唇边却不由地勾起了弧度。
　　“公主真是让苏兰吃了一惊。”
　　除了脖子上的那一条伤口，她实在看不出来眼前人的容貌和香儿有什么区别。
　　“还有一会儿，毒便会发作。”
　　那清清浅浅宛如山间银铃般灵动又恍惚的嗓音让苏兰一怔，她那时查验过，五公主的嗓子已经哑了，且是被毒物所致。
　　“你能说话。”
　　苏兰抬眸紧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想看出些端疑，然而面前的人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
　　“不能。除了苏姑娘外，所有人都认为我哑了。”
　　缠歌坐在了桌前，敲着指尖等着对面人儿的毒性发作。
　　果然没过多久，苏兰的脸色便变了。看着豆大的汗珠从她脸上落下缠歌皱眉道：
　　“多过一分便多一分痛楚，你想少受点痛便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公主岂会看不出来？”
　　苏兰笑道，她的双手紧紧抓着桌案上的锦布似在承受这些痛楚。缠歌垂眸，起身走向了门外。
　　“没有解药你活不过五日。”
　　因为南儿舍不得，她本不想让她死的。
　　可她竟然那样问自己。
　　“你不值得他对你好。”
　　“殿下他有一段时日非常沉迷于医道，加上他天资聪颖，你以为我这点儿小伎俩他会不知道么？”
　　苏兰对着那道背影冷笑起来，她从这位五公主眼里竟然看到了疼惜，竟然看到了她从绿鸢谢婉眼中也看到过的情愫！
　　对殿下他的情愫！
　　可笑……实在可笑……
　　这位五公主不是君国派来的细作么？她应该跟自己一样恨不得他快些死去！是恨！应该是恨才对！
　　两行泪水滴落在锦布上，苏兰步履不稳地走到门外看着缠歌痴痴笑道：
　　“你应该恨他的。若不是他，你也不必被送来楚国。五公主，很痛苦罢……你应该恨他，而不是帮他……”
　　苏兰的袖口里落出一把匕首握在掌心，明晃晃的刀刃在晨光下晃了她的双眼。趁着她眯眼缠歌反握住了苏兰握刀的手。
　　“明知是毒药他都服下了么。”
　　“是。”
　　苏兰微微一笑，却比她手中的利刃更锋利地插在了缠歌的心口上。
　　“他来了……”
　　苏兰低声道，然后将刀刃刺在了自己胸前。
　　“这一次，谁还能救你……”
　　苏兰慢慢滑落在地，也在缠歌转身时她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男子好看至极的眉目中，那层冰冷比那年跌入悬崖中呼过的凉风还要寒冷。
　　“关进地牢！”
　　楚千航对着身后的侍卫道，然后抱起地上的苏兰快速朝院外跑去，丝毫没有因为撞倒一旁的女子而停驻。
　　“备车，入宫！”
　　看着呼啸而过的那道背影，跌落地上的缠歌缓缓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颊。
　　杀了她，是不是你会更讨厌我？可是南儿，她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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