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归汐来

　　周丹打了无数个电话，最后在气得快要爆炸的时候，对方终于接了。
　　“赵总，”她极力稳住声音，“您现在在哪儿呢？”
　　对方的声音却懒洋洋的：“你猜。”
　　“别玩了，赵总，”周丹已经气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仍然维持着很淡的笑，“今天晚上您跟Dior的人有个聚餐，您不会忘记了吧？”
　　“哟，”对方不冷不热地笑一声，“周小姐什么时候变成我的秘书了？”
　　周丹抿紧了唇。
　　她到九天已经快一年了，就因为当时九天的老总赵淳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主动套了一次近乎，九天也算是捧她，凭借着丰富的影视资源，她的知名度也在稳步上升，但赵淳这个人，性子喜怒不定，今天刚打你一巴掌，明天又捧着一堆糖来，她渐渐也有点疲于应付。
　　“行了，不就一个代言，”对方见她不说话，倒又主动告诉她，“我让韩子城去了，韩子城知道吧？老爷子的人，对方不敢不给面子。”
　　周丹又沉默了一会儿，听到话筒里仿佛是广播的声音，不由多问了句：“您在机场。”
　　“嗯，”对方像是随口敷衍，“飞罗安达。”
　　事情解决，周丹也懒得再跟他周旋，顺口一句，“一路顺风。”正想挂电话，却突然一个激灵，“你说你要去哪儿？”
　　“罗安达。”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丹只觉得电话里赵淳的笑透着几分诡异，他居然问她，“你满不满意？”
　　周丹瞬间沉下声音：“什么意思？”
　　“你这人——啧，真虚伪，”赵淳依旧是笑嘻嘻的声音：“不明白就算了，我要登机了。”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周丹在风里怔了许久，直到吴青来找她。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跑这里躲清闲，”吴青急得只催，“赵总没来，韩总来了，喊着让你过去呢。”
　　她淡淡应一声：“知道了。”
　　这天晚上，她一直有点心不在焉，幸亏有吴青时不时救场，推杯换盏间，她自然比周丹更加游刃有余，偶尔趁着空闲，还要瞪她一眼。反倒是她，仿佛小孩子赌气似的，索性放空了思绪，任由吴青发挥。
　　吴青作为她的经纪人，两人合作多年，彼此之间，一直有种奇怪的相互模式，怼起来互相嫌弃，可是遭遇危机了，却又能十分默契的互相配合，化险为夷。周丹偶尔也觉得吴青冷酷，势力，但她同时又能深刻地理解这种特性，有时候她甚至需要她的势力来点醒自己的异想天开。
　　第二天，她趁着早上空闲，驱车去了外婆的住处，她经济宽裕之后，在郊外购了一套别墅，把外婆从疗养院里接了出来，又专门请了保姆和护工照顾，自己时不时也要跑回去看一眼，日子的确是在越过越好，当年说的那个“要赚很多很多的钱，住上自己喜欢的房子，不为钱发愁”的梦想，也已经越来越近。她一路走来，精确地计算利弊，然后做出选择，义无反顾地往前冲，从不曾回头看一眼。她对自己说，往事不可追，可——那样决绝的自己，究竟是洒脱还是另一种怯懦？
　　老太太仍旧喜欢看戏剧，这次看的是《铡美案》，从家境贫寒时，陈世美和秦香莲的恩恩爱爱，到最后大富大贵后，两人对簿公堂。
　　陈世美上京赶考的初心，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能让娇妻稚子过上好日子。
　　夫妻一场，最后为什么竟会落到这个地步？
　　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一路唱下去，别人的一生也就这样完了，可她的日子还在过。
　　临走时，外婆拉着她，仍旧是唠唠叨叨地叮嘱她：“丹丹啊，下回带着男朋友一起来看外婆，外婆才高兴，外婆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能找个好人家，有人疼你，外婆也就放心了。”
　　她心底一酸，险些落泪。

　　下午仍旧是赶不完的通告，完工后，周丹坐在保姆车上，助理递给她一个行程表，她刚拍完的电影需要去各个城市宣传，半个月的时间，要飞将近二十个城市，几乎每天都在飞机上，下机就是路演，记者会，行程满满当当。就算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还是本能得觉得心累。
　　晚上却还要跟投资人吃饭，她靠在车上勉强睡了半刻，醒来了又补了下妆，下车的一刹那，脸上已经挂上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行程遭泄露，酒店门口有记者和粉丝围拢过来，她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在保安的一路护送下，总算进了酒店。
　　她跟着经纪人吴青一路匆匆穿过走廊，与一群人擦肩而过，她突然微微一顿，回头喊了声：“何总。”
　　领头的人侧身看了她一眼：“周小姐。”
　　他身后的人也都纷纷停住脚步。
　　“何总，方便说几句话吗？”
　　那人微微眯起眼，仿佛在打量她，最后只对身边的人说了句：“你们先去。”
　　走廊的旁边就是一个小花园，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水池边。池子里是人工瀑布，哗哗地像是下雨声。
　　那人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
　　周丹侧眸也在打量他，自从他离开寰宇之后，她以为这个人至少应该是要有一丝落魄的，她听说，他现在自己开了一家科技公司，目前只有一二百人，相比起寰宇，简直要一落千丈。
　　但他刚才那种鹤立鸡群的气势依旧显得十分强大，神情从容不迫，眉宇间淡淡几分犀利，剑眉星目，凝眸看着她的时候，总让她有一种情深的错觉，深情在睫，孤意在眉。
　　“我下午打了好几个电话，总是何总的秘书接的。”
　　他不过挑了下眉，仿佛在等她的下一句话。
　　“我——”周丹渐渐发现，似乎每一次，她在他面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从容都要被打回原形，她也觉得十分沮丧，“昨天，我听说赵淳去了罗安达，我担心静汐那边——”
　　他终于微微变了脸色：“赵淳？”声音里有一股冰渣子的味道。
　　“谢谢你，周小姐。”何东晟说完，转身就要走。

　　“何总，”周丹追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她突然有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仿佛飞蛾扑火，“何东晟，”她追上他，那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喊完，连她自己都怔了怔，“我——”
　　“周小姐，这一次我很感谢你，”何东晟打断她，他略微停顿数秒，“当年静汐去安哥拉的时候就拜托我，能帮就帮帮你，她说娱乐圈复杂，而你心性要强却又敏感，怕你轻易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他抬眸扫了她一眼，目光带着凉意，“你真的以为，当初是场交易？当年我要知道静汐的消息，只能通过你吗？”
　　周丹怔愣当场。
　　那天晚上，她又驱车去了外婆的住处，推开门，客厅昏黄的光线下，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带着老花镜，看到她，喊了一声：“丹丹。”
　　她跑过去，抱住老太太，俯在她的膝头，突然嚎啕大哭，她尚未成年之时父母就双双出车祸去世，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这样哭过。
　　因为知道，即使哭，也不会再有人给她依靠。
　　“乖，我的乖囡，乖囡，哭吧，”老太太轻轻拍着她的背，“哭完明天就好了，明天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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