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46,柿子与搬家
山中多鸟雀,柿子尚挂在枝头,就会被挑嘴的鸟儿啄食掉最甘美的部分。一旦熟透也挂不住,轻轻一阵风,枝杈轻摇,它们就会摔落下来,跌成一滩香气浓郁的柿子酱,引来走兽分食。
石明义从山上背下来满满一筐,几乎都是硬邦邦还没成熟的。石明远将它们洗净皮放进米瓮中,夏渺渺头一次见这样催熟柿子,颇为新奇,每天都要将手伸进去摸上一回。灵子有样学样,便也学会了这个动作。
三五天之后,米瓮里的柿子次第成熟,夏渺渺好奇心没了,柿子也吃腻了,便不再伸手去摸,独留灵子还老实的天天去探。每每摸到软乎乎的,便兴奋的发出一声吸气声,兴高采烈的捧着柿子满屋子找她婶娘。不仅要把柿子塞给夏渺渺,还要看着夏渺渺一口口吃完才罢休。
夏渺渺被她搞的哭笑不得,偷偷将米瓮里的柿子全给了薛山。灵子摸不着东西了,就跟她娘闹,因为煮饭的她娘,会从米瓮里舀米的也是她娘,所以不见了柿子肯定是她娘拿走了。
夏渺渺被逗的捧腹大笑,等到笑够了,去河滩上找了两块与柿子差不多大小的鹅卵石洗刷干净埋进米瓮里。
“灵子,快来摸摸柿子熟了没?”
灵子蹬蹬蹬跑过来,手往米里一插,顿时惊大了眼睛,半晌才委委屈屈的瘪嘴,摇摇头。
夏渺渺欺负人道:“过两天就软啦。”
灵子用力的摇摇脑袋。
“这么了?”
灵子急的团团转,偏偏开不了口,嘴巴里只能发出一些抽气声。
夏渺渺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有点被她吓到,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灵子别急,是不是想吃柿子?婶娘给你去找软的好不好?”
灵子又是摇头,突然推开她,冲了出去。
“诶,灵子,你去哪里?!”
别看灵子人小,腿脚却很灵便,夏渺渺一迟疑的功夫,追出来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夏渺渺在家中四处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这才有些急了。不在家里,难道是跑出去了?可灵子平时不爱出门,村子里根本不熟悉,能跑到哪里去呢?刚琢磨着要不要把石明义喊回来帮忙找人。一转身就见满头是汗的灵子捧着个石头杵在她身后。
“你跑哪里去了?”
灵子将手里的石头伸到她眼前,嗯嗯叫唤着提醒她看。
那石头足有两个拳头大,深蓝色带着些花斑,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样的颜色大小,夏渺渺再熟悉不过。她把目光下移,果然灵子的裙子也是湿的。
“你去河里捞石头了?”
灵子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要把那石头塞进她眼睛里似的,另一只手指了指放米瓮的屋子,然后便想拖她过去。
夏渺渺大概明白灵子的意思了,没想到灵子这么较真,一个狸猫换太子惹出这么多事儿。
“婶娘知道了,灵子真聪明,知道米瓮里的是石头不是柿子。走,婶娘先带你去把衣裳换了,要是你着凉了,你娘会心疼的。”
夏渺渺拿下灵子手里的石头,掂了掂,分量手感,甚至连形状都与她选来伪装柿子的相差无几。
只是摸一摸便能分辨出这么多东西?
夏渺渺自认是不能的,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摸出不是柿子,大约也要拿出来看一眼才能确定是什么。而灵子仅凭手感,就能找到类似的石头,假如她不是确定肯定自己放石头的时候灵子不在,她都快要以为灵子是一路看着她去捡来石头洗干净放进米瓮里的了。
这样敏锐的触感和想象力……如果灵子生在另外一个时代,即使口不能言,即使智商有碍,说不能也能学个雕塑什么的吧?就像她经常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残疾艺术家们一样。
她将石头放在桌上,牵着灵子回屋:“傻灵子,干嘛去掏石头?你将米瓮里的拿出来看看不就好了?”
灵子眨眨眼睛,似乎不明白夏渺渺的意思,眼睛里一片茫然。
夏渺渺摸摸她的脑袋,问:“下回不许下河了,听见了么?”
这回灵子听懂了,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
夏渺渺满意了,微微一笑。灵子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
搬家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石家两兄弟就到左邻右舍去借桌椅碗筷,顺便请人晚上到新居吃宴。夏渺渺则在石春华唐六婶和牛三婶的帮助下准备晚饭。
这里搬新家有很多讲究,比如扫地一定要主人家亲自扫;比如第一灶火要找村子里公认有福的人家去引……比如请邻里的这顿饭必须由这家人亲自掌勺。
一次要做好几百人的饭菜,家里那口足以装下夏渺渺的大锅终于体现出它的价值。不过东西太多,翻炒也成了麻烦事儿,夏渺渺人矮手短,脚下垫了张凳子,才搅和的开。
唐六婶见她的小身板站在凳子上,柴火棍一样的细胳膊挥动着大铲子,怎么瞧怎么可乐。
一锅菜下来,纵使夏渺渺偷偷自诩石山村女人里气力第一,也累的气喘吁吁。幸好乡下人实在,不图菜式多少成色多好,几道菜上足了量,便是一场好宴。
夏渺渺做了九道菜:自己磨的米粉蒸肉,出过一回风头的改良卤肉,石家兄弟赖以为生的老坛酸菜煮鱼,又煮又晒去了苦味的笋干烧肉,雨后林子里捡来晒干的菌子汤煮肉丸,还用从异族商人那里淘到的孜然弄了份牙签羊肉,全是足量的肉,夏渺渺担心会腻,另炒了三个时蔬。除了买来的酒,不喝酒的还上了现煮的冰糖梨子汁儿。
牛三婶子直道太破费了,石明远如今名气大了,附近来凑热闹的可不少,虽说每家都会凑些礼上来,可那几个铜板却要带着一家老小零零总总十来口人吃三顿。像他们乡下人家做宴,有时候看起来是肉,其实就面上铺了一层,下面全是菜干酸菜豆豉这类下饭小菜。甚至为了避免第二天没菜上桌,一些菜直接半生不熟就端上桌凑数,大家都会知趣的留下那些菜,让主人第二天再烹制一遍。
并不是说农村里的人吝啬吧,时情如此,也是迫不得已。像夏渺渺上辈子曾经听同学说她跟着妈妈回老家参加宴席,也是乡下流水宴,菜还没上桌,主人家就开始派发食品袋了。一开始上桌的冷盘基本上都是让大家打包回去的。即使这样,后面上桌的各种大鱼大肉也要叠上好几层,她那同学直道简直就是肉山,看着都觉得撑得慌。
既是时情,夏渺渺便就按自家情况来置办了。
反正现在外面把他们家传的可邪乎了,像什么石明远从自家院里挖出聚宝盆这样的传闻都有了,也不知道究竟信的有几个。
流水席的桌子从石明远新居的院子一直摆到了村子口。
有年轻力壮的争着抢着帮他们把旧居的东西搬过来,夏渺渺便将预先用红绳缠好的三枚铜钱一人给上一份。薛山他们也被喊过来吃宴,不过他们一个两个但凡身上有钱的,早在逃灾路上花光了,要不,也不会狼狈的去偷石明远家的红薯和柿子的地瓜了。一群人送了几把竹椅过来,颇不好意思,便也跟着去搬东西,没想到夏渺渺竟也要给他们钱。
薛山忙推迟道:“受你们恩惠良多,帮这点忙,哪里好意思收你铜板子。”
“这是规矩,可不能乱。”夏渺渺强硬的塞给他们:“一会儿你再带着人帮我把菜端上桌吧。”
等到大家都入席吃上了,石明远跟石明义要去陪客,夏渺渺跟石春华则去收拾屋子了。东西多,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完,只是得先将床铺了,今晚才有睡觉的地方。
“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夏渺渺摇头道:“闻了一肚子的油烟,我感觉明儿的早饭都能省下了。你带着灵子去吃一些吧。”
“领着跟着明义早就入席了。我刚刚没忍住,多尝了几口,也差不多吃饱了。难怪明义不爱吃我做的饭,要我选,我也宁愿选你做的。”
“哈哈,那是我炒菜放的油多。”
等到客人散了,在大家的帮助下洗了碗筷,收拾好东西,已经是月悬中天。夏渺渺脱力的坐在屋檐下,看着陌生的院子不想起身。
石明远在卧室久等不见她,出来寻:“怎的坐在这里?”
夏渺渺伸出只胳膊:“拉我一把,我累的动不了了。”
石春华走了出来,一边往围裙上擦手,一边问:“可是饿了?我就说不吃晚饭咋行……想吃点啥?我去给你做。”
石明远闻言皱眉道:“你没吃晚饭?”
夏渺渺赔了个笑脸:“真不饿,就是累的慌。忙着的时候不觉得,人多热热闹闹就过来了,这会儿忙完了,冷清了,才觉得浑身都没气力了。”
“你不吃饭哪里来的气力?”石春华跟吃饭杠上了。
石明远也不管夏渺渺说什么了,直言道:“麻烦春华姐给抄两个菜,熬个粥吧。”
“诶。我这就去。”
桌子摆在院子里,檐角上挂着石明远自制的竹灯笼。上窄下宽的圆筒形,中间的蜡烛座儿以四根宽竹条和外壳相连,四周皆空。内里刷了一层生漆,蜡烛的光便被反射从下端漏下来。
石明远陪着夏渺渺坐在桌边,给她布菜。
“你也吃。”夏渺渺夹一筷子肉放在石明远碗里,“明义睡了?”
“嗯,酒喝多了。还没下宴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这里的酒度数不高,酿造方式就是造醪糟精细一些,并非蒸馏,没想到就这样也能把明义喝趴下。
夏渺渺哈哈笑了两声,忽然发现石明远的脸颊上飘着两团红晕,夏渺渺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晕了头了,石明远有白到脸红能看出来的地步么?随后才发现,石明远似乎真的白了好多,脸上那两团粉红,并不是自己眼花……
夏渺渺摸摸石明远的额头:“你热吗?”
石明远神色上丝毫看不出异样,只是比往常略微迟钝一些,想了一下,才答:“有一点。”
“噗。”夏渺渺笑出声来,“你还说明义醉了,你也醉了,你知道吗?”
石明远皱眉,似乎不太赞同这个结论。
夏渺渺先拿掉他的借口道:“喝醉的人都不承认自己喝醉了!”
石明远思索片刻后微微颔首,竟然说:“恩,我喝醉了。”
夏渺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这究竟是承认自己喝醉了,还是想通过承认自己喝醉了来说明“喝醉的人不承认自己喝醉了”而我承认了所以没醉呢?忙碌后骤然放松,夏渺渺整个人都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轻易就被石明远逗的乐不可支,然后越笑越夸张,越笑越停不下来,越笑越觉得石明远可爱。
或许是夜色太美,或许是四下无人,或许是醉酒也能传染,或许是石明远坐的太近。夏渺渺什么都没想,手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勾住石明远脖子,一嘴巴就亲了上去。
嘴唇贴在石明远脸上,鼻端传来洗发后皂角的清香,整个人都僵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佯作无事的松开手坐直身体,视线却不敢往石明远那边去了。
石明远却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般又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快点吃,吃完早些休息。”
夏渺渺按住噗通乱跳的心脏,壮着胆子去看石明远,果然见对方镇定如常,不见半分异色,忽又觉得茫然而失落。
他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再没心思耽搁,匆匆吃了点东西,洗漱后使小性子般面朝里背对石明远躺上了床。石明远醉了也累了,没有察觉她的小心思,不一会儿工夫呼吸就变的绵长而均匀。夏渺渺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石明远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去了。夏渺渺刚醒,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道了声早安。
石明远忽然俯下身,冷不丁在她脸上落下一吻,快到夏渺渺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是什么,又迅速的抽身离开。留下句早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夏渺渺瞪大眼睛摸了摸自己被亲的地方,昨晚的记忆迅速回笼,脸一路从额头红到了脖子。
他记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