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蝶记

　　* 补充上章 *

　　没理会他的鄙夷，我淡淡道，“你既赠剑必有赠剑的理由。”
　　“咳咳，先不说这个，”老王目光闪躲，把剑丢给我道，“此剑名曰……曰……嘶，曰啥来着……”老王挠挠头，拧着眉一阵凝神苦思。
　　我：“……”
　　“算了，以你的文化水平，估计曰出来也不好听，还不如我自己取。”
　　老王恨恨地白我一眼，“那你取啊！老子倒想看看你那狗嘴里还能吐出莲花来不成！”
　　此剑通体散发着古朴沉静的气息，我顺手挑了个剑花，尚且未运力便觉此剑与我十分契合。大黑曾不只一次说我，虽有天赋，然心性跳脱不定，偶尔自视过高，剑中锋芒太过，于武学一道体悟不够，我深以为是，却也无法一时半刻便摈弃本性中的弱点，而此剑中蕴含的沉敛之气恰好有助于我体悟剑气，把握己身本性与所学剑道之间的平衡。
　　我深深地看了老王一眼，恐怕他是早已看出我于剑之一道中的缺陷，才赠剑相助。
　　老王被我看得毛毛的，忍不住出声道，“老子已经名草有主，你少打老子主意。”
　　相处多日，我早已将他的性子摸透，其实他才是真正面皮薄的人，招架不住世俗人情，于是便总是说些不要脸的浑话搪塞过去。
　　我大笑一声拍拍他的肩，“你放心，以身相许也是要看对象的。”
　　老王被我拍得气急，“臭丫头，你找死啊……”

　　“我想到了！此剑不如就叫小黑吧！”
　　“……”
　　“黑黑？阿黑？黑子？”
　　老王的脸比剑还黑，破音大吼道：“把老子的剑——还、回、来！”

　　* 正文 *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江南乡村四月里少闲人，才忙完采桑养蚕，又要忙插秧。
　　路上一阵阵马蹄声不疾不徐地响起，田边正帮家里插秧的少年闻声抬起头，对这过路的镖师大汉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坐在镖车边缘，晃着双腿，抬高帽檐，正对上少年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
　　少年一愣，有些局促地低头继续手中的活。冷不丁被旁边的中年人一喝，“哎！臭小子快住手！秧苗都给你淹死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听见笑声抬头怔怔地望着某个方向。
　　镖车越走越远，少年也成了一颗小黑点，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中。

　　同老王与九娘辞别后，我便四处打听过路的走镖车队，等了两天后终于遇上要前往苏州的镖车。
　　我取下背上用布仔细裹起来的长剑，想起老王交代的事，捏了捏眉心一阵头疼，越发觉得这死老头肯定是打了一堆东西奈何没遇着识货的人，顺手送我，先做个人情再心安理得地把我卖了。我从袖中取出临走前从他手里讹来的一把暗器，圆形接口上安着三片长短不一的银灰色柳叶小刀，出手时看似只有一把，却能根据所发内力在适当的时机弹开，令敌人防不胜防。像这暗器一类偏小型的兵器制作极为不易，任何微小的差距都有可能前功尽弃，普通的锻器师即便有设计图纸也不敢随意打造。
　　我摩搓地手中的暗器，想起老王当时说的话，“但凡被绝情门的人盯上，只要你有剩一口气，这群疯女人就能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既然人家都已经放出话要跟你不死不休了，你们就算是认识了，以后迟早会遇见的嘛，我这要求又不难！”
　　看银灰色的柳叶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本少女越发觉得只讹了把暗器实在是太亏了。

　　“吁——”
　　领镖的镖头掉转马头，示意后头的车队停下到附近的茶馆稍作歇息。
　　“这位姑娘，前面七八里就到苏州城了，我们镖队要往西绕路去送镖再由姑胥门入城，需耽搁不少时间，姑娘若赶时间大可直接从南门入城。”
　　“多谢师傅，在下的确赶时间，就此告辞。”我抱拳回礼，欲离去。
　　“哎，姑娘等等。”
　　“师傅还有何事？”
　　“此去苏城路途虽不远矣，却无再歇脚解渴的地方，在下建议姑娘还是在此处稍作歇息为好。”
　　我点了点头，“多谢。”
　　“姑娘客气了。”

　　我将幕篱上的黑色布帘放下，抬手招呼小二道，“拿酒来。”
　　“小姑娘，我们这不卖酒，白茶水您就将就着喝呗！”小二不屑地笑笑，手快地翻出茶杯，举着茶壶就要上茶。
　　隔壁桌一位大汉一身黑色斗篷，打扮得十分高深莫测，闻言朝我举了举碗，仰头欲饮。周围传来丝毫不刻意压制的嘲笑声。
　　在偏僻的小驿站停下歇息的过路女子少，看周围喝茶人的装扮多半是些走镖、赶货的，也许还有在江湖上趟刀子的人，瞧不起女子也是正常，毕竟在侠女风泛滥的当下，寂寞的江湖浪子虽是万分宽慰，可真正在刀口上舔活的人却是各种鄙夷的。
　　眼看着茶水就要倒入杯中，我骤然发力，碗儿大的茶杯突然飞到那大汉面前，与他手中的酒碗一碰，碎裂的瓷片擦过大汉的脸，划出几道血口子。
　　周围突然噤了声。
　　“拿酒来。”
　　小二被碰撞的声音吓得一愣，连声应道，“是是是……小的、小的这就去……”
　　被吓懵了的大汉估计觉着被一姑娘拂了面子什么的实在不能忍，毕竟周围这么多人呢，于是一拍桌子就要起来干架，突然被一把刀迎面砸中，倒了。
　　众人深感惋惜，这等戏码平日也是不大容易遇到的，于是皆忿忿地往刀被丢来的方向看去。
　　谁知抡着把大刀丢过来的居然是一个瘦不拉几的黑面矮个儿，看他模样，估计也没我高？
　　那矮个儿讪讪地站在原地，被旁边一长着鹰钩鼻的光头男人淡定地揍了一拳，“特么给爷长点脸不！”
　　嗯，这应该是失手。
　　光头男将手里的绳子丢给矮个儿，大摇大摆地往倒下的大汉处走去，踢了踢，没醒，于是将其踢远些。
　　等矮个儿拖着绳子走近，我不经意瞥了眼，愣了。
　　这被绳子捆得万分销魂的，不是沈碧悦么？她不是和白连城在一起么，这被劫色的赶脚是怎么回事？

　　“来人，有什么吃的喝的统统给爷都端上来！”光头男端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恶霸坐姿，很是没有把围观群众看在眼里。
　　矮个儿拖着沈碧悦走到他旁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耳边，小心翼翼道：“爷……咱们好像，没带钱……”
　　光头男又挥了一拳头，脸黑黑：“要你提醒爷！”
　　正要跑过来伺候的小二很委屈，为什么要让我听到这句话，掌柜的救命！
　　光头男睨了一眼围观群众加无辜店小二，咳了两声，十分豪气道，“爷我可是黑风寨的，谁敢跟爷要银子，爷我——”
　　“去你娘的黑风寨！想吃白食，没门！”小二一听黑风寨，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把我唬得一跳。当然，想吃白食的俩人也被猛变彪悍的店小二唬得懵懵的，没缓过来。
　　然而周围的人似乎倒是很习以为常，该吃吃该喝喝，该看戏的看戏。
　　我扯过旁边正坐着当背景的路人甲，问道：“黑风寨，很菜？”
　　路人甲满是不屑地笑笑，颇有点愤青的味道，“单说这苏州城附近，自称黑风寨的，就有不下二十个野山寨，平时没事就拦拦路打打劫，没啥本事专欺负老百姓，官兵来了就跑，反正是同名，出了事就相互丢沙包，现在这世道，做个山贼都这么没出息了。”
　　光头男不懵了，回过味来张口就针对该店小二的祖宗十八代慰问了个遍，“爷是顶正宗的黑风寨！你敢——”
　　砰——
　　光头男被摔了出去。矮个儿见头儿被丢了，很是识相地将衣领往前送。
　　众人：“……”
　　是挺菜的。
　　“他娘的，你给爷等着，爷回头带人灭了你！”

　　俩人带着沈碧悦骂骂咧咧地走远了，我取了钱放桌上，悄悄跟了上去。
　　呃，也不是很悄悄。
　　“吃么？”
　　此刻正值晌午，山道上没什么人，唯有隐隐约约的咕咕声，带着转儿音叫得特别销.魂。
　　沈碧悦苍白着小脸儿，一副看透红尘的模样，闻声掀了掀眼皮，皱眉。看样子是没认出我来。
　　矮个儿有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光头男攥着手，还在纠结尊严问题。
　　我取出肉包子啃了口，馅儿多不肥，业界良心。
　　“……”
　　“……”
　　光头男和矮个儿表示很悲愤，要干架。
　　我一撸袖子，“要干架，没问题，那女的我要了，一起上还是挨个来？”
　　见两人没反应，我觉得有必要激励一下他们的自信心，“放心，我手段不黑，保证不会断子绝孙。”
　　“爷……这女的，看起来好嚣张哦……”
　　“他娘的，这简直——就是爷的菜啊！”光头男上前两步，咧着嘴笑得恶心，“小娘子莫醋，这女人是要给上头儿填房的，爷我还是单身！”
　　我揉了揉被污染的双眼，决定放弃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雷、丝、丝！”
　　砰——
　　雷九从旁边的树上一头栽了下来，好不容易回了气艰难地爬起来，指着我颤巍巍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这个很奇怪么？”我抱着胸好暇以整地看着他。
　　雷九咬牙切齿道：“天、机、阁！”
　　“替我干了他们。”
　　“凭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么？”
　　雷九一噎，搞不清这时候是不是要脸红一下，有点底气不足道：“你……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么……”
　　“你可不就是喜欢我不要脸么。”
　　雷九很想蹲在地上画圈圈，老子的口味特么是不是有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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