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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不肖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自殿外传来，怀中抱着雪球逗弄，立在书房内悬挂有大唐疆域图的屏风前，冥思苦想的上官婉儿闻得笑声，回转神来，将雪球交给一旁的侍女，抬脚迎了出来，“什么事让您这么开心啊？”
“哦，婉儿。”收了笑声，武曌依旧合不拢嘴的扬眉，亲昵的将婉儿揽在怀中柔声道，“用膳了吗？”
“还没，这不是等您回来吗？”
“把雪球抱来本宫抱抱。”转眼瞧见侍女怀抱的雪球，武曌扬声吩咐着，觑向婉儿笑道，“以后若是饿了就先吃，万一本宫退朝回来的晚，也不至于饿着你。”
“瞧您说的，婉儿也不至于饿成那样吧？”嘟嘴娇嗔一声，上官婉儿就着武曌怀抱，玉指点了点雪球的小脑袋，“这小家伙最近总是在磨小爪子，都不知抓坏了多少东西了，婉儿还想着是不是把它的指甲剪掉呢！”
“呵呵，这个本宫可不懂了，抽空本宫替你问问家里养猫的。”来到寝室，武曌将怀里的雪球交给侍女，舒展双臂，任凭上官婉儿为自己褪去繁琐的朝服。
“对了，刚刚远远就听到您的笑声，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为武曌整理好便服，上官婉儿歪头轻柔问着，侍奉武曌落座梳妆台，亲自为武曌重新上妆。
“也没什么。”舒展的峨眉高高扬起，武曌依旧眉飞色舞，难以掩饰心底的喜悦，“朝堂上，太子可真是难得说了两句大快人心的话。虽是不理智，难免锋芒太露，不过如此对吐蕃使臣回敬，实在出了本宫胸中一口恶气。”言罢，武曌便如此这般，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向婉儿一一说明。
听完故事，上官婉儿觑眸瞧瞧武曌，一脸无奈的撇嘴叹道，“您就不怕吐蕃使臣愤怒，到时边关再兴战事，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呵呵，难得贤儿说话合本宫的心意，就不要吹毛求疵了。”摆摆手示意婉儿不必多言，“话说回来，本宫回来前，你一直在书房？”
“恩，是啊。”微微颔首，上官婉儿将武曌最后一缕发丝盘上，扶了武曌起身后浅笑道，“您回来之前，婉儿一直在看大唐的疆域图。”
“做什么？”
“婉儿原来很少接触这些，不过此次公主殿下的事，倒是让婉儿对此产生了些兴趣。”
“哈哈哈……”武曌爽朗的笑笑，揽了婉儿柳腰在怀温柔笑道，“怎么，我们的大才女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恩……倒是也没有看出太多，只觉得，如今大唐王师的战力，似乎不如从前。”回想刚刚翻看过的一些战情奏报，上官婉儿若有所思的道。
“恩，这一点，本宫明白。”暗自叹息一声，武曌一改适才的喜悦心情，沉下峨眉淡然道，“自古以来，政权初立时，因饱受战乱而培养出的能战善战的将士，随着朝政的日益稳固，与君主重文轻武的观念，导致了朝廷军队作战力的下降。这些历朝历代都不可免，到了如今也同样如此。”
“可文以治国，武能安邦，婉儿倒认为，在任何时候都该文武并重的。”
“呵呵……婉儿，你说这些虽简单，可事实却远非如此。你也是精通文史的，你该明白这些的。”苦笑一声，武曌忽然停下脚步，转眸惊疑的瞧向上官婉儿，“婉儿看起来是有主意了？”
“主意倒是没有，婉儿只是觉得，朝廷不该轻视了武将的重要性。比如现在，吐蕃、突厥一次次挑衅，朝廷虽有胜绩，可却也并非战无不胜。”
“哪里有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呢？”白一眼上官婉儿，武曌无奈的扬眉轻叹，“不过这一点，倒确实提醒了本宫。或许，真的该有一些应对策略。至少，本宫讨厌被人将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眸底闪现一片冷凝，武曌深吸口气沉吟片刻续道，“好了，这些稍后再说。本宫可是饿了，咱们先去用膳，有什么事，都等用了膳再行商议吧。”
“恩，也好，婉儿今日让人准备了些清淡的粥，还有两样小菜，都是您爱吃的。您这两日吃的都不多，今日得补回来才行。”扬起娇甜的嗓音轻柔说着，上官婉儿亲昵的挽了武曌手臂，往膳厅而来。
“婉儿，一会儿随本宫去一趟东宫吧。”武曌与上官婉儿依着尊卑分别落座，云筝便将已盛好的红枣粥端在了二人面前。武曌在视线不及处，敏锐感受到了婉儿的情绪骤然紧绷起来，暗悔失策急忙笑道，“婉儿不愿去就算了，一会儿本宫过去一趟，你只管在这边歇着就是了。”
“天后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东宫了？”困惑的眨着大眼睛看看武曌，上官婉儿眸底尚未散去的寒光隐隐闪烁。
武曌将一切瞧在眼里，放下心来勾起浅笑悠然道，“今日退朝前，天皇说太子身体不适，所以来东都没与本宫请安，天皇让本宫体谅太子。所以本宫想着，一会儿去东宫瞧瞧。”
“是身体不适吗，今天不是上朝了吗？”撅嘴冷哼一声，上官婉儿埋头喝了口粥，余光瞥见武曌眸底流露的杀机与伤感，咬咬唇暗悔失言，只得凝眸觑向武曌颔首道，“那，婉儿陪您一起去？”
“婉儿不想去就不必去了。你身上不爽，好好歇会儿也无妨。”
“可是，婉儿想和天后在一起！”垂首嗫喏的应和着，上官婉儿转眸觑向武曌笑道，“反正由天后您在，婉儿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负啊。”
“呵呵，好，那婉儿就陪着本宫一起去吧。”暗自叹息一声，武曌转眸瞧向殿外风和日丽的凉爽天气，唇角却浅浅扬起一丝苦笑。
上官婉儿自是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溢满疼惜的同时，一抹隐藏的杀意也浅浅流转在胸口。将一切情绪压在心底，上官婉儿凝眸觑向武曌笑道，“天后，这些吐蕃使臣，什么时候走啊？”
“按他们的行程，大概也就是这两日了。”转神瞧向上官婉儿，武曌抿唇笑笑，喝一口粥续道，“他们走之前，本宫会安排一个宫宴，这事本宫让泠汐去办，婉儿你到时和泠汐学这些。”
“是，婉儿明白了。您放心，婉儿会好好向泠汐姑姑学习的。”温柔从容的笑笑，上官婉儿忽然扬眉道，“婉儿倒是忘了，之前英王妃来过，说是向您问安呢。”
“呵，她可真会挑时候，偏偏挑本宫不在的时候！”上官婉儿转眸与武曌对视，二人相视一笑，自然都明了未曾明言的背后之意。
“天后娘娘……”
通传的声音戛然而止，武曌默默立在太子寝宫门前，明显燃气怒火的明眸凝起杀意，早已攥紧的拳头青筋爆出。上官婉儿将武曌面上情绪流转瞧得清楚，上前轻轻握了武曌的手，觑眸打量一番四周方才低声道，“天后，不如，过两日再来？”
武曌微微眯起的眸光凛冽而狠厉，轻轻挣开婉儿的手，深吸口气上前推开了寝宫的大门。被大门阻断的丝竹管弦之声立时大作，一群翩翩起舞的舞姬在听到大门被豁然推开的声音后，立时停下舞步。一众声响在瞬间停歇，刚刚还哈哈大笑的人，立时湮灭了声音。
将宠幸的户奴揽在怀里饮酒的李贤，越过众人的缝隙瞧向门口，不快的怒道，“何人敢来扫本宫的兴致，还不与本宫打出去？”
一众侍从不敢啧声，舞姬与乐师纷纷自武曌两侧退出，随侍李贤的侍从也纷纷面向武曌，跪在了地上。
眼前豁然敞亮的李贤，借着秋日柔和的阳光，迎面对上武曌满是冷厉的眼神，不由自心底窜起寒意。揽住户奴的手匆忙放下，趔趔趄趄的走到武曌身侧，打着酒嗝笑道，“母后您来，怎么、怎么也不、通知儿臣一声？”
“通知你，母后还能看到这样一出好戏？”武曌冷笑看一眼李贤，阴狠的眸光扫视一番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的侍从，一双玉手紧握成拳，蓄势待发。
“母后瞧您说的，妹妹的事解决了，儿臣、儿臣高兴，所以，嗝……所以在这儿开心一下，母后您、要不要也一起喝两杯？”
武曌默默凝视着明显装醉的李贤，眸底溢满失望的转头看向地下的一种侍从，冷酷的目光觑向李贤的随侍，似从幽冥地狱发出的声音在温暖的屋内幽然响起，“将屋内所有的侍从，全部乱杖击毙，尸体扔到野地里去喂狗。”
上官婉儿瞪大眼睛惊诧的看向武曌，刚要出声阻止，就听武曌那阴森恐怖的声音续道，“户奴赵道生……”
“母后，您、您手握生杀予夺之权，何时、何时连儿子，也一起杀了？”
武曌眸光陡然一滞，攥紧的手因了直冲胸口的愤怒瞬间甩在李贤脸上，隐隐闪烁泪光的眸底溢满深切的悲痛，“亏得母后特意来瞧你身体，你就让母后瞧见这样一幅场景？你畜养脔童、白日里纵情声色，这是你身为一国储君应该做的？”
“呵呵，母后，朝廷有您，儿臣自然可以放松一下。”眸底闪过一丝痛苦的李贤垂下头，唇角扬起苦涩，当抬头面向武曌的瞬间，李贤再度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母、母后，儿臣东宫的事，儿臣稍后自己处置。就、就不劳母后您下懿旨了。”
武曌冷冷凝视着眼前俊美不凡的儿子，为仰头忍下眸底的泪水，只觉胸口一股气一阵阵往上顶。武曌咬紧牙关忍下，疲惫的挥手冷道，“罢了，罢了……”喃喃重复了数句，武曌方才转身跨出寝殿的大门。仰头望着晴朗无云的展览天空下，那灿烂的阳光，眼角的泪水瞬间滑落。重重吐出淤积在胸口的浊气，武曌暗暗攥紧了上官婉儿的手呢喃道，“婉儿，我们回宫。”
满是疼惜的瞧着武曌失了往日的英气，上官婉儿只觉胸口憋闷的难受。咬紧牙忍下眼底爱怜的泪水，转向内侍道，“摆驾。”
“天后摆驾回宫。”随着内侍长长的唱喏，上官婉儿用力扶着几乎无法挪动脚步的武曌，走出东宫。一俟出了东宫大门，上官婉儿急忙吩咐道，“快去抬天后步撵来。”
“不要声张。”暗暗攥紧上官婉儿的手，武曌咬紧牙关皱眉艰难的道。
“可……”刚要开口分辨，上官婉儿便有急忙收声，几乎将武曌的身体完全抱在怀里，扶着武曌回到贞观殿。
上官婉儿眼见着武曌面色苍白的有些吓人，满是担忧的转向锦韵道，“韵姑姑，去请沈御医来，快。”话音未落，上官婉儿便感到武曌的身体骤然前倾，上官婉儿匆忙用力扶了武曌，尚未等武曌站定身形，就见武曌“噗”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大惊失色的上官婉儿愣怔间回过神来，勉力扶了武曌躺在凤床上，上前松开武曌的衣衫，玉手抚上武曌的胸口帮她顺气。
“婉儿，本宫没事，不用担心。”艰难的扯一抹浅笑，武曌玉指轻轻握住了婉儿的手。
上官婉儿不理会武曌的安抚，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杯清水递在武曌唇边，“您先什么都别说，漱漱口，沈御医一会儿就到。”
“太平的事还未解决，不要惊动天皇。”
“婉儿知道轻重，您放心吧。”侍奉了武曌漱了口，上官婉儿将武曌拥在怀里，一手揽了武曌腰身，一手为武曌顺气，“婉儿刚刚都吩咐了，让沈御医悄悄过来，您别为这点小事操心了，相信婉儿好吗？”
“傻丫头，本宫不信你，还信谁呢？”苦笑一声，武曌将头枕在婉儿削肩上。身后这娇弱、并不算坚强的人，此时却是武曌心底，最信赖、也最感贴心安全的怀抱。武曌轻轻握住婉儿的手，勾起冷笑苦道，“太子昨日觐见天皇，还说想娶你，呵呵……”
上官婉儿眸光陡然一紧，佯作无所谓的笑笑，玉手轻柔安抚着武曌的情绪，“您放心，婉儿不是说过吗，婉儿是您一个人的。何况婉儿都是天皇的才人了，太子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您别为这事忧心了，只管好好调养身子好吗？”
“启禀天后、上官才人，沈御医到了。”
“快让他进来。”不等武曌开言，上官婉儿急急吩咐着，起身将武曌放在凤床上平躺下来。片刻间，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上官婉儿挥手免了沈南璆一应礼节，只向沈南璆道，“天后刚刚吐了口血，可能是急火攻心所致，您再给仔细瞧瞧吧？”
“是，臣遵旨。”沈南璆儒雅施礼答应着，趋前为武曌搭脉诊断。半刻钟过去，沈南璆方才颔首道，“上官才人所言不虚，天后娘娘正是一时急火攻心所致，再加上先前胸口伤势尚未痊愈，方才吐血。微臣开两幅药，让天后喝上，过两日自然就好了。”
“韵姑姑，一会儿您随沈御医去取药，煎好了送来。”接过沈南璆开的药方看了一遍，上官婉儿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将药方转手交给了锦韵吩咐道。
“是，奴婢遵旨。”锦韵答应着，转身指引着躬身告退的沈南璆一并退了下去。
上官婉儿暗暗松一口气，挥手将殿内的侍女斥退，这才挨着床沿坐下，为武曌盖了锦被，满是心疼爱怜的蹙眉道，“天后可觉得好些了？”
“恩，好多了，婉儿你不用担心。本宫的身子一向保养得宜，自然不会有事。”温柔缱绻的悠然开口，武曌玉指拂去婉儿鬓角的碎发笑道，“本宫可是没想到，婉儿你居然会医术？”
“哪里是会？只是知道些皮毛罢了。之前婉儿不是往御医院走过嘛，那是婉儿拜师学艺去了。”不想武曌再去想那些伤心烦恼之事，上官婉儿便岔开话题，只管说些有的没的，“奴婢这点医术，给人看病是不成了，不过嘛，为天后保养保养身体，临时应个急倒是可以。”
“本宫身边有了婉儿，可真真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您就别打趣婉儿了。”嘟嘴娇嗔一声，上官婉儿为武曌拭去额上的汗水，“以后，为了给您保养身体，您可得听婉儿的了。”
“你这丫头，可真是，不过白白夸你两句，你还真上劲了呢。”白一眼唇角勾起浅笑的上官婉儿，武曌娇嗔一声续道，“你身上不舒服，怎么也不见你听本宫的？”
“您说的婉儿那件没听了？”委屈的撇撇嘴，忽然眸底一亮笑道，“有件事，婉儿倒是忘了跟您说呢。”
“恩，怎么？”
“您不知道，林奶娘昨日进宫来说，公主殿下居然穿着道袍，跑到城郊的道观去向人讨教去了。赶着回来的时候，奶娘就瞧着公主面色不大对劲，详细追问，公主便将她自己独自锁在房里了。婉儿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有这种事？”微微皱紧眉，武曌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微眯起凤眸沉吟片刻，武曌觑向婉儿认真的道，“你马上去差人跑一趟太平观，告诉林氏，仔细瞧着太平，近两日不要让她离开道观与不相干的人来往。”
“最近两日应该没事吧？吐蕃使臣还在，公主应该不会乱跑的。”挑眉不解的瞧瞧武曌，上官婉儿有些疑惑于武曌如此激烈的反应。
“你不要废话，快去。”
“是，婉儿马上去。”眼见着武曌疾言厉色起来，上官婉儿似乎也预感到情况不对劲，急忙答应着起身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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