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若非是那苍白荒凉

　　我看见他背对着我画着画。
　　即便平日里是那么聒噪的我，也懂得要安静的去感受爱情。

　　山崖下河水湍急，水花飞溅而起便晃起一天月色，渺渺荡漾出忽散忽凝的烟光。
　　崖上冷风猎猎，站于崖边的男子一袭长衣飞卷，窥人的却不只是明月。

　　往前，再往前一步。
　　纵使只是这咫尺的距离，蓝染却也觉得心已随着步伐沉浸到不能再深入的地方。
　　他似乎真的遗失了什么，至于遗失了多少，一向精明的他竟然算不出来。

　　脚踏于悬崖边缘，视线顺着陡崖向下望去，脚下墨绿色的藤蔓若放大数倍的松散毛线大片大片的垂挂在悬崖边缘，竟是风吹不动的强韧。
　　光线浅暗，蓝染琥珀色的眸子在镜片后如雾中看花般不分虚实。
　　霎时，一张小脸突然在黑暗中显现而出，若是在风平浪静的海洋中猛的蹿出的白鲨，利齿森森，杀意凛然。
　　蓝染眸子一沉，步子还未来得及退后半步便已被盛满月华之气的剑气直袭面门。
　　只听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清脆的一响，蓝染鼻梁上的眼镜被利落劈开，分成齐整的两半落于密密匝匝的藤蔓间。

　　闪到一边毫发无伤的蓝染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鼻梁，轻轻的笑起来，笑容神秘得如优昙般舒展，在月色中诡异且带着些莫名的柔和。
　　他的眉下沉沉压着的眸子明光闪烁，一时间竟能让人品到一丝无害的味道。

　　落忆握着匕首的手背在身后，清瘦单薄的身躯平静淡然，还以对方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然却在下一秒笑意蓦地高深狡黠，晶晶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眼见鱼儿即将上钩的垂钓者。
　　蓝染心中警铃大作，正准备拉开距离却发现已挪不开脚步。
　　低头一看，只见左脚已被粗壮的藤蔓巧妙的缠成了巨大且牢固的死结，怎么看都是事先设置好的陷阱。而藤蔓的另一头，直直蜿蜒到陡峭的山崖之下。
　　落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从袖口摸出一截断木，手上灌满内力往蓝染脚下的藤蔓处远远一钉，断木便笔直插在蓝染身前。
　　其上工工整整的雕着——蓝染总右介之灵位。

　　蓝染不急不躁，温和的不见半星懊恼的说。

　　「原来我只以为落忆十一席布的局已在方才全部用完，谁知此等步步为营。」

　　落忆笑音宛若流风，对着蓝染一字一顿的说。

　　「这块灵牌是落忆在方才坐在树上雕的，事出突然也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一块灵牌祭奠您虽说寒碜也比至少没有的强吧。」

　　只见落忆手中寒芒大现，穿云掠电般的向手边的藤条用力一割，本就紧绷着的藤条伴随着利刃的划过而没了束缚——一边是悬在山崖重达几吨的大石，一边便是蓝染的左脚。
　　若是一气呵成，巨石笔直下坠，藤蔓的另一头拴着的蓝染也在地上迅速拖了五米有余才直直坠落到了崖底。
　　山崖上，落忆眉眼清冷冷如深秋的月色辉光，尚未接近，便觉得一丝清寒之意淡淡弥散开来。
　　她薄唇微启，语调深沉却清晰，一点点轻吐出。

　　蓝染总右介，一直以来，谢谢关照。

　　「不用谢。」

　　似就在耳边，低沉浑厚的男音从身后传来，气息让落忆颈间一阵温热。
　　明明熟悉的与任何一次客套无异，却让落忆全身霎时紧绷起来。
　　脚还未挪动半点，她的脖子下一秒就被冷芒抵住。金属的寒冷沿着刀刃透过脖颈薄薄的皮肤稀疏传到全身，落忆感到颈部先是一丝痒，后便只剩淡淡的疼。那习习冷风带走了一部分体温，逐渐化成鼻腔里浓郁的血腥味。
　　伤口不深，落忆却禁不住的抖了一抖。她的话语卡在咽喉里，似想问什么又依旧保持着不发一语，不过片刻便清清淡淡的了然一笑。

　　「镜花水月……果然还是没法防住……」

　　挑眉，落忆冷笑着斜睨，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刀面上映照出立于身后的刀的主人。没有了镜片的遮挡，男人琥珀色的眸子漂亮又危险。
　　落忆一字一字如铁定似的砸出来。

　　「蓝染，你耍我。」

　　落忆看见对方的唇边微微翘起了微妙的弧度，像是讥诮又似兴致正浓。
　　落忆问道。

　　「既然一开始就没有对我使用镜花水月，那请问你玩的可开心？」

　　落忆感到身后的人发出了轻微的笑声，然后似是高贵的，对她表示赞许的点了点头。
　　蓝染说。

　　「不只是开心，应该叫尽兴才对。蓝某一直对落忆十一席的来历心存好奇，反复试探却不得知，幸而今日相遇发现你先是不被基力安袭击，后是一套战家柒月诀，你，可是战家的律者？」

　　落忆“嗤”的笑出声来，眸中却是凄凄冷冷的森凉。

　　「战家的？不好意思，落忆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是哪家的，兴许哪家都不是。」

　　蓝染语调微微上提，饶有兴致的接话。

　　「相传律者定是分为赤苍二宫，殊不知天性散漫随性的落忆十一席竟糊涂的连自己是哪家人都分不清楚。那……若是所料不错，你潜入尸魂界除了藏身之外，还有什么目的？」

　　毫不含糊的，落忆轻轻吐出二字。

　　「杀。人。」

　　蓝染还未示意落忆接着说下去，落忆便不假思索的轻快说出。

　　「我来杀该杀的想杀的不得不杀的人，比如战家的，比如梵家的，比如某个泼辣蛇蝎整个心肠全都淬了毒的，又比如某个看起来知书达理实际上心灵扭曲的。」

　　话音刚落，落忆只觉颈间痛意加重，伤口深上了一分。
　　不以为然的笑笑，落忆看着刀背上蓝染的眸子古井般深邃。

　　「你刚说的那二人，前者蓝某无心去猜，只是后面那位……」

　　落忆的眸中折射出四溢流光，笑声清脆爽朗，传到蓝染耳中却是参差嶙峋的尖利。
　　她说。

　　「不错，后者就是梵汝妍，似乎就是蓝染队长颇为中意的那位。」

　　一语落，除去崖下的暗涌激流，深树寂寂的大虚之森林似连虫鸣也不闻，安静成死地。
　　架在脖子上的刀刃陡然倾斜成了最适合断喉的角度，落忆即使是闭着眸子也能感到浓厚的杀气通过其直直传来，让她如至冰窟中，寒至彻骨。

　　「若是这般，就必留你不得了。」

　　像是宣判结果一样的口吻，蓝染的声音比手中的刀刃更要冷上几分。
　　扬手抛出一物掷于落忆足前，上边是落忆用小刀潦草雕刻出的“蓝染总右介之墓”。
　　似笑非笑的冷哼了几声，蓝染说。

　　「蓝某与你认识也有几年的光景，虽是最后一程了，也想礼貌的提醒一下——我名中的“惣”字是上物下心，取以心役物而不以物役心之意。」

　　虽是微弱的，蓝染却也感到身前落忆纤弱的身子颤了一颤，像在猎猎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一米小花，四野空旷荒芜，徒留孤清凄苦。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之前落忆醉酒后诉说的那些过往，那带着浓浓哭腔唤着母亲的她让蓝染微微有点心疼，手中的刀柄却还是紧了紧。
　　精明静睿如他，那些主次啊利弊啊因果啊之类的关系他从来就理得很清。比如他要坐在让所有人都仰望的九霄之上，比如他要收获世上最高的赞誉和荣耀，比如他渴望拥有主宰万物的权利，比如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心心念念最想要保护的人。

　　桃花娇艳，粉色嫣然，桃枝遒劲，姿态清美。原本路过的他也忍不住穿花拂叶于此浅粉微褐的桃林之中，却见一娇俏纤细的身影匿在一片落英缤纷中。轻衣散飞，灵秀俏丽，乌黑的秀发及膝，在耳边随意的挽起一个别致发髻，碎发却轻拂与细嫩白皙的脖颈与肩头。
　　见到他突兀的到来，女孩抱以一抹浅笑，风华明丽，灿烂慑人，似整片如雪的桃花只为她而绽放，却不耐那些灼灼其华也就刹那间失了颜色。

　　他见过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那些姑且能称为美好的东西也都丝毫入不了他的眼。
　　蓝染阖上眼，手中的镜花水月盛着一线月色，刀锋的一点凝聚出最冷冽的光华。
　　挑刃，横握，刀锋如电般迅捷，却霎时生生停住。
　　蓝染的手上，是一滴饱满晶莹的泪珠，清清冷冷的一丝凉意。
　　握刀的手似是被浇灌了水泥，蓝染的动作和他的眼神一样僵硬。
　　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狂妄的丫头会如此这般的掉泪，即使是一滴，也让他握刀的手再无法向她的脖颈再靠近一分。

　　瘦削的双肩止不住的颤抖，落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所以含糊不清。她幽幽的，怅然的，委屈至极的用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就说镜片下的眼睛怎会那么相似……但……为什么你会因为她而把刀对着我……为什么……」

　　貌似连说完一句话都吃力，落忆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地问。

　　「莫非……你……全都忘了？」

　　蓝染的眉头紧紧蹙起，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内心的疑惑和不安如林间弥漫的大雾一般层叠浓重却找不到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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