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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原将外传之一:归梦——曹焱(46)
接下来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只听别人说,我是被祖母命人抱回房间的,祖母还在我床边守了还好一会儿才离开。这些事情我都未曾注意,或者是我是没有精力注意。因为我第二日,就发高热了。
大夫说我是内在忧思过虑,惊惧过度,外在寒气侵体,这场高热自是无可避免的。只要卧床休养,切不可再劳心劳力,这样方能痊愈,否则即便是小小风寒所引起的高热也不会轻易痊愈!
天涯忙着照顾归燕,所以照顾我的活儿便落到北城濡沫身上。本来我由翠鹭、见霜照顾即可,然而北城濡沫只说了几个字,就让我与翠鹭他们全无反驳之理。
“我,不放心。”
我,不放心。四个字,一句话,却让我的心顿时涨满,有感动,更多的是不安。良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灼着令我寝食难安,最终催促着我还是将我先前的计划全部告诉了他。原以为他会狠狠发火,或者是严厉的惩罚我。但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即摸摸我的头,淡淡道:“作为被你利用的人,也许我真的该好好发一通火,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与失望。
但,如果我站在你的角度设身处地的想想这整件事,就会发现其实比起我们这些人所受到的伤害,小天才是受伤最重的人。如果我再用受害者的身份一味的责难你,只会让你觉得所有的事皆因你起,自然所有的错皆有你背。只是小天可曾想过,你这番举动却是在为人顶罪。”
原本低着头准备挨批的我立时抬头盯着北城濡沫,瞪圆的眼中满是惊愕。也许是我的神情逗乐了北城濡沫,他笑着捏捏我的脸,继续解释道:“都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要不是有人将小天你逼到这般田地,你又怎么想出这样的办法来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而且这件事如果真的追根究底下去,你有错,我们又何尝没错?但真正错的,却是那些让你陷入困境却依旧落井下石,逼得你要利用我们的人!”说到这儿,北城濡沫猛地一愣,随即揉着鼻子,垂下眼,莫名的苦笑起来。
我早已被他这番言论说的一愣一愣的。虽然他说的这些,我并不是完全理解,不过最后一话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但我依旧不敢确定,拽着北城濡沫的袖子,边摇边问:“那按照表哥的话来说,就是这件事,我没错?”
北城濡沫抬头看着我,然后猛地将我一把搂在怀中,将头埋在我小小的肩膀中,闷闷地说:“是,你没错,没错……”
我被抱得莫名其妙,为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我,但他们一个两个都说我没做错,甚至还像北城濡沫这般悔不当初?我想了半天都没有想明白,只得仰着头抱住北城濡沫,努力伸手去拍他的背,以安抚他的心情。
北城濡沫搂着我好一会儿,才将我放回去,然后告诉我这件事到此为止,切不可能再把真相告诉别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想北城濡沫这般豁达。我知道他的意思,便点点头应下。至此之后,我和北城濡沫的关系亲密了不少。而且与此同时,我似乎觉得我与祖母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令我失望的是,从那晚之后,祖母在没有来看过我,仿佛这样那晚的偶遇只是自己的梦。梦醒,便了无痕迹。说心里完全不失望,那恐怕连见霜都不相信。
但即便失望,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待数日痊愈后,我才说服自己,自己是被那求而不得的孺慕之情给魔障了,不然又怎么日日盼望祖母来看望自己?我本就不比王胜安、邵听琴他们受宠,又何必去苦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有,我只会恰好姓邵,恰好是祖母所要的继承者,最信任的助手而已,除此之外,我和她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不过老天终究不忍心看我以为太过空闲而伤春悲秋,所以特意在高热刚退下不久,给我送来了个好消息让我高兴一番。流月告知我,指使人来袭击我的那个幕后黑手已经被抓住了,就是本草堂的曲药海。而尹寂、邱凤的百人联名信共同状告曲药海克扣药钱的是也一并审理了,并顺时牵扯出他故意纵火伤人、纵容亲信虐待工人、监守自盗等一系列事情。桩桩件件,数罪并罚之下足以使曲药海死上十次八次。此事已惊动巡抚,巡抚下令将曲药海收监,并判以秋后立斩。
其家产则充公,后代三世中男子不得参加科举,女子不得入宫选秀。这样的惩罚,在大成刑法中算是较为严苛的,我听罢唏嘘不已。流月、翠鹭、见霜他们却都说这是曲药海自作孽,不可活,并没有什么值得怜惜的。
他们说的信誓旦旦,势要将我脑中那对曲药海仅存的善念都要抹去。我却依旧觉得不忍,毕竟母亲常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明明是曲药海做错的事,为什么要他的子孙后代来偿还?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北城濡沫,北城濡沫思索了很久,才意味深长的说道:“小天,舅母说的道理没错。不过有些事情即便至情至理都该这样,然法不相容,那即便在情在理,也是无济于事的。弱肉强食便是这个世间准则。所以这件事,小天以后还是不要再过问的好。”
一段话将我的满腹疑问都压了下去,我听从北城濡沫的话,乖乖养病,不再理会这些事。在疑惑中,我的病彻底痊愈,北城濡沫这才让我回了邵府。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之前我们如何瞒着小姑姑,小姑姑终究还是知道了我别院遇袭的事情。即便我后来毫发未损地回来了,她还是红着眼,打了我一通手板,而后罚我在绘风雅院禁足。
这一关就是整这个一个月!
虽然所有知情的人都劝她说这并不是我的错,但铁了心的小姑姑就是软硬不吃,谁的劝都不买账,愣是伴我禁足屋中整整一月!期间还将见霜、翠鹭调开,由她身边的秦妈妈寸步不离地看着我!
小姑姑的这番举动让不熟悉都觉得她太过严苛,不近人情。可我却知道小姑姑并非是真正冷酷之人,她若真不愿管我,就不会再在今年第一场大雪毫无征兆落下时,便急急派人送来一套全新的厚衣裤;也不会在无意间听到我咳嗦,就立即命小厨房送来一盅又一盅的冰糖雪梨茶,更不会刻意让北城濡沫时不时地来我屋中陪我聊天、下棋、练字,只是怕我在禁足期间会憋闷。
许是我喜静不喜动的缘故,所以这样的禁足对我而言并没有太难熬,日子也就在棋盘、宣纸与书本间悄然流失。
我原以为日子就像温吞水一样平平淡淡的度过,不曾想北城濡沫会在这平平淡淡中给我送来一份盛大的礼物!
还记得那时第二次大雪初停后久违的晴天,禁足的第十天。我因昨晚上看书看完了,正缩在美人榻上补眠,忽然觉得有人在轻抚我的头,迷迷糊糊地抬头看着他,双眼好一会儿找回焦距,轻声叫了一声。
北城濡沫摸着我的头,关切的问到:“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睡?病了吗?”
我轻轻摇摇头,将缘由解释了一边。北城濡沫听完,只得无奈又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忽然问到;“小天想不想舅母,想不想哥哥姐姐?”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望着他,他只得无奈一笑,捏了捏我的脸,又问了我一边。
听到他的话,我惊喜得瞪圆了眼睛,拼命地点头。
但随即,我停了下来,轻咬着嘴唇又摇了摇头。
这句话如果是在三个月前我刚进邵府时,有人和我说起。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那个人“我想,非常想!”但现在,我却不敢这么直白地把我的想法表达出来。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也不能想!
离家三月有余,说不想家人是不可能的。我也曾悄悄用过我所想到的一切方法去打听母亲他们的情况,可结果几乎是一无所获。我就像是和母亲彻底断了音讯般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我除了午夜梦回时,会蒙着被子,悄悄流泪思念之外再也做不了什么。
后来,随着对人情世故的了解,我逐渐明白,在邵府是打听不到母亲的消息的。
我知道在邵府最不喜欢母亲的人便是现在当家的祖母,只要祖母还当家一天,底下的人就不敢帮自己留意母亲他们的情况。小姑姑虽有心帮我,怎奈她久居深闺,能动用的资源极是有限。再加上她的身子本来就弱,即便她有心想帮我,我也不忍心看她劳累。
所以我想,却又不敢想。
北城濡沫并不知道我的心思,略略蹙起眉,眯着眼不悦地问道:“究竟是想还是不想?”顿了顿,又补充道:“想好再说。”
我咬着嘴唇,下意识地搅动衣襟。我原以为经过这三个月,自己已经能克制住自己的思念。没想到,在今时今日被北城濡沫点破,就像保持稳定的水库在突然间打开了闸门,顷刻间一泻而下,再也抑制不住!我慢慢的点点头,坚定地说了一个字。
“想!”一个字铿锵有力,却把我所有的思念之情全部勾了出来。
北城濡沫听罢,不由像孩童般咧嘴笑了起来。对于北城濡沫这番表情,我自是不满,正想发作时,就见他从袖中掏出一份信,放在我面前,然后笑眯地盯着我看,像个做了好事要求表扬的小孩。
我却顾不得理会北城濡沫,一把将信夺了过去!信封上簪花小楷一如既往地清秀娟丽,但上面的字却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吾儿天赐亲启!”仅仅六个字,却比成千上万个字更显得煽情。我想快点打开它,却忽然发觉手抖得厉害,竟然不敢打开信封。
“表哥,快,快掐我一下!”我抬头忽然向北城濡沫正色道。
北城濡沫被我严肃的表情逗乐了,伸手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唔,疼!”我捂着脑门使劲揉着,皱着脸控诉道:“表哥你存心的!”
北城濡沫不由笑着劝道:“是是是,表哥的错。不过,我还是以为是小天觉得是在自己在做梦,所以下手重了点。”见我的嘴噘得有挂油瓶的趋势,他急忙改口道:“快看看舅母在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一句话立刻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这才努力把手中的信拆开,一字一字地看,深怕漏掉一个字。薄薄的一张纸上的内容也并没有多少,只是简单地报了个平安,然而我足足看了近一个时辰。
在此期间,北城濡沫便好脾气的坐在一旁,等我把信看完。真的等我将信纸放下来的时候,他不由地一愣,随即抬起手,边擦边心疼地说:“我没带帕子,你将就着用我的袖子擦擦吧。”
他的举动让我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抽噎着向他道歉,他却抿抿嘴,没有深究,反倒是笑着问道:“小天,你想不想给舅母他们写信?”
我抬起头,用红红的眼睛看着他,惊喜地边抽噎边问道:“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北城濡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点头道:“当然。”听到这话,我高兴地一下子蹦起来,一口气跑到书桌旁,爬上凳子,握住笔,想将很多很多事情都告诉母亲,但真当想写在纸上时,却发现自己竟不知从何写起。
也只有到这时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想念他们,我的家人。是谁说相思刻骨只能用在情人身上?又是谁说思念成灾只是恋人相思相望不相亲产物?我一边写一边眼泪往外滚,然后一边擦眼泪,一边接着写下去。
我完全沉浸在对家人的思念当中,从未想到当初除了来接我的祖母、小姑姑还有归燕这三人之外,恐怕连小姑父都不曾了解我的过去。那北城濡沫又会是从哪里得知母亲他们的消息?如果我当时能都一个心眼,或许我可能很早就能找到母亲,也许接下了的事情也就不会知道也不会发生。不过,还是那句话,没人能预测得了未来的事。所以我的生活还是按着原来的轨迹进行着。
一个时辰后,我终于写了满满三张纸。然后像宝贝一样,把这信交给北城濡沫,并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千万别弄丢。北城濡沫自然答应下来。
从接下大半个月的禁足到来年清明的这段时间里,我便一直同母亲用书信来往。不得不说,这段时间是我在邵府,乃至接下来一段生活中都是最快乐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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