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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极必反
安王走到乔香姑面前,笑着说道:“乡岫,手下人多了,架子也就大了,是吧?都不亲自来了。我想喝你的酒,还得派人上门去买。”
“安王。”乔香姑弯腰行了一礼,脸上的神色淡淡的。
“进营去叙吧。我们很久没见了,正好和你好好聊聊。”
王猛子跨前一步,为难地对安王说道:“安王,乔庄主左右不了乔将军的想法。”
“王将军多想了。我没有拿乡岫要挟乔将军的意思,也要挟不了。”安王说着,转向乔香姑,笑笑道:“其实乔将军没有应皇上之命讨伐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把乡岫当朋友,尽尽地主之谊而已。请吧!”
乔香姑微微一笑,撑开裹着的斗篷,大步往军营走去。安王并肩跟上,边走边像自言自语地说道:“许中睿不像乔将军。乔将军勇武冠天下,是个响当当的英雄。许将军的长处在于会组阵,擅于用兵。只要给他兵,就几乎不打败仗。加上他为人谨慎,计算精确,稳扎稳打,他就是我最坚固的城墙。嗬,结果被他们这样给害死了。你说他们可不可恶?这样下流卑鄙的手段都能使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乔香姑不答话,脸色铁青,神色很是骇人。安王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进了主帐,分宾主坐下后,安王看着沉默的乔香姑,爽朗一笑,问道:“乡岫,你说,当初皇上召我去幽州,我是去送死好呢,还是放手一搏好?他们太急不可耐了,当时樊城还没有死呢。卸磨杀驴,也得等驴子把活干完吧?”
乔香姑咧了咧嘴,算是笑过了。
安王见乔香姑不答话,接着说道:“乔将军一直给皇上和我来信,不断地让我们考虑天下苍生之苦,止戈罢争。他言辞颇为恳切,一片拳拳赤子心,让我感动不已。我并不想和皇上撕破脸。但是让我引颈就戮,我十分不甘心啊。当年发布的《誓令》尚在城门口贴着呢,我怎么会置天下悠悠之口而不顾?好歹等天下大安之后再杀我吧?皇上这样做,真的让我很寒心。”
乔香姑泥塑木雕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也不说。
“乡岫,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乱臣贼子,该当自尽以绝纷争?”
乔香姑终于看向安王,起身施一礼,郑重说道:“若安王愿意罢战,香姑给安王提供容身之所。”
安王哈哈大笑起来,“你想让整个隐形山庄给我陪葬不成?他们是一定要我死的。这点,你看不明白吗?”
乔香姑黯然坐下,长长地叹一口气。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用同样的方式对我呢?我如果死了,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他们手里的人要想突破安王的守卫,很难。所以找了许将军下手。”
安王苦笑一声,说道:“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了。让我们痛饮一场,为许将军送行。”
乔香姑悲伤地点点头。
安王的脸皮依然白净,神情中却已经满载疲惫,眉心中间的皱纹深陷。三四年没见而已,安王却像老了十岁。他大口大口地喝酒,很少吃菜,无意识地盯着地面看,一看就是半天。
乔香姑心下无奈,但爱莫能助。
“乡岫,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乔香姑想都没想,说道:“我对权势没有欲望。”
安王笑起来:“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应该从容赴死?”他说完,忽然一拍桌子,大吼一声:“凭什么?!从我父王到我,哪天不是兢兢业业为皇上操劳?临了,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不甘心!既然皇上不仁,休怪我无义!”
他气愤至极,‘啪’一声摔破酒碗,冲出帐篷,疯狂舞剑。
乔香姑心下悲凉。在大家纷纷劝解安王时,她出了营门,往沐山而去。
上官都踏上翟城的城墙,极目远望,只见安王的营帐连成一片,若趴卧的雄狮,深蕴致命的力量。昨天还同帐欢饮,今天却挥戈相向,上官都心下难掩凄凉。
栗原从他身后上来,站到他身边,也望向安王的营帐。“许中睿乃安王左膀右臂,他一死,安王就没有什么出色的将领了。”
上官都往一边挪了挪脚步,离栗原稍微远一点,冷淡地说道:“你不应该毒杀许中睿。万一激怒乔立业,后果不堪设想。”
“战场上杀死,与私下毒死,有区别吗?不都是死?既然他与我们为敌,就应该想到迟早会被我们杀死。结局是一样的,过程不重要吧?”
上官都不再和栗原说话,转身下了城墙,往城内而去。栗原看看上官都清冷的背影,对他冷淡的反应不以为意。
上官都回到官衙,刚刚进屋坐下,近侍就捧着一封信进来,信封上,秀气的字迹写着‘上官都亲启’。
上官都赶紧接过来,急切地把信打开,“上官都,你竟卑劣至此!竟然用我训练的人暗杀我义兄……念在过往的情份上,我不与你为敌,但仅此而已。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从未认识过吧。乔香姑亲笔。”
这是第一次有称呼,有落款的信。上官都终于明白,以往的信都是乔香姑亲手所写。乔香姑不止认识字,还应该是饱读诗书之人。她的字体如果不是经年练习,不会写得这么熟练、流利;她的见识与智谋也不是一个平常的士子能够比拟的,应该得到过高人的指点。上官都研读再三,心内没有一点被误会的伤心和愤怒,平静得让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小心地把信折好,与以往的信件放在一起,对着信件端坐良久。然后,他把信打开,又细细地看了一遍,不时地笑两声。
在后边的议事中,皇上发现,上官都很少再发言,常一个人怔怔地出神。有次皇上纳闷地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见他连眼睛都不眨。
“军师?军师?”皇上连唤两声,才把上官都神游的魂召回来。
“啊?皇上。”
皇上直起身子,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又慢条斯理地整好衣装,一抬头见上官都又陷入沉思中。
“军师,你这段日子,到底怎么回事?想乔庄主了不成?”
其他人哈哈笑着跟着起哄。上官都看了一眼栗原,淡淡地看着皇上说道:“许中睿乃乔庄主义兄。她接受不了许将军被毒杀的事,已与我绝交了。”上官都说这句话时,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像在说别人的事,平静得可怕。
“啊?这——”皇上不说话了。栗原起意毒杀时,和皇上说了一下,没有知会其他人,上官都就不知道这件事。皇上没有提一点异议,就同意了栗原的计策。能杀死敌方将领的计策,当然要采纳。战场之上哪来的正大光明?
“军师,这件事与你无关啊。你可以写封信去,解释一下嘛。”皇上安慰上官都。
上官都苦笑一下,没有接话。这种事怎么解释得清?又不是小兵小将,说,不清楚那件机密之事,那可能真的不清楚。自己是军师,怎么解释自己不清楚?谁信?
“要不,让我表兄写封信去解释清楚?”皇上说完,就去看栗原。栗原低下头,当没听到这句话。
上官都扭头看向外边,当栗原不存在。
“这件事是朕亲自批准的。军师要怪,就怪朕吧。以后,等乔庄主气消了,朕亲自找她解释清楚。”
“皇上言重了。微臣最怕的是寒了天下志士的心。如果不慎引起乔将军的怒火,怕不是皇上想看到的。”
“乔立业?应该不会吧?他不是一再让安王和朕念天下苍生之苦吗?还说,即不愿伤旧人的心,又不愿违国之大义。现在为了一个义兄,就要不顾天下苍生,与朕为敌么?他不轻易出战,一是坐山观虎斗,二是想看我们能给他多大的利益吧。这个人一直信誓旦旦,说绝不自立。但愿他不是第二个安王。”
上官都忽然涨红了脸,脸色难看地说道:“乔立业不是皇上认为的这样。他是个真正的英雄。顾念天下苍生,应是他的真实想法。”
皇上没见过上官都此时的样子,一是怔住。
栗原冷哼一声,说道:“人是会变的,特别是在权势面前。”
“你——”上官都腾地站起,指了指栗原,拂袖而去。
大家都没见过发脾气的上官都,此时都有点吃惊。
栗原笑笑,“他是借题发挥呢。大家不用管他。过段时间就好了。”
上官都回到自己的住处静坐,放空思绪,任时间溜走。一整天就这么过完了。晚上,近侍听到上官都低吼,赶紧冲进室内,见他满脸泪痕地坐起身,大冬天,竟然一头的汗。
他颓然地靠坐在枕头上,挥挥手让近侍退下,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直到天亮。
此后,上官都暴瘦。栗原才知道,上官都的‘借题发挥’还远远没做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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