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堪醉卧

　　这天小童正在为我换伤口的绷带。
　　之所以还是叫她小童，是因为我仍不知她的姓名。
　　从住进这医庐开始，我便刻意不去打探大夫和小童的相关信息，其实光从胤禛和大夫的谈话中就能猜到这大夫一定是他的手下人，想来像胤禛这样的皇族，或多或少都会私下养着一批皇宫之外的亲信以备不时之需吧。
　　所以他们不说，我也不问，留着这层纱不捅破，对我们彼此都好。
　　揭开覆盖伤口的纱布，小童边清洗着伤口四周多余的血痂边说道：“伤口回复得不错，年小姐是个很配合的病人。”
　　“哦？还有不配合的病人？”我凑趣地问了一句。
　　小童抿嘴一笑，摇了摇头，也不回答。
　　“只是伤得这么深，以后肯定要留下疤了。”小童又接着说道。
　　“没关系的。”我揉了揉小童的头。“我不在乎。”
　　然后小童不再说话，默默地为我换完绷带整理好衣服后退了出去。
　　半晌，忽听得庐外一声马嘶，继而是风卷残云的脚步声，胤祥“呼”地一下掀开门帘，出现在我面前，“拾欢，我听说你受伤了。”
　　我看着面前犹喘着气的人，低头一笑，道：“小伤，不碍事，看把十三爷急得。”
　　“伤了哪里，给我看看。”胤祥近一步走到我身侧。
　　“伤在锁骨之下，恐怕不方便给十三爷看吧。”我笑嘻嘻地看着胤祥。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话一出，胤祥立刻脸红，轻斥道：“姑娘家的，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便也只敢跟你开玩笑了，我想着，嘴上答道：“十三爷来之前大夫刚刚检查过，伤口回复得很好，劳烦十三爷挂心了。”
　　胤祥突然凑到我耳边低语道：“听说四哥劫狱救你，被太子逮个正着，他奉皇阿玛之命好言相劝，你和四哥负隅顽抗，所以太子才命弓箭手放箭拦下你们。”
　　狗屁！我差点就要爆粗口——胤礽什么时候给过我们辩驳的机会？
　　我看着胤祥问：“十三爷相信么？”
　　“我自然不信，第一，四哥绝不是莽撞劫狱的人，第二，便是他真做了，若是皇阿玛叫他回头，他也不可能不回头。”胤祥叹了口气道，“但是加上四哥和承欢，承欢和你的关系，皇阿玛却是信了太子的话。”
　　胤禛怎么可能是那种被儿女私情冲昏了头脑的人，胤礽这么蹩脚的“关系链”言论，康熙居然也信了。
　　“皇上圣明。”我正话反说，冷笑一声。
　　“年赞善，现在可不是生闷气的时候。”胤禛的声音在此时插了进来，看向门口，他已经掀了帘子进来。
　　“太子已经加派人手四处缉拿你我二人，光在这里生闷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胤禛边说着边走到我和胤祥身边。
　　“四哥心中已经有计划？”胤祥问道。
　　“刚刚收到风声，太子已经在回行宫的必经之道上埋伏了一批杀手，若我企图回行宫……”胤禛看着我们说道。
　　“太子不想让四爷你见到皇上。”
　　“因为他不能让我见到皇阿玛。”
　　“太子怕皇上知道他故意放箭伤四爷和奴婢的事？”
　　“事到如今年赞善还把事情看得如此单纯么？”胤禛看着我淡笑起来。
　　“奴婢不明白四爷的意思。”
　　“那好，我问你，杏汁的制作方法是何人传授给你的？”
　　“太子。”
　　“你突然在皇上前面请命又是谁暗中的指示？”
　　“太子。”
　　“那个黑衣杀手，你认为是谁派出的？”
　　“莫非……也是太子？”若是真跟他所说那样杀我是为宪琳格格报仇，那报到胤禛身上就显然太过了，之前我也怀疑过，只是不明白胤礽为什么要派人来杀我。
　　胤禛笑了笑，继续问：“最后，是谁说的‘不留活口’。”
　　——胤礽！
　　我不说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可是太子为什么要杀宪琳格格？”风马牛不相及的兄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错了，太子要杀的不是宪琳。”看了我一眼，胤禛脸色凝重，“太子的目标，是皇上。”
　　胤礽他要弑君！
　　“可是为什么太子没有得手？”压下心中的震惊，我继续问道。
　　“你记不记得那日太后因为什么提议做杏汁？”胤禛不答反问我，道，“太后说那日的早一天，太子曾呈上过一批杏仁给皇上，所以才起了意，若我没有猜错，那批杏仁就是这次下毒事件的引子。”
　　“奴婢不懂。”
　　“正是因为你不懂，所以才会被太子利用。”胤禛继续道，“杏分南北，南杏为甜杏，北杏为苦杏，苦杏若是不经过加工就被食用，数量达到一定的时候，便是致命的毒药，而热河此地的杏正是北杏。”
　　“但为什么只有一人中毒？”按照胤禛所说，我这个门外汉没有处理过杏仁就把它们做成了杏汁给大家，那么应该大家集体中毒的呀。
　　“这便是太子的高明之处，想必他教你杏汁的制作方法时，同时也提醒了你能用的数量吧？”胤禛问道。
　　胤礽确实跟我说过，数量的限制，他说不管人数多少，最多不能超过三十五颗，否则味道则太浓，影响口感，于是我答道：“太子说一次最多只能用三十五颗，若是过了，口感会受到影响。”
　　胤禛听了一笑，“就是如此了，先有进贡的杏仁让皇上提前服下，体内存着毒素，再用含毒的杏汁配合，当两者共存于体内，自然就毒发。”他顿了顿又说道，“也许是祖宗福泽庇佑，皇阿玛把太子呈上的热河杏赏赐给了宪琳……”
　　所以就有了宪琳格格中毒致死的那一幕！
　　——原本凌乱的片段被胤禛一个个地串联好，所以胤礽那么殷勤地教我，所以黑衣人才问我有没有说出是胤礽教我的制作方法，所以黑衣人一定要取我性命，因为这个秘密实在太骇人。
　　所以胤禛才警告我要我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
　　转念一想，如果康熙没有把胤礽呈上的杏仁再赐给宪琳格格，如果真的让胤礽得了手，那便是康熙毒发身亡，那么现在的我们，又会怎么样？
　　我惊恐地看着胤禛。
　　“所以，太子才不能让四爷你回行宫……”
　　“不，就算我把这一切告诉皇阿玛，也不能证明太子真的要弑君，这一切只是一个猜测，你我并没有太子弑君的绝对证据。”胤禛皱着眉说道，“只要太子不承认杏汁的制作方法是由他教你的，那便没有用，至多是他对你管教无方，而让皇阿玛知道了杏仁的杀机，你便是误杀宪琳格格，一样罪无可恕。”胤禛看着我道，“太子阻拦我回宫，只是不想让皇阿玛对他生疑罢了。”
　　“所以真相其实是不能大白于天下的？”我追问。
　　“对，因为真相大白，你便要承担所有罪过。”胤禛说道，“我相信你也不想死。”
　　是啊，我不想死，我不愿意做替罪羊……
　　“难道就不回宫了吗？”我问道。
　　“宫当然要回。”胤禛道，“但不是现在，你先在这安心养伤，其余的事我和十三自然会处理好。”
　　“放心好了。”胤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恩……”我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

《败笔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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