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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四十六、露下姻缘心承珠
赵佑庭突然举剑大呼:“谋逆赵天翼已死,在座凡缴械者可既往不咎!”在场诸人皆是愣住,原先那些陇军的将领,本是指望赵天翼登壁一呼,来个鱼死网破的,哪知赵天翼大势已去后竟咬舌自尽,一时军心大乱。
赵佑庭方一吆喝,便有人扔了剑,跪伏于地。就连檐顶上执箭的诸人,也纷纷收起箭头,下梁领罪。押着我的那个刀斧手见状,立刻松了手。
我上前去扶住母亲,母亲哀哀地看着我,喃喃道:“我不想他死的!”我点头,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卿卿明白,母亲不愿赵大人死,不过卿卿更明白,赵大人并不怨母亲。您看,他最后是笑着走的。”母亲拿开贴着他的脸的手,只见他的嘴角确是隐了抹笑意,母亲凄凉一笑,道:“我倒宁愿他能恨我,这样,我不至于愧疚若此。”
身后响起袁如意尖利的嗓音,原是城外已得密报,李麟亲帅大队人马,迎进城里来了!
赵佑庭派人将伏法的陇军将领制住,这才和赵佑膺一起恭迎圣驾。
李麟一身金甲,在正午的艳阳下分外晃眼。我抬首遮住眼睛,却是手上一热,李麟扶起我,又搀起母亲,对身后的袁如意道:“送娘娘与陶夫人回房休息。”他悄悄在我耳边说了句:“晓得你心有不解,晚些时候朕会向你解释。”说罢,也不看我,跨过伏跪了一地的众人,往正堂走去。我知他还要善后,便扶住母亲,随袁如意去了后间。
我将帕子在热水里温了温,转身递与母亲。她接过,捂住眼睛,又小声啜泣起来。我安慰道:“斯人已逝,娘也不必太过悲伤,凡事终得朝前看,您这样,爹看到了,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母亲渐渐止住哭泣,看着我道:“伤于心底,哀于涕泗,卿卿,从前我不知有多恨他,可是今天他走了,我才发现何为爱恨一线,原来恨有多深,刻在心里的爱就有多深。”
我点头:“卿卿明白,母亲明面上对赵大人恨之入骨,实则爱之入髓,正如那把匕首,母亲心细如尘,怎会不知它没有开锋?其实母亲只是想拿着刀做做样子,好逼他放了我,从未想过要真正伤害他。”
母亲苦笑:“我不瞒你,陛下的意思,只是让我在婚礼上,令赵天翼分心,好让那个百岁老叟能趁机挟制住他。我并不晓得那人竟是阿纶扮的,我......我不忍心见赵天翼被擒住,更不忍见你身处险境,只得先下手为强,自己先挟了他。说真的,那时候他若肯放了你,我定会假装被他劫持,助他逃出府去。”
我摇头:“娘救得了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您也看到了,皇上的人马就在城外,他即便逃出了赵府,也逃不出皇上的手心。”
母亲哀道:“我只是希望,他不是因我而死。”
我抚着母亲的手背,慰道:“成王败寇,路是赵大人自己选的,自然也应由他来承担这败后的苦果。”
门外响起敲门声,袁如意道:“娘娘,陛下有请!”
母亲对我道:“卿卿,娘知你这些日子受了好些苦,也知你心里怨着皇上。只是你们不仅是夫妻,更是君臣,一会好好和陛下说话,莫要顶撞了他。”我心有不甘,却只能讪讪地点头。
袁如意将我引进正屋,这里原是赵天翼与母亲成亲的婚房,红烛喜帐欢喜佛,到处透着喜庆。我没进内室,而是沿着屋壁将房里走了一圈,手上抚过一支云窑的碎纹鎏金瓶,胎釉清亮,裂痕细脆,瓶身上赫然描着“长乐未央”的字眼。
无情最是旧时物,这些没心没肺的摆饰,如何能晓得他们的主人,已于方才故去了呢!
帘里响起李麟的声音:“好端端的,卿卿又叹气什么?”
我这才掀帘而入,赵府的正屋修得宽敞,就是内室,也有平常屋子的两倍大。李麟戎装未脱,仰身躺在床边的矮榻上,两只脚悠闲地跷上床头的软枕,眨巴着明送秋波的眼睛痴痴地盯着我笑。
我道:“卿卿只是在想,应当以何种语调,与杀我恩公的人讲话?”
李麟沉下脸来。我上前,俯身看着他道:“后来想想,觉得还是笑着好,笑可以藏刀,还能装老虎。”
李麟道:“笑里藏刀,和老虎有什么关系?”我做了一个“笑面虎”的口型,他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道:“卿卿,给朕点上半柱香。”
我道:“作何?”
李麟莞尔:“朕给你半柱香的时辰,好好想想前尘往事里有哪些没弄明白的,一并问了朕。朕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记着,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后头再想问,别怪朕嫌你啰嗦了。”
我想想道:“朝廷的军政我不懂,赵家兄弟的事我也不想问,纶哥的出现不用问也能看明白。其实陛下心里再清楚不过,卿卿想问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李麟叹了口气,起身走近,缓缓将我搂在怀里。他的身量高大,我看着墙上两个彼此融合的身影,在他的阴影里,我全然没了自己。
李麟道:“其实朕最怕回答你的,也是这一个。”
我苦笑:“所以,那一晚,陛下早知会有人来行刺?”
他点头:“雁门关被攻破,我们逃离雁北已过半日,没道理一个追兵也没有。除非,这是赵天翼事先布好的一张网。”
“可是,陛下如何料到卿卿一定会以身挡剑?您就不怕我贪生怕死,或有一瞬的犹疑?”
李麟摇头道:“那晚我们前脚刚进到村子,朕的暗卫便后脚跟了来。只是他们没有朕的命令,不敢妄动。”
“陛下为何不发命令?”
李麟苦笑:“朕未及亮出信号,你便以身挡住了刺客,朕想不若将计就计。赵天翼对姨母有情,又是外祖的爱徒,定不忍伤了你。”
我冷笑:“所以陛下便毅然弃了我,独自去了临洮?”
李麟不语。我接着道:“你知赵天翼必会以我要挟母亲,便命赵氏兄弟将我娘也一并献给他,又让母亲曲意逢迎改嫁赵氏,好让你暗中部署人手混进赵府,在婚礼上来个瓮中捉鳖里外夹击?
赵天翼自恃甚高,他自负看穿了你和赵佑庭的计谋,早早在赵府内外布下天罗地网,本想守株待兔将你们一举擒获,不想棋差一招,他那个一向看不起的大儿子居然也投靠了你。想必纶哥扮的那个百岁老叟,也是赵佑膺请来的吧?”
李麟看着我,脸上露出激赏地笑。我狠狠拍上他的胸口,恨道:“可是你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一样!”我指着自己的心口,缓缓道:“陛下可知,卿卿在得知您抛下我的时候,心里有多痛?霖哥哥,你这是在拿刀子割我的心!”
李麟的眼里闪过莫大的痛苦,他拽下我的手,贴上自己的心口,沉声道:“卿卿,朕割的岂止是你的心?朕的心何尝不是饱受着凌迟之苦?这些天,朕只要方一入睡,便会被连番的噩梦惊醒。这梦境,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就是你不再要朕!”
我闭上眼睛,抖着唇道:“若是陛下还念着往昔的情分,卿卿恳请您,放过我。卿卿宁愿跟着母亲长守枯斋,直至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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