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而生

　　第四十六章 家访
　　会议结束后，学校宣布全体学生放假几天。
　　这既是让他们从惨烈的战斗中恢复身心，也是给家庭一个缓冲期，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绿谷出久站在自家公寓楼下，手里紧握着宿舍分配通知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楼道里熟悉的消毒水味，邻居家传来的电视声，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他深吸一口气，转动钥匙。
　　“我回来了。”
　　“出久！”绿谷引子几乎是冲到了玄关，眼睛红肿，显然已经哭了很久。
　　她一把抱住儿子，力道大得让绿谷出久踉跄了一下，“你没事吧？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妈妈，真的。”绿谷出久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声音有些哽咽。
　　他能感觉到母亲身体的颤抖，那是恐惧过后仍未散去的余悸。
　　客厅的茶几上摊开着这几天的报纸，头版头条无一例外是“敌联盟袭击雄英合宿地”、“欧尔麦特真容曝光”、“和平象征的黄昏”。
　　电视静音着，但画面仍在循环播放着废墟、硝烟和那个瘦削咳血的金发身影。
　　绿谷引子松开儿子，双手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仿佛要确认每一个细节。
　　“瘦了……也黑了……有没有哪里受伤？身上还疼吗？”
　　“都好了，恢复女郎已经治好了。”绿谷出久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心中的沉重让他无法真正轻松。
　　他扶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斟酌着如何开口。
　　“妈妈……学校那边有些新的安排。”他拿出那张通知单放在茶几上。
　　绿谷引子拿起通知单，目光扫过“强制全寄宿制”、“即时生效”等字眼，手指微微颤抖。
　　“一定要……这样吗？不能走读了吗？妈妈可以每天接送你，或者我们搬到学校附近……”
　　“不是接送的问题，妈妈。”绿谷出久握住母亲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敌人……他们知道我们是雄英的学生，知道我们的样子，知道我们的家在哪里。这次是合宿地，下次……可能就是家门口。”
　　绿谷引子的脸色瞬间白了。她当然明白，只是不愿去想。
　　“住在学校里，有最严密的安保，有职业英雄和老师随时在身边，是最安全的。”绿谷出久继续道，这些话既是在说服母亲，也是在说服自己。
　　“而且……妈妈，我亲眼看到了。看到了欧尔麦特战斗的样子，看到了AFO的强大，看到了同学们拼命的样子……也看到了自己的无力。”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我需要变得更强，强到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强到不会再让任何人因我而受伤。学校的新训练计划，能让我更快地成长。这是我必须走的路。”
　　绿谷引子凝视着儿子，泪水再次盈满眼眶。
　　她看到的不是一个需要她保护的孩子，而是一个眼神灼灼、背负着沉重责任的少年。
　　她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瘦弱却永远挺直脊梁的身影。
　　“……妈妈明白了。”她最终擦去眼泪，用力点头，“既然是你的决定，妈妈支持你。但是出久，答应妈妈，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保证，妈妈。”绿谷出久郑重地承诺。
　　爆豪宅的气氛截然不同。
　　“全寄宿？哈？！”爆豪光己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屋顶，她双手叉腰，怒视着坐在对面、一脸不耐烦的儿子，“你小子惹出这么大乱子，差点把小命玩完，现在学校说要关你禁闭，你倒是挺乐意？！”
　　“老太婆你吵死了！”爆豪胜己毫不示弱地吼回去，猩红的眸子里压抑着烦躁和更深层的情绪，“这是学校的决定！又不是老子定的！”
　　“学校的决定？学校之前怎么没决定保护好你们？！”爆豪光己猛地一拍桌子，“你知道我看到新闻时差点晕过去吗？！你知道你爸急成什么样吗？！啊？！”
　　爆豪胜己咬牙别过头，下颌线绷得死紧，他当然知道。
　　那天晚上，他回家时，看到一向沉稳的父亲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母亲眼睛红肿却强撑着没哭。
　　那种无声的担忧，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他难受。
　　“行了，光己。”爆豪胜叹了口气，按住妻子的肩膀，“胜己已经平安回来了。而且，学校这样做，确实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这次的事情……太严重了。”
　　爆豪光己胸膛起伏，瞪着儿子，最终像是泄了气般，重重坐在沙发上。“……随便你！爱住校就住校！省得在家天天惹我生气！”
　　但爆豪胜己听出了母亲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妥协。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在门口停住，没有回头，声音低哑地抛下一句：“……不会再有下次了。”
　　说完，他砰地关上了房门。
　　客厅里，爆豪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以及一丝……骄傲？
　　赤谷家的老宅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和旧书的味道。
　　赤谷楪跪坐在祖母面前，将学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包括敌联盟的袭击，欧尔麦特的战斗，AFO的恐怖，同学们的拼死救援，以及她自己在那一刻的感悟和能力的微妙变化。
　　祖母静静地听着，布满皱纹的手缓缓拨动着念珠。
　　直到赤谷楪说完，她才缓缓开口：“你‘看到’了，对吗？生命的燃烧，和生命的吞噬。”
　　赤谷楪惊讶地抬头：“奶奶，您……”
　　“我们一族，对‘生命’的感知，总是比常人敏锐些。”祖母的目光悠远，仿佛透过孙女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人或事，“你的曾祖母，在战争年代，就是用这份力量救了许多人，也……见证了许多生命的逝去。她曾经说过，治愈的本质，并非逆转生死，而是理解生命的流向，并在恰当的时机，给予它一点‘推力’。”
　　“推力？”
　　“嗯，就像顺水推舟。生命的河流自有其方向，受伤、疾病、衰老，是河中顽石或浅滩。高明的医者，不是凭空造水，而是搬开石头，疏通河道，让生命之流能继续奔腾。”祖母看着赤谷楪，眼神温和而睿智，“你说你感受到了‘引导’和‘共鸣’的冲动，这很好。这说明你的能力，开始触摸到更深层的东西了。”
　　她轻轻握住孙女的手：“小楪，去学校吧。那里有能指引你的人，也有需要你这份力量去守护的同伴。奶奶这里，你不用担心。只是要记住，力量越大，责任越重。治愈之手，亦可为刀。如何运用，存乎你心。”
　　赤谷楪重重地点头，心中那模糊的感悟，在祖母的话语中渐渐清晰。
　　放假第二天的下午，门铃响了。
　　绿谷引子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两个人时，愣住了。
　　左边是瘦骨嶙峋、穿着宽松西装也难以掩饰虚弱、却依旧努力挺直背脊的欧尔麦特。
　　右边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黑眼圈、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相泽消太。
　　“绿谷太太，打扰了。”
　　欧尔麦特微微鞠躬，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不容错辨的郑重，“我是绿谷少年的班主任欧尔麦特，这位是相泽老师。关于绿谷少年之后在校的安排，我们想来和您当面谈谈。”
　　绿谷引子连忙将两人请进屋，绿谷出久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狭小的客厅里，气氛有些凝滞。
　　欧尔麦特的虚弱肉眼可见，他甚至需要偶尔轻轻咳嗽来缓解喉间的不适。
　　相泽消太虽然看似正常，但敏锐的人能察觉他动作间的一丝滞涩和疲惫，那是伤痛未愈的迹象。
　　“绿谷太太，”相泽消太率先开口，声音平淡却直接，“首先，我为在合宿事件中未能保护好绿谷，以及其他学生，致以最深的歉意。这是我的失职。”
　　他的道歉干脆利落，没有推诿，反而让绿谷引子有些无措：“不，相泽老师，这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
　　“我是带队教师，就是我的责任。”相泽消太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道歉之后是解决方案。强制寄宿，是为了最大限度保证绿谷和其他学生的安全。新的训练计划，是为了让他们在更短的时间内，拥有在如今这个危险世道中立足的能力。这很严苛，但必要。”
　　欧尔麦特接话道，他的目光温和却坚定：“绿谷太太，我知道您的担忧。作为老师，作为……也曾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我向您保证，我们会竭尽所能，保护这些孩子，教导他们，引导他们。绿谷少年拥有非凡的潜力和更珍贵的品质，我们不会让明珠蒙尘，更不会让他未成长便夭折。请您……将他托付给我们。”
　　他的话语并不华丽，甚至因为气短而有些断续，但那份重量和诚意，沉甸甸地压在客厅的空气里。
　　绿谷引子看着眼前两位老师——一位是伤痕累累、仿佛风一吹就倒的昔日象征，一位是疲惫不堪、却依旧扛着如山责任的班主任。
　　他们的状态本身就在诉说着那场战斗的惨烈，以及他们为此付出的代价。
　　她的目光又落到儿子身上，绿谷出久正紧紧握着拳，眼中是毫不退缩的决意。
　　许久，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么……出久就拜托两位老师了。请严格地教导他，也请……务必保护好他。”
　　离开绿谷家，走向下一家的路上，相泽消太瞥了一眼欧尔麦特：“爆豪家……估计不会太顺利。”
　　欧尔麦特苦笑一下，随即正色道：“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取得家长的谅解和支持，这是责任。”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爆豪家的访问相对顺利。
　　开门的爆豪光己看到两位老师，尤其是憔悴的欧尔麦特时，明显愣了一下。
　　“进来吧，为了那臭小子的事？”
　　简单的寒暄后，相泽消太直接说明了来意和学校的安排，并再次为学校的失职道歉。
　　爆豪光己抱着胳膊，听完后哼了一声：“道歉有用的话，要英雄干嘛？我家那混蛋小子，又倔又臭屁，这次吃了这么大亏，肯定憋着劲要报复回来。关在学校里也好，省得他出去乱来再捅娄子！”
　　她的同意直接得让两位老师有些意外。
　　爆豪胜在一旁温和地补充：“胜己已经跟我们说过了。这孩子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们做父母的，除了支持，也只能祈祷他平安。学校的安排，我们理解，也同意。只是……”
　　他看向欧尔麦特和相泽消太，态度诚恳而坚定：“两位老师，胜己就拜托你们了。请严格地教导他，也请……务必看住他，别让他真的胡来。他的个性是爆炸，脾气也是，拜托了。”
　　欧尔麦特郑重地鞠躬：“请放心，爆豪先生，爆豪太太。爆豪少年拥有成为顶尖英雄的非凡潜力和意志。我们一定会引导他，保护他，让他将这份力量用于正确的道路。”
　　爆豪光己别过脸，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道理都懂！饭要凉了，不留你们了！” 但她在关门之前，还是低声快速说了一句：“……那小子，拜托了。”
　　门关上后，欧尔麦特和相泽消太对视一眼，都微微松了口气。
　　这位母亲的态度，比预想中通情达理得多。
　　“看来，爆豪少年已经提前做了铺垫。” 欧尔麦特笑了笑。
　　“算是省了点口水。” 相泽消太拉高领口，“去下一家吧。”
　　走向下一家的路上，相泽消太瞥了一眼身边步履有些蹒跚的欧尔麦特：“你还好吧？没必要每一家都亲自来。”
　　“没关系。”欧尔麦特摆摆手，望着前方，“有些话，必须我亲自来说。有些责任，必须我亲自来扛。而且……”
　　他停下脚步，看向相泽：“你也一样，相泽君。伤还没好全就跑出来，是想让学生们觉得他们的老师是铁打的吗？”
　　相泽消太拉高了脖套，闷声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倒是你，别太逞强。‘和平的象征’倒下了，但老师欧尔麦特还得继续站着。”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疲惫、责任，以及绝不后退的觉悟。
　　他们不再多言，继续走向下一家。
　　丽日家、饭田家、轰家……一家接一家，重复着道歉、说明、承诺、争取理解的过程。
　　在丽日家，面对丽日父亲对生意和女儿安全的双重忧虑，欧尔麦特以自己的人格担保学校的安全措施，并承诺会关注丽日的个性发展，最终获得了理解。
　　在赤谷家，那位睿智的老人没有过多追问，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安排，并对相泽消太说：“小楪就拜托您了。她的能力很特别，请引导她走向光明的那条路。”相泽消太郑重地点头。
　　家访持续到深夜。当两位老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教职员宿舍时，月色已上中天。
　　“还剩最后几家，明天再去吧。”相泽消太揉了揉眉心。
　　“嗯。”欧尔麦特靠在墙上，缓缓舒了口气。
　　他望着窗外静谧的校园，那里，一栋栋宿舍楼已经亮起了零零星星的灯火——那是提前返校进行准备工作的教职工，也是即将入住的学生们未来的“家”。
　　“相泽。”
　　“嗯？”
　　“这些孩子……就交给我们了。”
　　“……啊。”
　　简单的对话，承载着千钧的重量。
　　黑夜过后，新的生活，新的挑战，即将在这座化为堡垒的校园里，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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