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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求剑
(启同廿八年正月十一)
亥时。
话未说完。
一股妖气弥漫开来。
一道雪白的身影,撑着一把素雅的油纸伞,白色的靴子踩在雨路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镇山府门口。伞面微抬,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银灰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额角。
此人正是雪千里。
“大师兄,三师兄……”他开口,那声久违的“师兄”,唤起了明月松间最后一丝旧情谊。
雪千里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我知道现在每个人都很难……我只有一个小请求……”他欲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师兄可否把寸灵剑借我一用?”他目光落在凌思之背后的寸灵剑上,语气近乎恳求,“我发誓,绝不会占有!用完即刻归还!”
可雪千里来得真不是时候。
凌思之的手下意识地按紧了背后的剑柄,眼神锐利如刀。
雪千里迎着凌思之的目光,继续道,声音萧瑟:“北境冰川融尽了,玄狐一族……快没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凌冥掌门资助的‘冰原石’,只是杯水车薪。我承诺,家园恢复后,玄狐一族永世不再侵扰人间!或者……”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解下腕上缠绕的封寒鞭,单手卸下,那曾是他身份的象征,此刻却甘愿舍弃,“将此贴身法宝献上。只求师兄……救我族一命!”
宁可道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动容:“你自己想办法吧。”语气斩钉截铁,“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说完,他不再看雪千里一眼,径直从凌思之身边走过,踏入瓢泼大雨之中。凌思之看了一眼僵在原地的雪千里,最终无言地转身,紧随宁可道,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深处。
门口只剩下雪千里一人。
油纸伞依旧稳稳地撑在头顶,雨水顺着伞沿连成水线。他握着封寒鞭的那只手微微颤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却没有想要强夺的欲望。
此时,在遥远的北境玄狐山寒洞深处,久等王兄不归的雪万琼,听着洞外呼啸的风雪和族人绝望的哀鸣,她沉思一会儿,仿佛灵机一动,悄悄起身,避开守卫,身影如一道轻烟,融入了茫茫风雪之中。
她要去把寸灵剑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
(启同廿八年正月十二)
子时。
广陵满堂春司徒府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厅堂的沉重。
司徒尚端坐紫檀木太师椅,捏着那封来自苏巧燕的密信——
“请司徒家带五千精兵前往归峰山集合。”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他心头。
那日苏巧燕来访,笑语盈盈间藏刀锋:“希望我们合作双赢,否则我无法保证不会把你满堂春变成沧海别业那样。”言犹在耳。司徒尚抬眼看向一旁的金若君,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宁安澜,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婴儿的脸颊上。
司徒尚捏着信的手发抖着,无力感交织。
他恨苏巧燕的狠毒,更恨自己的无可奈何和迫不得已。
满堂春的大门敞开着,寒风灌入,吹得烛火摇曳,却无人有心去关。
正堂内,金若君对着两块牌位——司徒复、赵娥月,她长跪不起,泣不成声:“阿复,娥月……我对不起你们啊……没能把云儿照顾好……”悲泣在空旷的厅堂回荡。
大门阴影处,司徒仅云如披头散发,那件本应该穿在身上象征宁家主妇身份的桃红色家服此时却已被她脱下挽在臂上,沾满泥污。她一手死死抠着冰冷的门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看着伯母金若君佝偻的背影,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诉,心如刀绞。
“什么人?!”一个司徒家丁的厉喝骤然响起。
司徒仅云浑身一颤,立刻缩回手,躲在角落里,最后深深绝望地望了一眼堂内那两个冰冷的牌位和哭泣的伯母,还有伯母怀中那懵懂无知的小安澜。
“对不起……大伯,伯母,还有…阿澜…”她无声地呢喃,随即,她决绝转身,消失无踪。
—————
(启同廿八年正月十二)
丑时。
归峰山巅,寒风凛冽。
宁可道独自行走空寂的街道上,残月被厚重的乌云吞噬,只余下镇山府废墟焦黑的轮廓。
他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踏在心上,大哥宁非名死不瞑目的画面、小妹欢颜天真烂漫的笑靥、父母牌位前的香火……所有画面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他牢牢缚住。
突然,四周火把骤亮!
数十名捕快从阴影中涌出,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捕头易飞面容冷峻,刀锋直指:“杀人魔头宁可道,速速归案!”
宁可道环视四周,眼神疲惫却锐利如旧,他抬头,声音沙哑却有几分平静:“易捕快,所为何意?没有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承认?我不想伤害你们,请你们让开。”
“上!”易飞一声令下,毫无余地。
宁可道身形晃动,避开劈砍的刀锋,甚至徒手抓住激射而来的箭矢,反手掷回!箭矢带着破空声钉在冲在最前的捕快脚前,迫其后退。
他无心恋战,只想摆脱纠缠,身形急掠,欲向更高处退去。
然而,南宫家的玄甲精锐从山道两侧涌出,铁甲铿锵,杀气腾腾!紧接着,司徒悦率领的司徒家护卫、玉海月带领的南诏傣族刀家勇士、秦玉之父秦家主、钟以云之父钟家主、凌冥掌门亲率的明月松间弟子……各路人马如同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竟有三万之众!
宁可道瞳孔微缩,按在腰间铜钱串上的手猛地顿住。这些人潮中,有太多他熟悉的面孔,有他不想伤害的人。他身形急退,几个起落,便稳稳落在镇山府后山最高的一座孤峰之巅,居高临下,俯瞰着脚下这片由昔日同门、故交、甚至亲人组成的“讨伐”大军。
他高傲地坐在冰冷的岩石上,赤金色的战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的铜钱串发出细碎的轻响。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道深紫色的身影缓缓走出。
苏巧燕头戴金步摇,雍容华贵,眼神恶毒,嘴角一抹胜券在握的冷笑。
“哼……”宁可道发出一声沉闷的嗤笑。
苏巧燕转身,面向黑压压的人群,声音响亮,试图煽动:“各位同道!今日齐聚于此,目的有二!”
她抬手指向峰顶的宁可道,“其一,铲除这个魔头宁可道!装神弄鬼,弄虚作假,将我府上囚禁的青荷死士尽数放出,祸乱人间!更…残忍杀害我儿南宫楚!”她声音陡然拔高,恨得牙痒痒。
宁可道气极反笑,摇头晃脑,把玩着铜钱串:“青荷死士难道不是苏夫人府上炼制的吗?南宫府寒水牢里的累累白骨,难道是摆设?”他目光直刺苏巧燕,“广陵沧海别业、长安镇山府、明月松间!这三处血案累累,你敢说不是你一手策划?!”
苏巧燕面不改色,镇定反问:“证据呢?空口无凭。”
宁可道笑容更盛,玩世不恭的样子:“规则只是说禁用,又没说不能怀疑?这可是我从苏二姨娘您那里学来的哦。”他模仿着苏巧燕的语气,讽刺意味十足。
这时,秦家队伍中一个侍卫按捺不住,高声叫嚷:“什么荣耀榜第五!看来你果然用的都是些邪魔外道!当初上巳节就该把你处死!”
苏巧燕瞥了那侍卫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她知道,此刻人心已在她掌控之中。她朗声道:“你说我杀人?你问问大家!谁看见了?!”她目光扫过人群,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
宁可道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司徒悦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凌冥掌门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事外;秦玉在秦家队伍中拼命挣扎,却被自家的侍卫死死捂住嘴巴,强行拖向后方……
显然无人应答,无人敢应。
“倒是你!”苏巧燕的声音尖锐,“杀害我儿,畏罪潜逃!”她话锋一转,声音再次拔高,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激昂,“其二!是为了拯救苍生!凉州旱灾千里赤地!南诏疫病尸横遍野!北境冰川消融!这一切,皆因天地失衡!唯有让寸灵剑归位,世间才能恢复太平!”
宁可道的声音如金石坠地,清晰而冰冷:“这又与我何干?我已经把那破剑给你了……”
“非也!”苏巧燕立即厉声打断,从袖中抽出一本泛黄的古籍,高高举起——《明松志》!
“此乃明月松间秘典!其上记载了寸灵归位之法!”苏巧燕翻开书页,诵读:“神物有灵,非其主难驭。天地失衡,神器蒙尘。欲启其威,需引‘三元’归位。剑为形,灵为本,珠为引,三元合契,方显造化生灭之机!”
人群顿时哗然,议论纷纷。
苏巧燕趁热打铁:“若无错,宁可道现在所佩聚灵子,便是那‘珠’!而他本人既然能驾驭寸灵剑,他便是寸灵剑灵本身!”她再次看向宁可道,“‘三元归一,天地重光’!宁可道!你身为剑灵,却私匿寸灵之力,置苍生于水火!今日,要么引颈受戮,交出灵体!要么亲手开启三元阵——莫要学那凉州尉迟熙,为一己私心,酿天下大劫!”
“哦~”宁可道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随即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姜还是老的辣!佩服!佩服!”笑声戛然而止,他眼中燃起滔天怒火,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不过,凭什么亿万生灵的活路,要铺在我一具白骨上?!你让我死我就要死吗!?”
“寸灵剑生来便是补天之物!你既为剑灵,为苍生赴死便是天道!”明月松间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厉声喝道,仿佛义正辞严。
“天道?”宁可道按着胸口,那里仿佛有火焰在灼烧,“那就请天道睁眼看看!我这颗心在人间跳过十七载,它早不是冷铁铸的剑灵,是活生生的人心!您要拿它补天?我本人——不答应!”
话音未落,他腰间铜钱串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一枚铜钱币应声弹出——“獒魄!”
黑烟翻滚,铎炎出现!他双目赤红,獠牙毕露,双爪闪烁着毒光,扑向离得最近的南宫家侍卫!利爪挥过,血肉横飞,几名侍卫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已毙命!
“杀!”秦家家主和钟家家主最先按捺不住,怒吼着挥剑冲上,南宫家的侍卫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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