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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抵达的雨季第47章
江阳站在白板前,双眼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
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怎么合眼,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衬衫领口微敞,带着一丝疲惫的凌乱。
“头儿,西郊废车场那边的监控有发现了!”
小陈几乎是撞开门冲进来的。
“我们比对了上千个小时的周边道路监控,发现一辆套牌的黑色老款奥迪,在案发当晚凌晨两点十七分,驶入了废车场相邻的废弃县道。”
“那个时间点,与赵鼎最后出现在其情妇小区门口的时间完全吻合!”
会议室内顿时一阵骚动。
连续多日排查的疲惫仿佛被这一消息瞬间驱散了几分。
“车型能确定吗?驾驶员面部特征呢?”
“车型初步判断是奥迪A6L,老款,具体年份还在比对。面部特征……”
小陈操作着电脑,放大了那一段极为模糊的监控截图。
匹配度最高的是……赵鼎本人!概率超过92%!”
“确认了吗?”江阳的心跳骤然加速。
“基本可以确认!”
“好!太好了!”
江阳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立刻申请对目标区域的搜查令!行动组准备!这次绝不能让他再跑了!”
命令下达不到15分钟,负责外围监控的副组长打来电话:
“江队……出……出状况了!”
“赵鼎……人不见了!”
赵鼎的离奇失踪,让案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辆套牌奥迪被拖回市局进行地毯式勘查,除了确认是赵鼎最后驾驶的车辆以及驾驶座那点微乎其微的血迹外,再无线索。
赵鼎失踪后不到三十六小时,一个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厚牛皮纸加密包裹,出现在了江阳的办公桌上。
是前台签收,签收人信息模糊,监控模糊。
“头儿,还是……老规矩?”
小陈咽了口唾沫,问道。
江阳深吸一口气,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
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色U盘,和几张用证物袋装好的高清照片。
U盘插入电脑,点开唯一的视频文件。
赵鼎那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纪明远!是你逼我的!鑫晟项目那块地,你早就压低了补偿价,逼走了原住户!”
“你承诺给我的好处费,大部分都让你洗走了!账本……账本我还有备份!你休想撇清关系!”
“如果我出事,就是纪明远干的!他杀人灭口!”
视频里的赵鼎情绪激动。
而那几张照片,更是触目惊心。
虽然是长焦拍摄,有些模糊,但可以清晰辨认出是在城西那片废弃工厂区附近。
一张纪明远身边那个几乎形影不离”的贴身保镖高度吻合。
另一张照片,则是赵鼎躺在了血泊当中。
尽管疑虑重重,但证据本身的价值是毋庸置疑的。
江阳顶着压力,开始全面着手调查纪明远。
这天上午,纪明远的首席私人律师带人走进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那人年正是纪峰。
他穿着一身显然不太合身的黑色西装,眼神空洞,嘴唇死死抿着。
“江队长,您好。我是纪峰,纪明远的儿子。”
“我……我是来自首的。赵鼎,是我买凶杀的。”
所有忙碌的警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看起来尚未成年的少年。
江阳瞳孔微缩,示意手下开启录音录像设备,自己则走到纪峰面前。
“动机?”
“他差点杀了我妈妈!”
“我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是他派人干的!我要给我妈报仇!”
一旁的律师立刻上前一步,递上一些打印材料,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江队,这是纪峰少爷海外账户的资金流水记录。”
“此外,这是我们通过技术手段恢复的部分网络浏览记录,显示纪峰少爷曾在暗网论坛上,搜索过……类似‘雇凶’的关键词。”
“年轻人一时冲动,法律意识淡薄,加上母亲重伤的刺激,才铸下大错。请警方务必考虑其自首情节、年幼以及特殊的家庭变故。”
江阳快速翻阅着所谓的“证据”。
这绝非一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少年能想到和做到的。
江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怒火。
明知真相,却难以立刻戳穿这看似“合理”的谎言。
他看着纪峰那双带着恐惧、绝望却又有一丝诡异“坚定”的眼睛,知道这背后,是纪明远毫无人性的算计。
————————
瑞士。
李振邦刚刚带来的关于纪峰顶罪的消息。
他预料过父亲纪明远的冷酷和不择手段,却没料到,这个男人会到如此地步。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主治医生德拉诺博士走了进来。
“纪先生,”
“我必须和您谈谈苏女士的情况。最近几天,她的状况急转直下。PTSD急性发作,伴有严重的解离症状和情绪失控。”
“这远远超出了我们常规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能控制的范围。”
“博士,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看着母亲这样痛苦,却无能为力……”
德拉诺博士叹了口气,沉吟良久,才极为谨慎地开口:
“纪先生,从纯医学理论角度探讨,对于苏女士这样创伤极深、常规手段无效的患者,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有一种……风险极高的尝试。”
“就是在绝对可控的医疗环境下——让患者再次面对其核心创伤源。这是一种极端形式。”
“但我必须强调,这风险极高,可能导致情况进一步恶化,甚至……危及生命。”
“并且,这需要创伤源,也就是您父亲纪明远先生的……配合。”
纪承楷实在不想再见到纪明远。
半晌,他才说:
“博士,我明白风险。”
“但看着母亲这样生不如死……无论多难,我都想试一试。至于我父亲……”
“他那边……我会尽力去沟通。为了母亲,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请您……务必做好最万全的医疗预案,我需要确保母亲的安全是第一位。”
德拉诺博士看着眼前这个孝心可嘉的年轻人:
“我会立刻组织医疗团队,制定最详尽的方案,准备好一切可能需要的药物和设备。”
“我明白。谢谢您,博士。”
送走医生,纪承楷回到母亲床边。
苏清似乎睡着了。
纪承楷轻轻握住她冰凉枯瘦的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走到窗边,拨通了纪明远的电话。
“爸”他唤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滨江的事,我都知道了。小峰他……怎么会这么傻!他怎么能……”
“妈这边,情况非常不好。德拉诺博士刚和我谈过,妈最近PTSD急性发作。”
“出现了器官衰竭的迹象,医生刚刚,下了病危通知。”
“医生说,也许最后的方法,是尝试一种需要您在场的特殊疗法。”
“爸,我知道滨江现在也是一团乱麻,但是妈可能真的没有时间了。”
“算我求你了,爸。”
电话那头,纪明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去,还是不去?
权衡,反复的权衡。
风险与控制欲,算计与那一丝难以言喻的冲动,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
“我知道了。你稳住情绪,照顾好你母亲。我会尽快安排去瑞士。”
放下电话,他立刻沉声吩咐守候在门外的首席助理:
“立刻准备飞机,我要尽快去一趟瑞士。另外,滨江这边,给我盯死警察的一切动向。”“还有,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我不在期间,所有重大决策,必须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艾雪公寓的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
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
屏幕那端,是瑞士的清晨。
纪承楷坐穿着灰色的羊绒衫,头发有些潮湿,像是刚沐浴过。
但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脸色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刚起床吗?那边天气怎么样?”
“嗯,刚醒。天气不错,有太阳。”纪承楷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勉强。
“你呢?今天忙不忙?声音听起来有点累。” 他将话题引向她,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不愿她过多担忧。
“还好,就是改作业,备课。”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休息好?那边的事情……进展顺利吗?”
纪承楷沉默了几秒,屏幕上的影像有极其轻微的卡顿。
“妈妈的情况……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医生在尝试新的方案,需要时间。”
他顿了顿,像是整理思绪,又像是在隐藏情绪。
“这边……有些琐事要处理,有点耗神。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别担心。”
“纪承楷,”她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体。
“如果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着。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至少……可以听你说说。”
纪承楷眼神明显柔软了一瞬。
“艾雪,”他唤她的名字,声音低哑了几分。
“我知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不管你要做什么,一定要小心。”
“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我会的。”
“你也是,滨江最近……天气也不太好,尽量少出门,晚上早点回家,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我知道。”
艾雪点头,心里那丝不安却挥之不去。
两人又聊了几句日常,关于瑞士的咖啡,关于艾雪班上学生的趣事,驱散了空气中弥漫的沉重感。
结束视频前,纪承楷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的样子刻在心里:
“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去。很快。”
“好,我等你。”
视频挂断,屏幕暗了下去。
公寓里瞬间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
艾雪抱着抱枕,久久没有动弹。
她需要出去透透气。
霓虹灯的光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折射出迷离的光晕。
江阳驾驶着车,缓缓行驶在车流中。
他摇下车窗,让冰冷的夜风吹拂着发烫的脸颊,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
“江队?”
艾雪走到车边,微微俯身,透过摇下的车窗看向他。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是……?”
江阳迅速掐灭了手中的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刚好在附近办点事,路过?”
“嗯,出来散散心,晚了点。”
“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是案子有什么不顺利吗?”
他沉默了几秒: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像这夜色,你看不清底下藏着什么。”
“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轻易地牺牲别人。”
“甚至是……最亲的人。”
艾雪的心猛地一沉,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不管夜色多深,总有天亮的时候。”
江阳的工作电话想起。
“我是江阳。”
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他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听着,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确定吗?什么时候……好,我知道了,立刻启动应急预案。国际协调,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江阳转向艾雪:
“纪明远……在瑞士的疗养院,死了。场面很惨烈,纪承楷也受了重伤,正在抢救。”
“什么?!”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瑞士警方刚介入。我得立刻回局里。”
江阳语速极快。
“这个消息绝对保密,你自己万事小心,有任何情况,立刻打我电话!”
他塞给艾雪一张写着私人号码的纸条,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说完,他迅速发动引擎,车辆发出低吼,消失在夜色中。
艾雪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疯狂地拨打纪承楷的号码,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关机提示。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用手机预订了最快一班飞往瑞士的机票。
——————
时间倒回数小时前。
疗养院顶层,苏清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卧室的医疗床上。
她坐在客厅窗边一张宽大的、铺着柔软羊皮垫的扶手椅里,身上穿着条的墨绿色丝绒长裙。
,裙摆有些过时,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昂贵质地和精致剪裁。
这是她二十年前初次见到纪明远时候穿的。
她的头发被精心梳理过,甚至在她干枯的嘴唇上,还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
纪承楷站在她身侧不远处,背对着门口,目光投向窗外那轮即将沉入山脊的血色夕阳。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
他知道,父亲纪明远很快就要到了。
终于,走廊那头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脚步声在厚重的橡木门外停下,短暂的寂静后,传来钥匙卡划过的轻微“嘀”声——纪明远拥有这里的最高权限。
门被推开。
纪明远走了进来。
他看到她异常的打扮和坐姿时,眉头立刻厌恶地紧锁起来。
“你又搞什么鬼名堂?”
“德拉诺博士不是说你情况稳定了吗?穿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他甚至没有先问一句她的身体状况,语气里的冷漠足以冻僵空气。
她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串破碎的,混合着哭腔和尖锐冷笑的怪异声响。
像是濒死野兽的哀鸣。
“纪明远……你终于来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成了什么鬼样子?!”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淋淋的控诉。
“是你!都是你!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把我们苏家害得家破人亡!把我逼成这个鬼样子!”
她一边嘶吼着,一边猛地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
她踉跄着向前逼近,丝绒长裙的裙摆曳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毒蛇爬行。
“我为你生儿育女!我帮你稳住纪家!当年你像条狗一样跪在我父亲面前求他帮你的时候,你是怎么发誓的?!”
“你都忘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畜生!畜生不如的东西!”
纪明远被她的疯狂揭短和直斥激得勃然大怒:
“闭嘴!疯子!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病得彻底没救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拉开与这个“疯妇”的距离,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我疯了?对!我是疯了!也是你逼的!”
苏清尖笑着,笑容扭曲而可怖,她猛地从长裙一个极其隐蔽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褐色的小玻璃瓶,瓶子里晃动着无色透明的液体!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啊?我每天吃的‘药’……我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够不够送你下地狱?!”
“我们一起死!一起下去给我爸磕头谢罪!”
她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将整瓶液体朝着纪明远劈头盖脸地狠狠泼去!
大部分液体泼空,溅在他身后昂贵的波斯地毯和古董椅背上,立刻发出“嗤嗤”的可怕声响,冒起刺鼻的白烟。
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但仍有几滴,溅射到了他抬起格挡的左臂和左侧颈脖上!
“啊——!”
皮肤传来烧灼般的剧痛,纪明远发出凄厉的惨嚎,捂住脖子踉跄后退,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妈!不要!快住手!”
纪承楷大喊一声,从侧面猛扑上来,从背后死死抱住苏清。
苏清彻底疯了。
她嘶吼着,挣扎着,力大无穷,另一只手竟又从裙子的褶皱里摸出一把拆信刀,朝着纪明远的方向胡乱挥舞!
“死!一起死!纪明远!我做了鬼也要日日夜夜缠着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在激烈的争夺和推搡中,纪承楷被苏清疯狂挥舞的刀尖划过!
衬衫撕裂,一道血痕瞬间显现,鲜血涌出,染红了他的白衣!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色骤变,额角渗出冷汗。
而纪明远脚下被腐蚀后变得粘滑的地毯一绊,彻底失去平衡撞向了身后巨大的落地窗!
“轰——哗啦啦——!!!!”
厚重的钢化玻璃,竟然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冲击力,应声碎裂成无数不规则的碎片。
纪明远从二十七层楼的高空,直坠下去!
苏清看着窗外,又低头看看自己沾着儿子鲜血的手。
“死了……真好……都干净了……都结束了……”
当德拉诺博士带着医护人员和保镖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时,纪承楷腹部受伤,血流不止,并且有中毒迹象,脸色惨白地靠在墙边。
苏清眼神空洞地瘫在碎玻璃和化学试剂中间,生命体征正在急速消失。
而那扇破碎的落地窗外,寒冷的山风呼啸灌入,楼下隐约传来人们惊恐的尖叫声……
苏清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彻底崩溃下,心脏骤停,尽管医护人员全力抢救,但回天乏术。
纪明远从三楼坠下,头部遭受重创,当场身亡。
纪承楷腹部被锐器所伤,失血过多,陷入昏迷,被紧急送入手术室,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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