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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27)
有些念头,会因为眼前有更大的好处而被悄悄掩藏,积压在心底,不管不顾。
元楹楣补了一日瞌睡醒来后,依旧很开心,不管白铁牛是不是白佑霖,总之她提出的计策他愿意去执行,弥补了她没有人的窘境。
且他总拍着胸脯保证,这点事完全没有难度,只要消息传回去,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不管是他无知的狂妄,还是事实果真如此,这样的话听了让人舒服,从前要是有人对她这么讲,她睡着了都得笑醒。
甚至,她都不需要考虑有没有钱,有没有人……
这幸福诡异又绮丽,给她迷得找不着北。
特别是醒来后,卤牛肉的香气飘来,白铁牛还穿着罩衣,“起来了!还睡!面会坨!”
他搁了一坛酒在桌上,酒坛里酒水晃得哗啦啦响。
她懒洋洋起床,衣裳穿得松松垮垮,长发也懒得束,只用梳子梳顺后一根发绳简简单单拢起,拿油膏抹了脸,皮肤不再那么干燥,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难得的惬意。
她甫一坐到桌边,白佑霖端着两碗面进来,热气腾腾冒着白烟,光是看着,已然垂涎三尺,她急切地舔了舔唇瓣。
白佑霖见她眼珠子落到了碗里,身子却一动不动,好气又好笑,“懒得你!在我家不帮忙的都会挨打!”
她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面,“在我家敢跟我这么说话的才要挨打!”
他扬唇轻笑,“哦,矜贵小姐!”
白佑霖没指望她会帮忙,但她站起来小心翼翼接过他手里的碗,唇角勾起,眸里水波涟漪荡漾不已,“还要做什么?”
他摇头,微微错愕,心里却暖暖的。陈七对他来说是有些矜贵,但这姑娘挺好,有道理的话她会听,脾气也不怪,只是有时犟得厉害,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若不是她的杀父仇人,现在的他好歹是个宁西侯,求娶她应该够得上吧……
这是恍惚之时会生出的想法,近来,恍惚得越发频繁。
对她的坦白跟打仗一样,越犹豫,越软弱,一鼓作气没能说出口的话,只会在未来成为秘密。
二人满上一碗酒,酒碗里落日彩霞荡来荡去,满屋飘香。
元楹楣鼻尖埋进碗里深嗅,眼珠子里的光兴奋地跳跃两下,“葡萄酒,好香。”
白佑霖眉梢扬起。
二人碰杯对酌,白佑霖想起刚把她买来的那个夜晚,恍如隔日。
元楹楣沉浸在卤牛肉的美味中难以自拔,雀跃道,“下次我来做!”
“你等着吃不就行了?”
“不行!我学了那么多,还没试过,怎知能不能行……”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酒足饭饱后,两人神思飘忽。
白佑霖道,“我待会儿还得去安排人送信。”
元楹楣脸颊红红的,晕乎乎地点头,“嗯,信送到了,还得等他们组织一段时间,我们要早些回梁国,让白佑霖将这抚绥的文书递送朝廷。”
“嗯,我去办,你歇着吧。”
他站起身时,人软绵绵的,想顺势倒下去,倒在美人怀里……
她忽然提出问题,“白佑霖真不会降罪于你?”
“不会。”
他甚至没有思考,脱口而出,元楹楣微不可见皱了皱眉,转而又挂上笑容,“那便好。”
白佑霖喝得不多,但真醉了,想往她怀里一窝,管它什么天地,天塌下来,都不及将她拥在怀里的那一刻。
他愣愣立在那里,元楹楣有些不解,“快去啊?办完早些回来歇息。”
“喔……这店家扩了几处热汤,他们说是圣泉,泡了能百病不生,你去泡个热汤?”他喃喃道,“明日估计又得上路了,还有几日的沙漠路程,饮马川距离帛蓝城还很远……”
他仿佛有一肚子话说不完似的,元楹楣不禁催促,“知道了,我先去,你事情办妥后也去泡泡。”
毕竟路程遥远,她难得晓意温情地嘱咐他。
白佑霖还是走了,出了门,酒意顷刻散去一半。
今日的她不一样,有种吃饱喝足的餍足,随意往榻边靠去,慵懒又闲适,好似只要靠过去,她的手就会随意且不经意的搭在身上,轻柔地滑过他的脸,他的下巴,他的喉结,伸进去……
白佑霖猛地吐了一口气,一口恶气,回梁国一定解决了这事,不然太煎熬了。
元楹楣吃饱后懒洋洋瘫了一会儿,起身去了他方才说的汤泉,沙漠里的绿洲若是有汤泉,一般都被奉为圣泉,泡了能肌肤滑嫩,她挺有兴趣。
汤泉分男女,元楹楣进了女子那边,也许是因为战事,并没有人,她喝了酒,晕晕在里头泡了好一会儿。
醒来时天已黑尽,月光微弱。
她裹紧毯子回了客栈,只想快快窝进被子里,楼下迎面碰上几个男人,达鲁官服装扮,腰刀缀着狼毛尾巴,身宽体阔,约莫三五人,哈哈笑着,似在互相吹捧。
元楹楣见多了,这几人至少三品军衔,其中一人的声音像是戈雅,都是大官。
他们住的是顶级商栈,有大官来此也算正常。
她不动声色经过庭院,不必自露马脚,直至楼梯拐角处也没引起人的注意,却是在二楼时,一男人抬头一看,月色朦胧间,她的脸莹白如玉,他曾在达鲁王庭经历过同样的感觉,不由惊呼,“宝月珠使女!”
元楹楣心脏骤停,却没有回应,只将毯子裹紧了些,按照正常的速度走,走到三楼。
莎支建筑的特性是建起一圈土堡,中间是庭院,除了唤日塔这样的建筑,三层楼已是极限,她上了三楼又绕半圈,隐约可瞥见楼下几人齐齐看向她。
底下的男人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宝月珠使女相貌很特殊,我哪里能看错,但她应该在达鲁王庭啊,怎会在这里?”
“是啊,宝月珠使女我也听过,神子看中她,但她是个虞国女人,神子真是糊涂……”
几人闲聊着,忽然,其中一人道,“走,去看看!”
元楹楣走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在某一道门前忽然蹲下,以半墙作为遮挡,迅速折返回自己的房间,一进屋,她开始利落收拾东西。
还好东西不多,她一股脑塞进披着的毯子里,结结实实打了个结,正想逃跑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还有闲谈的声音。
“冬天可是大修的时候,使女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我就觉着像,不管你们信不信,查一查总是好的!”
元楹楣心下一沉,有人敲开的一个房门,而另外几人站在门口不走了似的,她出去一定会撞上,白铁牛不在,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查完一间,又敲开第二间,元楹楣心越跳越快,决不能撞上去。对方是大官,落在他们手里,白铁牛单枪匹马难以施救。
她往窗外一瞧,窗台支出去一截,勉强可以站人,外面脚步声渐渐逼近,她没有再犹豫,从窗台翻出去了。
站在那窗台上时,她才知道三楼有多高,她完全不敢往下看,看一眼天旋地转,双脚发颤。
夜风凛然,泡完汤泉身上略微潮湿,便没有穿太多衣裳,只裹了块毯子,而现在毯子用来装东西,被她抱在怀里。
又冷,又高,外面还有人抓她!
就像那夜,她从达鲁宫殿里出逃一样,同样的三楼,同样的搜捕,同样的寒冷,不一样的是,她有了恐惧。
上次她义无反顾跳下去,摔断了肋骨,此后多少日都直不起腰,佝偻着身躯匍匐在地的样子实在狼狈,她无数次的想,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逃呢,至少有吃有穿,不用受这筋骨之痛。
更何况,逃到哪去?
逃进沙漠,逃进奴隶堆,受人鞭打?
早知前路满是绝望,她连逃的心思都没有。
正当此时,门砰一声被踹开了,她心口跟着那门板落地的声音猛跳,而后停滞,像死了一样,她很想找个抓手,可身后的墙除了土灰,一无所有。
元楹楣不敢挪动一步,不敢发出一声,寒冷和恐惧让她双腿颤抖不已,浑身战栗。
几人在屋里转了一圈,“这间也没人啊!我记得就是这几间?”
元楹楣心慌到腹痛,紧张得想吐出来,却是紧紧捂住嘴,屏住呼吸,以防止自己的粗喘被这些武官听到。
白佑霖办完事回来,听闻老板说她已经去泡汤,屁颠屁颠就跟着去了,结果没寻着人,把自己给洗了个干净。
说起来,自打那日同她吵了架,第二日她就将自己赶出房间,他才在一楼弄了个小房间住。今日喝了酒,氛围极好,感受不到她的抗拒,应该是天赐的机会!
他能进屋睡了!
更何况,他还从里到外将自己洗了一遍。
哼哼,他以前还觉得洗不洗澡不重要,现在看来,是他愚蠢,这个女人对洗了澡的他简直是两副面孔,两模两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白佑霖已然跃跃欲试,拔旗还是蛮舒服的,只是不能在她手里做到最后,只能靠自己,很是煎熬……
想到此处,天上忽然落下一滴雨水。
他抬头一看,瞳孔骤缩,心肝脾肺肾差点裂开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三楼的墙上扒着一个女人,衣衫单薄,整个人在冷风里颤颤巍巍,好似随时会掉下来。
而那个房间,是陈七的房间。
白佑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她没有寻死的理由,她也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要跳早跳了,站那儿干嘛?
有人追她!
他顷刻间下定结论。
他脚下一蹬,一颗石子从地面上弹起,稳稳落到他手心,他将那石子往高处一投,石子力度刚好地落在元楹楣小腿上。
元楹楣蓦地睁开眼往下看去,忽然喘上了一口气。
是白铁牛。
她险些忘记,她已经逃出来很久了,虽然沦为奴隶,但被个好心的男人买下。
肋骨的伤会有好的那一日,残暴的奴隶主会有被制裁的一日,无穷的大漠总会有边际。
几个人追她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许是元楹楣的喘息声,让几人同时侧目。
在窗外?
达鲁官员对视一眼,轻轻挪动步子,向窗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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