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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
该如何形容此刻心中这陌生又熟悉的感情?
那是回忆时清晰可见,却被刻意掩埋的一段记忆。
那时归澜才七八岁,被母亲带着从苍莽域逃出来,辗转流离,一年后才到中州。
到了中州,她才知道母亲为什么一心离开苍莽域。
分隔两地的不是建筑风格或是泥土的颜色,而是人。
归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行走的人、谈笑的人……呼救的人?
那人是个糕点铺老板,她们走了过去,虽只是举手之劳,她也帮她们找了处很合适的住所。
租住的小院中有一丛很美的金色的花,那是她幼时记忆中最明亮的色彩。她们到时,那花开得正灿烂,她每日下学后都会去照料它一番,然后去糕点铺帮工,母亲则忙着刺绣维持生计。
母亲的手艺很好,绣品总能卖出不错的价钱,但闲暇仍然很少,偶尔,母亲会和她一起蹲在花前,她看花,母亲看着她。
半年后,秋天到了。
那只是一丛普通的花,院子外的槐树已经枯黄,它也凋零了花瓣,直到连枝茎都枯朽。
她无事可做,愣愣地盯着它。母亲似乎觉得她在伤心,温柔地安慰她:“花的生命很短暂,但来年还会再开的。”
来年?归澜不喜欢等待。
“至少它已经开过,也被爱过了,不是吗?”
说这话时,母亲笑得很幸福,脸上的疤痕被牵动出柔和的弧度。
归澜不太懂,只愣愣看着她。
被爱过?被谁爱过,母亲吗?哪怕只是闲暇时来看一眼,也能称作是爱吗?
花凋零后不久,母亲也像这花一般凋零了。
那一天很安静,她刚从学堂下学,厨房内依然有熟悉的饭菜味道。
她径直走向卧房,看到了床上躺着的身影,她略浑浊的眼睛被温柔的光映得透亮。
小鱼,小鱼。
母亲手已经抬不起来了,她轻唤着来到中州之后没再叫过的名字,她说:真抱歉,我还没给你做过一顿好吃的饭。
说着,她却笑了笑。舒展而自然的笑容,归澜知道,母亲不爱做饭。
她说,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让小鱼回到水里,我做到了。
母亲看她的目光有怜惜,有不舍,同时又隐隐带着解脱。
时间悄悄凝固,很安静,很安静,就像是枯叶落在泥土,落红碾作春泥。
恶土城那样的地方,没有盛放的花,也没有爱。
母亲走时是笑着的,静而美。
母亲喜欢美,归澜也喜欢。
那时的母亲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
恰如此刻。
秋如镜的声音近乎呵斥,震得她耳朵发麻,一向文雅的面容也有些狰狞,明明不是那样静谧的时刻,却同样让她感到一股压抑的憋闷。
秋如镜在她心里是什么人?朋友,智囊,师长?
或许在秋如镜叫出第一声“小鱼”,而她允许秋如镜继续这样叫时,她在归澜心里就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
她不该来找秋如镜的。
“你又想逃?”
秋如镜早就松开了她的衣领,手指紧扣着桌沿,此刻正凝视着她,接着沉沉吐了口气,捂住了上半张脸。
秋如镜似乎平静了些。
看她这幅神情,归澜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急促地呼吸了几下,不喘气地说完一大秃噜就转身离开了。
“对我就是嫌你们麻烦我就不该来找你这**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谁爱管谁管吧!”
一切重归静谧。
杯中茶水再次凉透,只是这次没人再换上新茶。
归澜离开青竹林,一时竟不知该去何处。
她随便找个高树杈,铺了层布靠在上面,目光放空。
演武台上,弟子们正激烈地对练着,小径上,有弟子捧着炼器材料匆匆而过。
“最近食堂这饭怎么这么难抢,我每次去都只能吃剩下的。”一个弟子走过树下,悄声抱怨着。
“是啊是啊,”她身侧的人附和着,偷偷抹了把嘴边的油,“明明食堂更大了,但总感觉更挤了呢。”
另一人喋喋不休地抱怨,另一人的心全飞到了通玉上,只“嗯嗯”地应和。
人声逐渐远去,直到一声暴喝响起。
“好啊,你竟然偷偷找代买!”
二人你推我攘地走上了演武台,下来又是可以同甘的好朋友了。
归澜撑着下巴看了全程,不自觉地笑了下。
通玉轻震,她拿出一看,竟然是乌戈给她回了消息。
仔细一想,还没一旬,乌戈这个点回都算早的了。
【乌戈:啥玩意?没注意。】
【乌戈:你扇子在我这,记得过来拿。】
哦,那个岛和雾虚扇,她都快忘了。
雾虚怎么在他那儿?
乌戈常年窝在百炼峰研究千奇百怪的灵器,光躯壳就给自己练了百八十副。
焦糊味刺鼻,不知道又烧了什么材料,她刚走上他的乌峰就忍不住掩了下口鼻,关闭了嗅觉才继续往里走。
一个小姑娘哒哒地跑了出来,她扎着精巧的丱髻,红发绳下铃铛轻响,笑容甜美,出口的是有些怪异的童音,“来挺快嘛,过来过来。”
归澜有些嫌弃跟了上去:“你终于变态了?”
“怎么说话呢,我这是帮人做的,试试好不好用而已。”小姑娘头也不回,领着归澜在堆满杂物的殿中拐来拐去。
“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做的都好?”她回眸一笑,看的归澜一个寒颤。
“你别笑了,像鬼一样。”
“嘁。”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随后软软地倒在了一个座椅上,不远处,一个瘦长的身影咯吱咯吱地坐了起来。
他潦草地扎了个丸子头,许多凌乱的碎发垂到脖颈与额前,得益于殿中自动清洁的法阵和那张漂亮的脸,他看起来只是有些凌乱。
“又炸了什么?这么大的味。”归澜实在找不到地方坐,从戒中随手拿了个灵器御空坐下了。
乌戈咧了下嘴,“还没炸呢,这不是等到你了。”
归澜凝神往那个烧的正旺的炉中看去,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扇子的虚影,皱起眉:“你把我扇子炼了?”
乌戈拾掇着周边的材料,挑挑拣拣出还能用的,“这扇子你之前不是让我修过一次吗,它的灵不稳,这次又不稳了,我就帮了帮忙,没想到出了点差错。”
“你不是经验丰富吗?”归澜质疑地看了眼乌戈。
“嗐,这个是第一次啊。我这不是还报废了这么多珍贵材料呢,赔我,一半就行。”
维护器灵是第一次?归澜有点头大。
“明明是你自己上头了……那我要做什么?”
“用水维持这个炉子的温度,别太高。”乌戈看她答应了,笑脸一收,掐诀再次给炉子升起了火。
乌戈一生唯有两大挚爱,一个是炼器,一个是钱。为了炼器,他连命都能搭进去,为了钱,尚且不够精明的他反而被某一代御沧门主骗着给御沧门无偿打了几百年工,现在还没到期。
既没钱又没用的人在他这儿就像报废的材料,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某种程度上,和周珩有点像。
所谓的赔偿材料她本来也用不上,是过去外出历练时顺手薅的,索性就给他了。
没一会,炉子中的火焰开始平稳地燃烧起来,乌戈顺手撩了下额前的乱发,有些眼热地盯着她的手,“御水决,真不能教给我的傀儡吗?”
归澜皮笑肉不笑:“那你的傀儡要拜我为师,给我打工,不提这些,你的傀儡有脑子这个东西吗?”
乌戈叹了口气:“可惜我和小妹都是火属体质,哪怕学了也用不好——
“等等,我是不是可以……”
归澜感觉他又在想一些危险的事,但没有证据,只好盯着明亮跃动的火光。
所幸乌戈在炼器方面还是很专业的,危险的思考没有耽误手上的工作,他操控着炉盖飞起来,一柄雾青色玉扇从中飘了出来。
扇子落回归澜手中,她拿起来看了看,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雾虚?】归澜以神识勾连扇中的灵,叫了它一声。
【在,尊上。】
【感觉怎么样?之前怎么了?】
【意识有些涣散,经过此地时被乌长老拦住了。现在,嗯……挺好的。】
【?】
【对外界感知更清晰了些,应该,是好事?】
归澜“哦”了一声,确定没什么问题就走了。
问乌戈也是多余,他埋头开始研究时把他当个聋了的疯子就行。
乌戈一如既往把不知名的材料往炉子里丢,时不时发出几声怪叫。
走出乌峰,归澜终于能够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她的掌心。
玩乐提不起兴趣,正事不知从何下手,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那棵树上。
夜色如墨,月光透不过云层,唯余几点银星闪烁。
**
“秋夫子过几天就要回鹤鸣山了!”
“啊!!不要啊,我还没抢到她的课过!”
哀嚎在御沧门各处响起。
归澜正看着琥乐滋滋地栽树,听到归澜问话,她歪了歪头,“妖族和人族修炼路子不一样,我听了也没用啦。”
“是有些共通之处的。你听了吗?”
“呃,唔,”琥把头扭了回去,专注地盯着手下的树苗,“听了呀。”
“她讲了什么?”
“什么修炼思路啊,妖族尊者啊,有益的灵果之类的……”她越说声音越小。
那双宽窄得宜,神光湛湛的金色虎眸讨好地眯了起来,一双耳朵从微卷的金发间钻出,轻轻抖了抖。
这张成熟近乎美艳的面庞,归澜却怎么看怎么可爱。
“师尊~反正那些方法之类的我听了也没用啦。”
她说的是修炼,归澜想到的却不只修炼。
死亡是琥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但经历了三次的归澜越发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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