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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谢子期
孙妙然今日练剑时,无名在一旁难得提点了她几句,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孙妙然好奇师父的好心情,不过她更高兴自己得了指点,一根树枝舞得虎虎生风,远处一看,颇有几分江湖少侠的影子。
她转身一刺,树枝忽而挑落一人的白色斗笠,二人皆是一愣。
孙妙然惊艳于对方的容颜,而对方则被她用树枝指着,有些手足无措。
她呆呆地看了许久,直到碟子碎裂声惊醒了她。
只见那月夫人手中的糕点掉了一地,她却不管不顾,只红了眼圈。
那白衣女子接过孙妙然捡起的斗笠,对着不好意思的孙妙然笑了笑,这才转过头来。
她眉眼精致如画,笑起来的时候更加显得秋风和煦,温柔如梦。
“皎皎,好久不见。”她歪了歪头,笑着道,“或者,该叫你丹阳?”
月夫人摇了摇头∶“好久不见,觅真。”
……
谢子期决定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要逃婚。
她并非鲁莽,而是在认真考量后做出的决定。
燕家与谢家曾有婚约,那是谢父为了笼络燕家,为二皇子铺路做的准备。
如今二皇子不费吹灰之力成了太子,燕家又被皇帝削了兵权,他得重新估量谢子期的价值了。
最终,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让谢子期与王家联姻。
如今朝堂之上,除了谢家之外唯有王家势大,往日皇帝盛年,他们两家连交好的由头都不敢。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王家与姜荣华不合,是以两家联手,逼退这个二皇子登基的唯一阻力才是重中之重。
正因如此,谢子期才决定逃婚。
其一皇帝重病,愈发多疑,每日沉迷炼丹,阿翁想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皇帝咬下皇座,可姜荣华还有常山王以及身后诸王支持,如此行事实在冒进。
其二皇帝接连将她与弟弟赐给姜家姐弟做伴读,摆明了要平衡势力,不想让任何一个皇子势大,虽说不知为什么在重新立储时忽然跳过姜珩选择了赵齐,但这不代表皇帝彻底放弃了姜珩。
其三便是她可不信丹阳公主就这么拽着她弟龟缩在封地里了,好歹二人在宫中朝夕相伴,谢子期不信姜嫖会毫无动作。
最关键一点是,她不想嫁。
很简单的理由,她没有自由够,不想嫁。若是从前阿翁让她嫁她也没办法,可她偏偏读了圣贤书,脑子里却充满了离经叛道的事。
她知道以自己家族的立场不该联系姜嫖,可她仍旧忍不住寄给姜嫖一封又一封的信。
她多想跟姜嫖诉说一下自己被催婚的苦难,以及自己对她的思念。
平心而论,谢子期不该和姜嫖有太多的交集。她不知道皇帝变心的理由是姜嫖姜珩俩姐弟长得和他越来越不像让他心里膈应,所以赵齐必然是太子。但谢家的心本就是偏向赵齐的,谢子期就算当了皇女伴读,也应当遵循阿翁的教导,多多帮衬赵齐而非姜家姐弟才是。
可是她很无聊,无聊到了一种孤独的地步。
从前在家里,如今在宫里,她都没有什么可以说话倾诉的人。直到那个小皇女路过,给她塞了个纸团,上边写着些什么。
谢子期惊讶,并非因为上面的内容,而是因为这个纸团,居然可以写字。虽然还有些晕墨,但却可以把字写得很小,质量也很好,这才是她最惊讶的。
后来谢子期有问过姜嫖关于这张纸,姜嫖只是随意笑笑,说自己做着玩的。
姜嫖不想回答,或者说不想太快地把这东西显露出来。谢子期也明白了,姜嫖想拿这个吸引她,吊着她,并且她成功做到了。
这个存在感低的小姑娘着实狡猾,谢子期却觉得她有些可爱。
好在当时谢家的对手是前太子,对于谢子期和姜嫖的接触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们这一相处,就是三年。
——
对于谢子期来投奔她这件事,姜嫖还是很惊讶的。
当然,并非惊讶于谢子期逃婚,而是惊讶于谢子期选择来她这里。
谢子期被定下与王家的婚事,细细想来还有姜嫖的锅。
在原著里,谢子期是要与燕家结合的,燕小将军燕暮归借口匈奴不灭无心成家,谢家便不管不顾将谢子期嫁给了他的瘸腿大哥,想要拉拢燕家,主要还是拉拢燕暮归。
但是因为姜嫖的出手,虽然燕老将军和燕大哥都回来了,燕暮归却没能像原著中那样早早征战沙场,立下战功。在谢家眼里,此时的燕家早就苟延残喘,没了结亲的必要。
原本谢子期十五岁及笄便会被嫁给燕大哥,而后十六岁那年怀孕被投毒导致难产,一尸两命。现在的谢子期因为要给姜嫖当伴读,婚事就往后延了一年。
再加上薛家没了,男女主没了见面的可能,更别说一起探案了。
也就是说,因为姜嫖的推波助澜,现在已经不能说是小说世界了,更像是一个有自己发展规律的真实世界,人物的行为也不会按照小说的故事来了。
姜嫖知道谢子期肯定会逃婚,只是她没想到谢子期会逃到她这里来。
诚然,皇帝把谢子期和谢子眠指过来当伴读,是存了心思的。要是不出意外,以后甚至打算要么把姜嫖许配给谢子眠,要么把谢子期许配给姜珩。
当然,皇帝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谢家陷入两难境地。古来话本都喜欢写世家两头下注,但其实争权夺利最忌摇摆不定,且谢家和主动下注完全不同。
这姜家的姐弟对他们的威胁又不大,他们当时最主要的还是对付前太子。再加上姜家姐弟也清楚谢家不会帮他们,从来没将谢家划入过自己的势力范围。皇帝这招除了分权恶心谢家和姜家姐弟,没有任何用处。
既然本来就没有壮大姜荣华的意思,与其把谢子期和皇子结合,不如让谢子眠这个草包和没用的皇女结合,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谢家人应该很容易就会想到谢子期会去找姜嫖,不久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丹阳公主逃往南阳,那谢家人自然而然就知道谢子期在南阳。可他们站队赵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不好进入南阳大肆搜寻。
谢子期虽然很安全,但她这意思,和堂而皇之打谢家的脸,和谢家搞切割有什么区别。
可是谢子期是谢家嫡女,根本和谢家切割不开。综上考虑,谢子期前来只有一个目的了。
想通这点的姜嫖叹了口气∶“四娘,你利用我。”
谢子期低下了头。
是的,她在利用姜嫖。谢家主的立场摆在那,他必然不会让谢家嫡女在南阳待太久,为了让谢子期回去,只能低头服软,硬着头皮取消婚事。
可是谢子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那段日子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盘算着各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能够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姜嫖聪明,几乎不需要她解释什么,她就能想通所有的一切。
但姜嫖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叫人给她准备了屋子,在临走前对谢子期说道∶“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作为朋友,我很乐意帮助你,只是如果你能真心抛弃家族站在我身边,我会更开心。”
只一瞬间,谢子期哑口无言。
——
来到这后的第一个访客不是姜嫖或者是姜珩,而是一个让谢子期意想不到的人。
来的人是无名。
谢子期没见过他,只瞧他的打扮,知道他约莫是为王府办事的守卫。
“你是?”
“在下无名,是公主身边的暗卫。”无名直白地进入话题,问道∶“女娘来南阳,可曾发现南阳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谢子期第一反应就是她听到的那些大逆不道的歌谣,但她心中仍有疑虑。既然面前这个人是姜嫖的暗卫,为什么会和她打听这些?他自己出门不就能听得见吗?
除非……姜嫖把他扣在府里不让外出?
谢子期表情一变,她扯了扯唇角,说道∶“南阳人杰地灵,簪花打铁均十分有名……”
这显然不是无名想听的答案,姜嫖早就跟他坦白了自己在搞事情并且不希望他告诉姜荣华,谢子期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看见?
无名也不是来一探究竟的。他既然收了姜嫖的报酬,那便不会再插手此事。他听到了姜嫖的那句“你利用我”,虽然一般人可能听不出什么来,但和姜嫖相熟之后便会明白,她很少会有那么直白的情感质问。倘若要她去质问些什么,后边必然伴随着她的目的,而姜嫖对谢子期就连苛责也没有几分,更多的是一种情感上的控诉和压迫。
无名再傻也知道,姜嫖伤心了。
他打量着谢子期,谢子期也在打量着他。
突然,谢子期闭上眼,低低地笑了∶“你又懂什么?”
“我与她相伴三年,形影不离,就连她来南阳这件事,也为了能收到我的信而甘愿告诉我。”
“你又懂什么……”
谢子期喃喃低语着,她的身形逐渐佝偻,直至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而那喃喃的呓语逐渐转为无法遏制的呜咽。
倘若她没有在那年寿宴上站起来,没有读过那么多书,她哪里会有那么多的怨念,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不甘呢?
她与姜嫖,本就不该同路,不是吗?
姜嫖难以捉摸难形容,而她是高门贵女,生来便注定要为家族利益铺路。
而这样的她们,却被皇权捆绑,在长达三年的陪伴中,有时竟也不得不相伴天明,抵足而眠。
是啊,都是她。
若非姜嫖给她塞了那张小字条,若非她擅自劈开压在她眼上的山,她的心又如能看得那么远?
她的前半生太过空洞,姜嫖给她劈开一个坏的缺口,她从这缺口中不再只能看到谢家好女百家求,她不再去看那些小打小闹,她看到了为国葬身火海的薛贵妃,力挽狂澜主持大局的王皇后,为其君正名的张显芝,为稳固民心自愿祭天的许存。
她看到了多么绚丽夺目的世界啊。
她从那狭小的阁楼里走了出来,便再也无法温和沉默地走向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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