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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宸
闻言,陈杳惊讶地望向温闲许:“你竟不知此事?当年皇上还是三皇子时,便娶了灵徽皇后为妻,两人琴瑟和鸣、育有一子。后来江南水患,先帝命他南下治水,谁知皇上路过赣南时,非要深入苗疆探险。
“自数十年前苗汉大战,苗人败退西南一隅之后,与咱们中原一直不通往来,可皇上心意已决,当地知县拗不过他,只好答应陪他一同去万蛊涧看看。
“谁知一入谷中,知县便被瘴气迷晕,待他醒来时已经身在谷外,而皇子一行人却失了踪影!此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知县都险些丢了脑袋!”
温闲许心中一动:京城南下、深入苗疆……这路线竟与徐漪然给她的手札上记载得如出一辙。不过手札的文风跳脱,似出自向往奇闻异志的闲散少年之手,应当不是权贵所写。
说不定是撰书人有意效仿皇上当年的路线。
陈杳继续说道:“知县派人搜寻大半月无果,终于按捺不住,集结重兵欲强闯苗疆。谁知刚到谷口,竟撞见皇上安然走出——当初与皇上失踪的一共三人,阁老的小儿子,还有一个什么尚书来着?出来时竟然伴着三位绝色美人,还是一母同胞的三姐妹。”
“皇上回京后,力排众议纳了大姐为妃,是为宸妃,也是如今的南宸皇后。魏阁老的长子也娶了二姐,两人联合上书皇帝,推行苗汉和睦之策,不再限制苗人入汉。自那以后,中原才渐渐有了苗疆人的身影。”
温闲许听得困惑:“南宸皇后?一人皇帝怎能有两个皇后?”
“正妻自然只能有一位。”陈杳解释道,“苗人笃信‘一生一世一双人’,皇上之前为讨美人欢心,刻意隐瞒了自己已娶妻的事实。宸妃入宫之后郁郁寡欢,二妹魏夫人得知姐姐受骗,在皇上登基两年以后,借探亲之机对灵徽皇后下蛊,更将太子推落水中。灵徽皇后蛊发身亡,朝臣群情激愤,纷纷上奏请求处死这对姐妹。
“皇上下旨诛杀下蛊的魏夫人全族。可怜魏阁老一世清名,竟因儿子娶了一个外族女子,将百年族业毁于一旦。”
“还不是他骗人在先?关女子什么事?而且为了一个人就杀全族,也太昏庸了些!”温闲许生气道,“对了,一开始不是说有三姐妹?最小的那个呢?”
陈杳摇头道:“不知道,比起南宸皇后与魏夫人,这位小妹可谓是默默无闻了。希望她溜得早,没有惨遭毒手。皇上觉得蛊术阴毒,只诛元凶不足以防患,下令要屠尽方圆十里的苗女。其他地方的苗人闻风而动,早已缩回苗疆。”
温闲许暗忖:温知渺说她有一半苗疆血统,不知她的双亲是否遭此劫难?或许正是因此,才不得已将自己弃于神山的。
温闲许愤愤道:“这皇帝手段也太狠辣了!那南宸皇后后来如何了?”
薛槐安接过话头:“皇上虽在婚配上骗了她,但带她出苗疆的真心却不假。他力排众议,坚称她对下蛊之事不知情,更不懂蛊术,执意立她为后。但南宸皇后目睹族人遭屠,渐渐与皇上离心。
“到如今,她虽仍居后位,皇上却已另纳新宠,鲜少踏足她的宫苑。”
陈杳补充道:“她与皇上仅育有一位公主,不曾有皇子,倒也不影响国本。这么多年过去,朝臣们也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哦……”温闲许似懂非懂地说道,对皇帝的敌意更甚,“照这么说,皇帝前前后后糟蹋了这么多姑娘!”
陈杳差点咬到舌头:“糟……糟蹋?姑娘慎言!只有福泽深厚的女子才能入得了皇帝的眼呢!当朝后宫仅十余人,已算极少了。”
温闲许说:“在我们阁……乡里,人人都只能有一个伴侣的。”
煎寿阁里的人不多,大家都是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看对眼的就更少,但也有几对夫妻一样的人物,一次温闲许听见山下有人在叫唤,下去一看,见一向温柔的姐姐手中拿着一只皱巴巴的耳朵,男子在他旁边捂着头叫唤,鲜血涓涓流出,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男人又看上了山下的另一个姑娘。
十余个妃嫔?难道皇帝头上能长出十几只耳朵不成?想到一个人头上长着密密麻麻耳朵的骇人画面,温闲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就是糟蹋!”薛槐安冷声道,“见一个爱一个,还偏要装作情深似海!”
陈杳心想:真不知道无虞姑娘到底在多么穷的山沟里,竟然连如此常事都不知道,还喜爱蛇这玩意。但一见少爷也出言不逊,忙岔开话题道:“现在他们抓了薛阳和,真不知道此事之后还会如何。”
“皇上的重点是巫蛊。”薛槐安目光深沉,“薛阳和是纯正汉人,抓他远远不够,皇帝必定会下令要揪出幕后指使。”
陈杳忧心道:“若引薛阳和去乱葬岗之人与我的接头人是同一伙,恐怕老爷和大理寺都要白费功夫。他们行事如鬼似魅,无迹可寻。”
薛槐安说:“纵使抓不到真凶,也得推一个替罪羊出来,否则不止薛阳和,老爷子也要因教子无方受责。”
陈杳说:“他们先前就怀疑停云轩,会不会强行将无虞姑娘……”
“如今出了蛊祸,就推一个入薛府不久出来,你当皇上傻的吗?”薛槐安瞥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何鸿德的丧子之仇又当如何?放心,现在就等着看他们怎么狗咬狗吧……”
薛槐安目光投向窗外,刚好望见一片打着旋儿飘落的枯叶——秋天,真的要来了。
*
转眼间,时间已经过了八日,与皇上约定的十日之期仅有两日了。
薛懿心急如焚,若何玉淼之死当真如此简单,大理寺也不会拖延至今。
如今他也遇到了同样的困局:何玉淼生前去过的地方太多了,接触的人不计其数,无法确定下蛊的具体时间。
这日下朝后,祁晏云特意邀他在宫中漫步:“薛爱卿,巫蛊一案,查得如何了?”
薛懿垂首回道:“臣愚钝,尚未查明真相。”
祁晏云状似无意地提起:“看来薛指挥使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呢,你道如何?前几日有人给我上书,说前指挥同知恢复了理智,朕准备待会便差人去你府上看看。”
薛懿一惊,万连碧恢复神志如此大的事情,他怎么没有听到风声?况且一月之前他去制住在停云轩中大打出手的万连碧的时候,他不是还疯疯癫癫的吗?怎么突然就清醒了?
而且通风报信的人究竟是谁?
再联想到之前私章失窃之事,薛懿心道:难道府中混入了奸细,这两件事系一人所为,目的就是要把他拖下马,再扶万连碧上位?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中对薛槐安的怀疑不禁消散了许多,毕竟薛槐安是决计没有办法直接上书给皇上的。
祁晏云好像看出了他的担忧:“薛爱卿事务繁忙,难免会错过一些细节,莫担心,朕理解得很。正好煎寿阁势力猖獗,如果消息是真的,朕准备把万连碧官复指挥同知,多个得力干将给你差遣,爱卿以为如何?”
薛懿心中再不情愿,此时也只能答应道:“臣自当与万连碧共同守候京城太平。”
“行,那爱卿好生查案吧,朕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时值白露,秋风送爽。祁晏云忽然来了兴致,携薛懿登上宫门。极目远眺,万家屋舍尽收眼底。
其中一座府邸占地极广,亭台楼阁之华美,竟似胜过宫阙几分。祁晏云抬手指向那处:“薛爱卿,那是何人的府邸?”
薛懿抬眼望去,那座府邸他年少时便常出入,如今规模更胜往昔:“是臣的岳丈永昌侯王延禧的府邸。”
祁晏云挑眉道:“都说‘王侯将相’,我看现如今,这个顺序应当改一改,改作‘侯王将相’。王爱卿年俸几何?这宅邸修得,倒比朕的宫殿还要气派三分!”
薛懿倒吸一口凉气: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念在他是王延禧女婿的份上,特意说出了提点他,还是……
他斟酌着回道:“蒙皇上隆恩,臣月俸不过百石。王大人年俸远在臣之上,加之其祖上乃开国元勋,后世子弟勤勉经营,至今已积累颇丰。”
祁晏云不说话了,见状,在一旁伺候的张公公开口道:“指挥使大人此言差矣。今日朝会上,皇上欲修一座炼丹房,尚遭群臣谏阻。王大人倒是自在,自家的银钱随意挥洒,如今看来,竟比皇上还要逍遥几分!”
祁晏云冷哼一声,显然赞同此言。
薛懿恍然大悟,今天早上,皇上突然提出要专修一座炼丹房炼制仙丹之事,王延禧言辞激烈地反对了一番,因此才惹恼了皇上:“王大人今晨劝谏皇上俭省爱民,自当以身作则……”
他磕磕绊绊地说完,也不知这番说辞能否令皇上满意。祁晏云只淡淡道:“朕乏了,薛爱卿且退下吧。张公公,送薛爱卿出宫。”
薛懿刚走出几步,皇帝仿佛不经意般又道:“对了,听何鸿德说,此番计谋皆由你那次子接应。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才智,不妨带来让朕见见。听说他身子骨不大好,却在宴会上胜了薛阳和?朝中难免有些闲言碎语,朕自然相信薛爱卿不会徇私,不过……若你长子可以脱困,不如再让他考试一场,也好让众人心服口服。”
薛懿忙应道:“臣遵旨。”
心中却想:皇上的意思,难道是放过阳儿了?薛阳和入锦衣卫之事,他确实请人关照了一些,只要阳儿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再比几场又何妨?
张公公手中拂尘一扫:“薛指挥使,请吧。”
张公公送薛懿到了宫门,薛懿低声请教:“敢问公公,皇上今日这是……”
“薛大人查案便专心查案,若是瞻前顾后,案子如何能水落石出?您且放心,只要查个明白,不论结果如何,皇上断不会为难于您。”
张公公说完了,仍笑眯眯地盯着薛懿,薛懿会意地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掌心。随着张公公拂尘一扫,银子已经收入了他的袖中。
“对了,而且皇上最近身体不大好,对炼丹房很是看重,今日永昌侯对皇上说教了一番,惹得皇上很不开心,若您能给皇上出这口恶气,肯定龙颜大悦。”
薛懿苦笑道:“王大人品级远高于我,又是我的岳父,论实力论情感,我都无法与他抗衡。”
张公公笑道:“找王大人不痛快而已,不是正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个条件,薛懿瞪大了眼睛,皇上的意思难道是……
他刚想说些什么,张公公却先行一步打断了他:“时辰不早了,薛大人该出宫了,咱家还要回去照顾皇上呢。”
薛懿拱手:“多谢公公指点。”
张公公朝他挥挥手,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深意:“薛指挥使,咱家……可是很看好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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