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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事大会(中)
“咦?”赵兰辞轻轻地咦了一声,引起了身旁人的注意。
“怎么了?”
“突然发现你没有脉搏。”赵兰辞修医道,刚刚握住他手腕的时候,便习惯性地感知了一番,神躯果然没有。
赵兰辞自己是有的,他还在感叹后天修成的和天生的果然还是有些区别。应雪晴有些不自然地把手腕从他手指下抽了回来。
赵兰辞没在意,他还不知道自己一句无心之话在对方心里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他透过白纱帘看向外面,惟低处几块云中,有几个神仙在聊天,偶尔有端酒壶的侍童在几人之间飘舞,更远处的大殿上,更是密密麻麻,看不清任何一个。
坐得这么高有什么用,他在做山神的时候,只要考核等第拿甲等,都从没在乎过什么玉尘子。
赵兰辞这么想着,就见帘幕外两个锦衣人影飘过来,赵兰辞将纱帘撩开一条缝,本想示意他交给自己便可,一抬眼却正好对上文大掌事一双笑眼。
“执墨使,敬您一杯。”他躬身行礼,他身后的钱雨桐便递上了酒盏。
钱雨桐今日在盛宴中却没有穿他平时的华服,一袭素净蓝衣,露出内袍雪白的领口和袖口,头上也没有任何珠翠,长发披散,只用一根同色丝带束发,脸上看不出什么妆饰,惟余一张白净面庞。令赵兰辞不禁眯了眯眼,看起来有些熟悉,是谁的打扮呢。
赵兰辞便知他肯定是要来敬酒,接过小酒盅盛着的仙酿,本想一口饮尽将他打发,没想到文颂祺话还没说完:“执墨使甫一上任,便有经天纬地之能,运筹帷幄,事必躬亲。司辰神官常于各处称颂,青灵神女更是赞赏不绝。小仙方知青灵庭清心正道,前往凡间正是由执墨使一手促成,特此前来赞颂贺喜。”
上次宴会还没提完,这次在应雪晴面前又想提。赵兰辞放下酒杯,舔了舔被酒液浸润的嘴唇,在脑中飞速地想着应对之辞,文颂祺这几句话说得暗含神威,定是让下方的大小神仙都听见了,声震全场,所有人都听着他的回复,赵兰辞思及此处,娓娓道来:“文大人过誉,小仙愧不敢当,天地之道,自当各司其职,神之所以为神,便在于护佑弱小,力以抗责,一切皆以子民为先,聆其声方能谋其事。仙人本就该是凡间祈愿汇聚而成,天生该为凡间效劳,只要是有利众生之举,小仙都愿意尝试。”
他这话因坐在玉尘侧席,听见的人更多,一时之间竟无人低语也无人谈笑,云端静悄悄一片鸦雀无声。
文颂祺笑了笑,频频点头,重新为他斟上酒:“执墨使见解果然不同凡响,相比如若执墨使凡人母亲泉下有知,也能见识到执墨使对凡间一片拳拳心意。”
赵兰辞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他为什么会提到自己的……娘?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想听的人听个分明,文颂祺是故意在今日戳他软肋,。
恭敬立于文颂祺身后的钱雨桐此时偏偏上前,补充道:“从前在终南府同门时,尚未拜入竹霜真人门下,倒是见过赵执墨母亲一面,当真是和执墨使一样的气度,一样的高洁。”
赵兰辞已经无法思考了,他们说的真的是自己吗?
他的母亲……不是凡人寿终而去世的吗?为什么钱雨桐会说在终南府见过他母亲?
他正欲再问,文颂祺却只说了两句客套话便翩然飞走了,接下来便是更多的仙人上前敬祝、奏言、上疏,哪怕干脆只是寒暄。这时候本应是赵兰辞一一回应的,可他仍旧握着那酒盏,木愣愣地看着前方,仿佛魂灵也早就不在这了。
应雪晴放下了帘幕,再无人能掀开,让人一切敬言都在外面道完。他关切地握住他的手臂,在帘幕后面耳语:“怎么了?”
“没……没事,”赵兰辞僵硬地回答,“我……可能是仙酿喝得有点多了。我想出去,醒一醒酒。”
他从应雪晴手中抽回手,二指一扬,白纱便自动掀开,应雪晴的脸藏在纱冠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晦暗不明。
低位的坐席中,也同样有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离席。
赵兰辞飞了一会,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往上还是往下,神界的人都去宴会了,哪里都空荡荡的,适合他一个人待着,他还得找机会去问钱雨桐,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应雪晴面前那样和他说,不就是想单独出来再聊吗。
赵兰辞落在天宫某一重的地上,也不辨认方向就往前走,气喘吁吁地拉开领子,烈酒让他头晕目眩,才一小杯就上脸,激得双颊绯红,那些缨络珠链,已经缠得他无法呼吸了!他走出去好远,才意识到这里他好像没来过。
远处的宫殿匾额上,写了三个字:递茶房。应该是行文处的宫殿!
赵兰辞甩甩脑袋,看了看周围,他果然又发现了,水波纹似的神力在游曳。
文颂祺……赵兰辞趁着酒劲握紧拳头,如果钱雨桐想趁势告诉他点什么,就算他们迟早会互通消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文颂祺监视,赵兰辞向前走了两步,水波纹如影随形。
他回想起云霞阁那次,刚刚的言事大会,共同点是什么……他脑海中浮现一个主意,他把身上的璎珞摘了下来,披帛也解了,收拢自身神力至最低,丹田收紧,灵力全部汇聚于识海,不环绕于周身,锁死于小腹。
现在,他就和凡间隐藏修为的修士一样,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具凡人之躯。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文颂祺外放的金色水波纹神力不再移动,在原地转了两圈,似乎在疑惑:跟丢了?
果然,这个世上并没有用自身灵力长出眼睛的道法,文颂祺用的是感知,感知同为神仙的同僚的神力,便能顺理成章地跟上,一如盲人的拐杖,可若是赵兰辞放弃自己的神力,解下法宝,在他隔空感应中便与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没有区别,文颂祺便束手无策。
如果赵兰辞没猜错的话,他继续推断,文颂祺这个能力的使用范围应该不能太远,而且身边要有人护法,护住他五感紧闭的肉身。
除非他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在自己的地盘上。
赵兰辞蹑手蹑脚地走进那间递茶房,果然!
文颂祺坐在茶水炉后面的软榻上,双目紧闭地打坐。赵兰辞像个凡人一样一步一步走过去,随手捡起旁边一个装茶叶的袋子,一抬手刚好扣他脑袋上!
文颂祺显然是懵了,他习惯了用自己无往不利的杀手锏,第一反应就是用他放出去的神力去探查,肉身还维持不动的姿势,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探查不到,赵兰辞现在可是凡人之躯,他飞起一脚踩在文颂祺背上,把他从榻上踢了下去!
赵兰辞对这个阴招可不陌生,套个麻袋让人看不见他脸,不用灵力也能隐瞒身份,而且没有人会想到,都修仙了,还有人用拳打脚踢来打架!
他在终南府的时候,也曾经这么教训那些欺负他的师兄弟,在公理照不到的地方,偶尔也须得使些灰色手段,这也是他在栖灵山摸爬滚打得出来的经验,终南府麻袋战神重出江湖!
赵兰辞把文颂祺飞快地揍了一顿,掸了掸身上的土,从敬茶房出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步一步走出去老远才重新调动呼吸,让身上被收起的神力运转小周天,重新回到经脉中。
他还得去面对钱雨桐。
赵兰辞回想他与钱雨桐的交集,整个天界可以说话的地方也只有那里了。他没猜错,钱雨桐在云霞阁外,天宫边缘等他。
此刻这里人迹罕至,云雾更为浓烈,那个蓝衣的身影站在一片茫茫雾中,像白色海面上的一块礁石。
赵兰辞没有走过去,而是保持了一段距离,叫他:“师弟。”
“师兄,”钱雨桐站在天宫的边缘,望着身下的茫茫云海,“你说这天,是一诞生便有这么高的么?”
赵兰辞没有回答他,他还醉着,只想知道钱雨桐刚刚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没回应他的问题:“你说你见过我母亲,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不回答钱雨桐的自言自语,钱雨桐也不理他的问题,两个人竟是鸡同鸭讲。钱雨桐微微侧过脸来,看着他问道:“师兄,你还记得你飞升时的日子吗?”
“我于十二月初五闭关,一直到三月之后,七十二道天雷受尽,得道成仙。”赵兰辞当然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场战斗,他飞升了,达成了多年的夙愿。
“十二月。”钱雨桐喃喃念叨着,“寒冬腊月,真冷啊。未成仙前,还能感知到四季的温度变化,大冷天的,把剑从武器架上抽出来,剑柄都会被风雪冻住,要左右移动,才能确保剑不断掉;书阁里不许喧哗,便要把手揣在袖子里,在书阁外背诵经书。天冷真是不好。”
他话锋一转:“不过,终南府是不会冷的,终南府地处南端,四季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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