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痕

　　林青渭被送上车，在莱索布瓦，段朔林同时教会他与台浥尘该如何开车，打开发动机，空档以及切换档位，之后她再没有出现过。

　　林青渭也不清楚她会到哪里去，只是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她母亲的身份被削弱许多。

　　他整理后视镜，看向镜片中的眼睛，窗外的灰色轮廓的建筑，陌生的地标与嘀嘀声，林青渭慢慢回神，镜片中的眼睛更加坚毅、犀利与深沉。

　　这都已经是七年后的他。

　　接管酒店后，多数AS成员都会来酒店内的酒厅喝酒放松，信息也在此地传播和交换，林青渭自认为手中的消息还算灵通。

　　他混迹其中有一诀窍，用药与口才。

　　本应在14岁被捕入狱的林青渭，凭靠切斯尼的赏识被多数人认可，即便是他已经离开药利局多年，仍有不少人找他合作，寻求药品的帮助。

　　林青渭总难忘怀的只有台浥尘，他多方打听，皆是他父亲背叛AS被喂牲畜的消息，有关台浥尘的信息就仿佛高山上覆盖山峰的一片雪花，还是最没有说服力的回答：“他很早之前就去世了，新闻里播报过。”

　　又是去世，林青渭不耐地想。

　　七年前也是去世，可他亲眼见到台浥尘，后来只是因为没追上他的背影，从此那一眼成为绝版相片的存在。

　　林青渭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将手机搁在吧台上。一个姿态妖冶的女人走过来，手臂搭着他的肩膀，轻声细语地邀请他到卡座聊天。

　　他抿唇摇头婉拒，女人仍不肯放过他，林青渭只好说：“抱歉小姐，我早晨吃坏了肚子。该回去对账本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甩开纠缠的人，林青渭当真回到办公室核对账本。秘书敲门找他，文件夹里放置着U盘，是他安插在这些人之间的眼线带来的有价值的信息。

　　他点头示意秘书离开，待关门声落下，他走至窗边拉闭百叶窗，房间转瞬昏暗，他打开U盘，查看每张相片与录音。

　　“听说了吧？卡罗琳和金搞到一起去了！你没看见吗？她跟那个老男人抱在一起亲亲我我！”“还真没看见，细说。”

　　林青渭皱起眉头，卡罗琳是金的亲生女儿，虽然是维塔利斯取走了金的“种子”才和工具人有了卡罗琳，但毕竟在血缘上不会出差错。

　　“卡罗琳带一个男人参加宴会，不知道他姓谁名谁，白的要命！比女人都魅呢！”“别肖想了，跟我们这些人完全就是不搭边的人，你小心觊觎他被卡罗琳挖了眼睛！”

　　林青渭思忖卡罗琳会对哪个男人有如此强烈的掌控欲，新欢或者是先前就认识人，他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菩提，网站排行第一的杀手。找他办事基本都是有保障的，屁股擦得绝对干净！我没跟你胡扯，你试一次就知道了！”“听说他什么活都接，也负责跟女人上床吗？”“他自己就长得像个女人，哪个女的能受得了他这样娘们儿唧唧的东西呢？怕不是看到女的就萎了吧？”

　　林青渭正在沉思，忽然录音继续播放到一个嗓音柔和舒爽的男音，背景声音有些嘈杂，林青渭在经过降噪处理后，那人的声音话语都渐渐清晰明了。

　　“想睡我？看你出价咯。”

　　林青渭目光停下来落在不停跳动的线条，办公室归于静寂，他幽幽地舔了下尖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办公桌上被胶布粘贴遮挡脸部的照片，黑暗中有两道蜿蜒的泪痕湿湿地淌下脸颊。

　　“谁上谁下？”“当然是我上咯，我可是很会伺候人的。”

　　林青渭面目被埋在身影中看不清，只有他手背凸起的青筋紧紧地绷着。电脑中的录音再次传来男人温和的嗓音，“我在夫人们身边待了整整七年，没人不喜欢我。孙夫人前两天还约我见面的，我的服务包你满意啊。”

　　“价格？看你咯，喜欢我的话就多给一些，不喜欢就少出一些。如果是个能让我心甘情愿的价格，我自然会接。”“我拍给你一块帝王绿翡翠好不好？衬你肤色。”“多谢夫人赏识，我在2026房等你。”

　　轻巧的亲吻声，林青渭抓紧详情介绍的纸张揉碎了丢在地板上，他难以平复的呼吸和心声都剧烈颤动着，目光锁定屏幕上的时间，抬手呼叫了秘书。

　　秘书进来后，被昏暗的办公室吓了一跳，讪讪地来到林青渭身边，问：“什么事啊？林总。”

　　“用我的卡准备3180万美金，把2026房空出来不准售出，今晚通知外勤部负责好活动的所有事项。吧台那边正常监听，AS内部有任何突发情况按照之前定好的方案解决。”林青渭忽地停下，沉思后，用平稳的语调说道：“今晚无论是谁都不准联系我。”

　　秘书忙不迭地点头哈腰，送林青渭离开办公室，紧接着清理了桌面上的U盘和咖啡，删除查看记录时，录音恰好被点击了继续播放，那边的人道：“不过我今天来这里是有任务的，过了今晚再来找你哦。”

　　林青渭从办公室转入员工区，换了身休闲的衣服，戴着棒球帽，他不过才21岁，英俊帅气的脸庞和出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气质，让他站在人群中也有鹤立鸡群的直视感。

　　他打开电脑，登录了账号，查看半小时前与杀手菩提的对话框，他以雇主身份，用3180万美金的价格买定自己的性命，要求是确保死亡，并且要求菩提提供死亡证明。

　　菩提是七年前突然从天而降的绝密杀手，半年内迅速成长为AS官网上的榜一。此人性情直率，接不接任务，完成程度又是多少全看心情，敢情心情好还能亲临现场陪雇主喝上一杯。

　　菩提没有原则与底线，他本身就是原则。AS对他的掌控欲极其强烈，因此在格式化的个人信息中，他只有权修改个性签名。

　　——好的坏的照单全收，价格随意，过眼不过心，免费为智障换脑，斥资为侏儒做事。

　　因此，能被菩提收钱完成任务也是另种认可，好比眼下，林青渭将准备的数额发送给菩提，而对方已读后什么都没有回。

　　经过焦灼等待后的三分钟，菩提发来回信，“这个人身价不止这些，至少5000万美金。否则免谈。”

　　林青渭回：“我知道你已经来了，3180万美金可以做为押金，事后如果成功，我会支付你5000万美金。”

　　那边没有回信，林青渭躲在员工区的换衣间内，面沉如水，盯着对话框上方状态的目光微微闪动，房间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五分钟后，菩提提要求道：“3180万美金，不负责提供死亡证明。但我有另一种方便你利用的方法将他除名，社会性死亡也属于死亡的一种。这是我的底线，如果谈不成，你可以找其他杀手帮你完成任务。”

　　林青渭呼吸乱了方寸，急忙道：“我只要你！”

　　菩提回：“我不和任务雇主发生关系。”

　　林青渭问：“那你和谁发生关系？出钱买你一晚的雇主吗？”

　　“嗯哼？那你要买我吗？”菩提说道，“我知道你在监听我，考虑考虑，说不准我们的关系也可以是做‘干净’生意的老板和服务生。”

　　林青渭耳廓难抑地涨红，他慌张道：“你跟其他雇主也这样吗？他们随便都可以买你一夜，跟你去……开房？”

　　“我有权拒绝透露与其他雇主有关的信息。”菩提道，“保护雇主的隐私是我们做为杀手的职业素养之一。详细的时间与任务执行地点，我最近档期满了，你最好是把握机会。”

　　“今晚八点钟，2026房。”

　　林青渭还想要继续询问些细节，不知道菩提做了什么，官网的巡查机器人切断了他们的对话框链接，菩提被禁言24小时。

　　林青渭看着灰色头像被扣上红色斜杠，心中涌出些得逞般的兴奋，菩提也许不会记得其他平平无奇的雇主，但一定会对他这个触发禁言机制的雇主有所印象。

　　他收起电脑从更衣室悄声退出去，转身前往酒厅时不小心与位客人迎面撞上，他赶时间寻找菩提，就这样也没有理睬那位客人的道歉，坐在吧台后才发现笔记本一角被磕成三色光条，完全无法正常显示画面。

　　林青渭正有些气馁，忽地身边迎来一阵深沉的男士香水味，酒厅五光十色的琉璃灯光下，男人神采俊逸英俊，面部线条流畅而流淌着莹莹的冷光，身材比例绝佳，他伸手搭在林青渭肩膀上。

　　酒杯贴紧林青渭佩戴的口罩，吧台后的调酒师瞪大了眼睛，眼神慌乱地寻找监听器，决不能将老板的一丝一毫录进去给负责处理和收集情报的幕后工作者听到！

　　否则老板的面子往哪里搁？

　　男人似乎看出调酒师的慌乱，彬彬有礼地露出英气的笑容，“您好，请为这位先生调一杯莫吉托。我请。”他俯身凑近林青渭，过分亲昵使林青渭不自在地挪了挪脚步。

　　忽然，他的脚踝被男人的双腿禁锢住，在调酒师膛目结舌的注视下，男人用皮鞋尖端挑起他的西裤边缘，鞋尖慢慢向上，触碰过的皮肤都烫得热烈。

　　林青渭别开脸往旁边躲了躲。

　　男人追杀过去，伸手将林青渭的座椅拉进他两腿之间，双腿更用力地囚禁着林青渭的脚踝，两人在吧台下暗中较劲，林青渭只想摆脱这人的无理取闹。

　　还不是时候。林青渭心想，压低帽檐，神情有些古怪，他不想和男人对视。

　　男人却靠在他肩头，食指轻轻地从后面向上挑动他的耳垂，描摹他耳廓的形状，朝他吹了口气，“怎么红成这样？”

　　“好像煮熟的虾啊。”男人如手风琴般流淌的嗓音灌入耳膜，林青渭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也推不开他。

　　男人杏仁色衬衫最上方未系好扣子，隐隐显露的锁骨与肩臂线条在灯光明晃与黑暗间的闪烁暗暗韵出性感的滋味。

　　林青渭想要推开他，反手被男人抓起双手，他的手臂贴在男人胸膛上，感到湿润的触感在耳垂上化开，他闭眼抖了抖身体。

　　林青渭的口才没起到实质性的作用，他呆愣地坐在吧台前，被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愤愤地咬舌，被暗恋已久的人这般对待，他早已经悄无声息地起了反应。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他身下的反应，双手拥抱上他，将那杯莫吉托递给他，“喝完这杯，我们去楼上怎么样？我伺候你。”

　　林青渭紧咬着嘴唇，沉吟片刻，整个人都不想再争一样点了点头。

　　从酒厅外闯进一群女孩，穿着蓬蓬裙洛丽塔，拿着纸板和签名笔将男人簇拥在中间，林青渭被这突如其来的慌乱惊醒了头脑。

　　男人莞尔而笑，对待每个女孩都亲昵帅气地签下名字，毫不掩饰他在外的身份，林青渭看得懂，那两个字是“南风”，并非菩提。

　　他转头看向调酒师，对方不声不响地向监视器投去目光，林青渭会意地点点头，整理衣襟，让自己恢复平静。

　　调酒师的目光微妙地在林青渭身上走了一圈，落在他耳垂旁顿了顿，又转开视线认真擦拭酒杯。

　　林青渭从他神情中看出些什么，便借着淡颜色酒瓶上的倒影看清楚，他耳垂红得几欲滴血，侧颈上蜿蜒向下叠着四五个吻痕。

　　眼看就明白，这是南风的杰作。

　　调酒师本着老板脸面最大的原则，想要体面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对他递过去餐巾，而林青渭直接忽视了他的动作，转身挤进人群中。

　　南风与林青渭抬眼间对上目光时，他露出那种似乎暧昧但维持着基本社交礼仪的微笑，撩拨得林青渭心跳加速。

　　他连忙垂头回避了一下，人群开始向他这处涌动，正当林青渭抬头查看发生了什么。

　　他的衣领忽地被扯开，只见南风修长的手指从身边的女孩手中接来一只水性笔，嘴唇旁有因为吻他，含他的耳垂擦花的口红，洁白的牙齿咬下笔盖，在他锁骨下签上文秀飞扬的名字。

　　人群沸腾开，林青渭还愣怔在南风最后那缱绻的笑容中，他也仿佛失魂落魄地被置换了心神，嘴角不经意间扬起弧度。

　　耳边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林青渭转头看去，调酒师身侧的吧台上，监视器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没准，所有人都已经看到他这副花季少女犯春梦的傻模样了。

　　三秒后，酒厅内的灯光骤然暗下来，人群遍地惊慌、不知所措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趁机揩油的响动。

　　吧台的监视器发出微弱的红光，调酒师眼疾手快地丢去餐巾，下一秒，他面前的吧台上亮起灼眼的光，一束顶灯戏剧性地照耀在南风身上。

　　人群再次沸腾，匆匆窜到另一边的女孩们将吧台围堵得水泄不通。

　　南风朝台下的林青渭看去，抬手抿下半杯莫吉托，擦去唇边的红痕，朝他扑过去，飞跃跳进他的怀抱中，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老公，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林青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迈开长腿朝出口跑去，一溜烟便将那些女孩们甩在身后，他抱着南风上了电梯，问：“我们去哪里？”

　　“2026房，我在这里定了房间。”南风不顾他腿长腰窄，和190往上的身高，佯装去羞答答的模样，装腔作势地圈着林青渭的脖颈，依着他的肩，伸手掐了下他的屁股，“今晚就我们两个人，我保准把你伺候舒服，好不好？”

　　林青渭哪经得起折腾，胸口下简直跟小型核炸弹爆炸一样，他深深地呼吸，放轻声音，自言自语似的，“就我们两个人？”

　　“嗯，不然呢？”南风凑上来舔了下他的喉结。

　　林青渭顿时闭紧双眼，怀抱中的南风却猝然细微地颤抖，他额头逼出些汗珠来，手掌抓着林青渭的衬衣。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林青渭焦急地问道。

　　南风摇摇头，低声咒骂了一句，他这是成瘾反应复发了，而眼下没有药，也没有解毒剂！

　　佐伊为了防止他在行动被成瘾反应干扰，因此为他准备了整瓶解毒剂，效果甚微，他向来都是大把大把往嘴里塞。

　　昨晚好不容易熬过去，没想到他的身体已经对解毒剂产生了耐性，压根不起作用。

　　他艰难地喘息，尖牙痒得他十分痛苦，总想找些东西磨磨牙齿。

　　林青渭在他耳边响：“你还好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啊？”

　　南风忍着目眩，抬身扣紧林青渭的后脑勺吻了上去，不像吻，更像是撕咬，像面对新鲜的血肉，他饥渴地啃咬着。

　　电梯升至20层，林青渭按照惯性来到2026房前，刷卡打开房门，抱着南风走进去，将他抵在门上用力回应着接吻。

　　混乱的鼻息间，他褪去南风的上衣，“咚”的一声，似乎有硬物落地，他想要低头查看，下一秒被密密麻麻落下的吻带回正规。

　　林青渭和南风纠缠到床上，震落了满床玫瑰花瓣。

　　与此同时，酒厅吧台内的调酒师正焦头烂额地寻找监视器，那么大的一个摆件监视器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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