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蜃霓
萧司彦整理碎发的手突然僵在半空,这种猝不及防的剖白总让他心悸。
女孩似乎生来就擅长用最澄澈的目光,撕开他鲜血淋漓的旧痂。
司南希不爱他这件事只有魏景瑞一人清楚。
周围人只觉得他性格阴晴不定,却没人真正了解他情绪失控的根源。
那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至今都蒙在鼓里,倒是最新认识的女孩短短数月就勘破了其中的关窍。
他不确定是不是她的母亲告诉她的,虽然清楚母亲司南希和上官家太太是二十多年的手帕交,可长辈们私下会聊些什么他完全摸不透。
是聊过司南希与亲生儿子的疏离关系,还是其他更私密的话题?
但女孩今天的种种表现,从替他说话到刻意隐瞒两人相识的事实,都像是印证了这个猜测。
一抹玩味侵袭眸底,萧司彦揉弄女孩发顶的手忽然加重力道。
他扣住她后脑后仰,两人额头相贴呼吸交错:“从我记事起就知道,到现在已经接受了。”
接受司南希不爱自己的事实,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接受萧家所有人不喜欢他的事实,接受自己的母亲只爱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
听到他吸鼻子的声响,官清晚握着棒棒糖的手指微微收紧。
心疼,同情,怜悯,三者交织的心绪一点点倒灌鼻腔。
分不清哪个占据上风。
到底是没经过事的年纪,喉咙里“别难过”的场面话怎么也挤不出来,倒是让半真半假的俏皮话抢了先:“你要哭了吗?”
问完自己先懊恼的咬住下唇。
这样直白会不会太伤人?
可转念又冒出跃跃欲试的念头,要是真哭了,是不是能偷偷拍下来发朋友圈?
就配刷短视频时看到的流行梗:
[小哭包一枚。]
凝着不断开合的樱唇,萧司彦真想低头含住,用唇齿辗转厮磨。
他真想尝尝味道是怎么样的?
应该是温软的,或许还带着甜香?
见他没像往常那样开玩笑,官清晚误以为他真要落泪,拼命调动平日里转不动的思绪,试图组织些能宽慰人的句子。
“萧司彦。”
她将声线又往下压了压,这是今晚第二回完整叫出他的名字。
“你身上有那么多美好的特质,这些都不是靠她的爱培养出来的,是你自己长成了这么好的人。
血缘不是爱的保证书,真正的家人是互相选择的结果。
她的冷漠是她需要处理的课题,不是你该背负的十字架。”
就像父母的爱不是考试卷上的分数,不及格的是她的能力,而不是他的价值。
谁都不能否认一个人存在的价值。
萧司彦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早已学会不再奢求。
只是每次撞见司南希对萧辞无微不至的关心时,胸口还是会泛起细密刺痛。
明明知道不该期望,可心底总有个声音在说:要是能分到十分之一就好了,哪怕只是偶尔的注视呢?
可是后来的五年里,司南希也没有分一点爱给他。
*
官清晚把蘸满酱汁的龙虾丸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冲四人抱怨:
“男主是焊了铁嘴吗?明明爱得要死还往人心口捅刀子。”
四人格外会给自己大小姐提供情绪价值。
南风熟练的顺着话头接茬:
“所以说缺个解说小助手嘛。”
西风咽下嘴里的食物用力点头,竹筷尖在蘸料碗里戳出好几个小坑:
“缺不缺不说,这编剧脑子肯定进水了是不是?”
东风握着公筷把肥牛片涮进辣锅,附和一句:“你们不懂,现在流行这种拧巴设定,前期虐得肝疼,后面火葬场才够爽。”
“要我说就该直接按头亲上去。”北风发动为数不多的高情商。
官清晚咬着竹筷尖盯住翻滚麻辣红油的锅底,油亮汤汁咕嘟咕嘟冒着鲜香。
她突然把瓷勺往小碟上一磕:
“你们说我要不要给编剧寄刀片?”
“大小姐冷静!”四人同时喊出声,吓得邻座的情侣筷子都抖了抖。
这时,火锅店的玻璃门被推得叮当作响。
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鱼贯而入,正撞见官清晚举着玻璃杯和四个男人碰杯的场景。
走在最后的萧司彦慢悠悠走进来,单手揣在牛仔裤兜里,扫过桌上沸腾的麻辣锅和正在播偶像剧的平板电脑,从喉咙里滚出短促的气音。
小日子过的不错。
学校不去,消息不回,敢情是在这儿左拥右抱。
“晚晚,他们是?”柳知心拽着司书快步凑近官清晚,目光灼灼打量着飒爽英姿的四人,眼睛里的花痴怎么藏也藏不住。
“我很好的朋友。”官清晚按下平板锁屏键,慢条斯理擦掉嘴角的油渍,正色介绍。
南风等人立即会意的调整站姿,挺拔身姿透出整齐划一的专业素养。
“你们好。”四人异口同声。
柳知心向前半步,眼底闪着期待的光芒:“你们有女朋友吗?”
她的肢体语言完全暴露了内心躁动,每个细胞都透着对恋爱的向往,想谈恋爱的心思从每个毛孔里往外渗。
“没有。”四个男人保持着标准社交距离,机械式回应像被同步了程序。
“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柳知心说话间已划开手机调出二维码。
司书指尖刚触到手机边缘,手腕就被魏景瑞整个手掌包住:“宝宝,你男朋友在这呢。”
“……”
官清晚支着下巴瞅魏景瑞酸溜溜的表情,唇角小幅度翘起:“他们不会撬墙角的。”
“……”
这句话精准戳中魏景瑞的神经,他双手撑住餐桌,整个人倾身压向对面四尊石像般纹丝不动的身影:“今天谁敢扫她二维码,这就是各位的断头锅。”
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沸腾的红油锅,又恶狠狠补刀:“我说到做到。”
官清晚眼底笑意更浓,慢条斯理添一把火:“他们健身房常驻会员,你打不过的。”
不然她日子哪能这么清净。
“官清晚,你居然站他们这边,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了?这也太偏心了。”魏景瑞眼神在四人隆起的肱二头肌上来回扫过,愤愤然控诉。
官清晚被逗得笑出声:
“他们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向着他们?”
柳知心抓住到关键词,不确定性问:
“晚晚,他们该不会是你的保镖吧?”
官清晚实在抵住某道滚烫的视线,匆匆对视一眼后移开视线,“嗯,是保镖也是朋友。”
“那我是不是就不可以加微信了?”柳知心促狭的眨眨眼,脑袋有些蔫坏的垂下。
谁敢招惹闺蜜的贴身保镖?
“你问问他们?”官清晚捕捉到她眼底转瞬即逝的黯然,冲南风他们扬了扬下颌。
四个人齐刷刷亮起手机屏幕,蓝莹莹的二维码连成一片。
大小姐发话,他们自然照办,四部手机同时递过去。
扫码声接连响起,直到最后个二维码录入完毕。
萧司彦屈指叩了叩桌面,冷着脸发话:
“还吃不吃?”
低沉的声线压着隐隐的火气,显然耐心早已耗尽。
到底是来正经吃饭的,还是借着扫码加人微信的?
太子爷发话,霎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拉椅子声,原本挤挤挨挨的人群转眼散了个干净。
官清晚抿着玻璃杯偷瞄某人黑沉的脸,喉间的气泡水差点呛出来。
这场面像动物园投喂现场,刚还上蹿下跳的猢狲们,听见饲养员哨声就吓得四处逃窜。
柳知心置若罔闻的用指甲抠着桌角转向四人,直勾勾盯着官清晚,“晚晚,我可以加入你们吗?”
“可以啊。”官清晚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示意她想坐哪里都可以。
柳知心收到信号,踩着细高跟径直插入西风与南风之间的空隙,纤白手指搭上西风椅背,“小哥哥,挤一挤可以吗?”
“可以……可以。”西风触电似的弹起半边身子,慌乱的调整座椅位置。
或许除了侍奉自家大小姐外,确实缺乏与女性相处的经验。
他刻意侧过脸回避飘来的香水味,手指无意识揪住裤缝,应答声透着几分底气不足的颤音。
司书眼睁睁看着柳知心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奈何魏景瑞捏住她下巴强行扳向自己,恶狠狠威胁,“眼珠子再乱瞟,信不信给你挖出来。”
“哼。”司书被迫与魏景瑞阴鸷的视线对视,脖颈僵硬的顶嘴,黑睫扑簌簌颤得厉害。
到底没敢侧头躲避,这人发起疯来确实什么都做得出来。
余光里瞥见对面她哥阴沉的脸,黑的和谁欠他二百五十万似的。
司书用指甲悄悄抵住手心。
认识这么多年,她头回见到表哥这般毫不掩饰的醋意,倒像是从冷泉里捞出颗酸果子,连空气都泛着涩。
不愧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连沉下脸生闷气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哼,大醋坛子成精。
不过想到晚晚最近对她哥的态度,司书真觉得他们有好戏。
她垂下头藏住嘴角弧度,盘算着得找个好点子让两人更近一步。
魏景瑞夹着涮好的嫩牛肉递过来,温热香气漫上鼻尖时,司书忽然抓住一抹稍纵即逝的灵感。
她刚要开口,一道捏着嗓子的女声斜插进来:“小弟弟,泡妹妹多没意思,不如来姐姐这儿坐。”
司书侧目望去,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站在邻桌旁。
低胸亮片裙裹着丰腴身段,大波浪卷发垂落在裸露的肩头,看年纪约莫三十出头。
下一秒,官清晚很轻缓的嗓音响起,清凌凌落在沸腾的火锅蒸汽里:
“不好意思,他们没兴趣。”
同为女性,没必要让对方下不来台。
可两位反倒来了劲,染着鲜红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小妹妹,刚才他们喊你大小姐,那你就是东家咯?你每月给多少工钱呀?”
官清晚慢条斯理舀着碗里的红豆沙,甜蜜渍过的豆沙裹着桂花香,甜得恰到好处。
她兴致缺缺回话:
“五位数的奖金按月发,七位数年薪年底结,有问题?”
数字一出来,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这个薪酬结构别说普通打工人,就连在座的商贾人家都暗暗心惊。
光是日常津贴就足够普通家庭维持大半年的开销,更别提令人眩晕的总额。
女人瞳孔骤然收缩,却在下一秒恢复如常。唇角却已勾起张扬的弧度:
“我也给得起呀,跟着姐姐混,想要什么都有,考虑下?”
四个人没听见她的话似的,自顾自探身夹起两片雪花牛肉,径直往翻滚的辣锅里涮。
笑意瞬间凝固在女人唇边,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拧成一团:
“别给脸不要脸,不就是个保镖,给别人卖命的吗?”
这句话像盆冰水兜头浇下。
原本顾及女人年长几岁的情面,柳知心和官清晚才没计较她频频打量四位男人的冒犯目光,此刻却同时沉了脸。
柳知心手掌重重砸在桌面上,声线陡然拔高:“这位姐姐,请立即给他们道歉。”
“哎哟吓死人了。”女人夸张的缩起肩膀,做作的托住下巴,特意拉长的眼线翘起讥诮的弧度,“小妹妹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我递战书呢。”
“你!”柳知心指甲深深掐进手心软肉,耳尖漫上血色。
“咔嚓!”玻璃杯在官清晚手中裂开,碎片四溅,只剩个杯底硌在手心。
女孩眉眼压的极低,天生上挑的眼尾压成阴郁的弧度。
浅褐色液体正顺着桌沿往下淌,空气里齁甜的焦糖味混着剑拔弩张的气息,让人咽喉发涩。
“需要我拿着碎玻璃卡你脖子才道歉?”
她声调慢悠悠,不轻不重,却让耳膜泛起细微刺痛。
周遭的窃窃私语突然被掐断。
十几道视线齐刷刷刺向这方寸之地。
两个女人耳根涨得通红,下颌依旧高高扬着。不过是穿白T恤扎马尾的学生模样,要她们当众低头简直荒唐。
“妹妹这么水灵,犯不着跟我们抢保镖吧?”红裙女人忽然探手,玻璃杯底从官清晚指缝间被抽离,“让给姐姐们用用。”
让?
官清晚面色倏忽冷下来。
她的保镖是物件吗?能让来让去?
周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强压下火气,声音从齿缝里磨出来:
“姐姐,我在说一遍,给他们道歉。”
眼皮半垂着掀起时,清透瞳仁上翻显露出大片眼白,绷紧的下颌线让周遭气压骤降。
“那我要是不道歉呢?”女人浑然不觉气氛变化,只是一味肆意挑衅。
“那就收拾东西滚出盛京了。”
轻飘飘的尾音刺破空气,裹挟着无声无息的压迫感。
小姑娘年纪不大,气势倒是不弱。
赶出盛京?
这种手段只能是上官家的作风。
女孩敢放话,除非她是上官家的千金。
可谁不知道上官家千金是个药罐子,常年离不开药物,身子骨肯定单薄,面色也该是蜡黄的。
眼前人虽纤瘦,皮肤却白得近乎透明。
五官生得极精致,组合在一起有种近乎妖异的美丽。
女人半信半疑却仍僵着脸色问出声:
“你是上官家千金?”
“知道我为什么好声好气让你们道歉吗?”女孩垂眸摆弄着手机,屏幕光映在她脸上,“我不想惹事。今天这事一旦闹大,分分钟就能捅破天。
一整个火锅店都是我的保镖,都是我妈妈的眼线,今天只要闹出点动静,不到半小时就能传进她耳朵。
我惹她生气的时候,她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没好脸色,对自己的骨肉都能这么狠心。
昨天刚挨了她耳光,你觉得她会放过欺负她女儿的人?没把你们赶出盛京城都算仁慈了。
我第一次来酒吧被人调戏,一个被她亲手送进监狱,另一个吓得全家连夜逃出盛京。
怎么,你们这是打算拖累全家跟着遭殃?”
女生娓娓音符淡淡的,似在陈述事实,又似在发泄不满。
猝然间,她笑了起来,眼尾泛起桃花似的薄红:“我再说最后一遍,给我朋友道歉。”
她抬起下颌,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他们不是物件,没有让来让去的道理。我自己都舍不得说重话,旁人有什么资格指摘。”
两个女人彻底确认眼前女孩是上官家千金后,态度立刻软化下来。
她们垂头郑重致歉:
“实在对不住小妹妹,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对不起,我们给他们道歉。”
语毕转向南风一行人九十度鞠躬:
“不好意思各位,我为我们刚才的话道歉,对不起,原谅我们。”
两人双手合十连连作揖,弯着腰反复鞠躬道歉。
官清晚的视线掠过她们蓬松的发顶,抬手示意她们收拾好东西赶紧走人。
得到许可的两人如获大赦,攥着链条包夺门而出,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泄露了仓皇心绪。
火锅店里此起彼伏的沸腾声都压不住食客们屏住的呼吸。
所有人攥着筷子不敢动作,偷瞄着依靠在椅背上的冷面美人。
谁能想到在火锅店涮毛肚,居然能撞见盛京最惹不起的上官家大小姐。
数道目光来回描摹着官清晚精致的五官,暗自发誓要把这张脸刻进脑海里。
不过方才她的一番对话倒让不少人心思活络起来。
居然一整个火锅店都是她的保镖,怪不得端着铜锅来回穿梭的清一色帅哥都是男侍应生,可不正说明这是她自家地盘。
不锈钢汤勺碰着铜锅叮当响,食客们低头忙着涮羊肉,眼角余光却都往官清晚身上飘。
有人偷偷解锁手机往备忘录里敲“遇到冷白皮狐狸眼赶紧撤”,有人已摸出手机准备向混同个圈子的熟人探听这位祖宗的日常动向。
沸腾的红油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映得众人心思比锅底料还翻滚得厉害。
邻桌萧司彦的眼睛更是黏在官清晚脸蛋上,女孩今天涂了层薄粉,看不出面颊的掌痕。
但听到她轻声说“昨天又挨了巴掌”时,垂在身侧的手掌猛然攥紧。
他几乎要冲过去将人揽进怀里,喉结剧烈滚动,终究只是将舌尖咬得发麻,把翻涌的情绪生生咽了回去。
__
那日上官家众人前脚刚走,司南希后脚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她手掌重重拍在玻璃茶几上,震得茶具哐当响,厉声质问他在这个节骨眼回来添什么乱,末了还撂下狠话让他离官清晚远点,别带坏人家小姑娘。
萧司彦撩起眼皮瞥她一眼,撂下“她将会是你未来儿媳妇”就要走。
珐琅烟灰缸擦着耳际砸在玄关墙上时,他连脚步都没顿。
佣人们躲在厨房大气不敢出,听着客厅接连传来瓷片爆裂声。
司南希发狠摔碎所有花瓶还不够解气,最后连整套英国下午茶具都被掀翻在地。
她撑着窗台剧烈喘息,指甲几乎要嵌进丝绒窗帘里。
儿媳妇?
官清晚可是要当他大嫂的人,这混账东西竟敢说出这种违背人伦的浑话!
幸好没让萧辞听见,否则根本解释不清。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十九年来的冷落竟养出匹噬主的狼。
__
“哼,还好我们晚晚心地善良,刚才我真想扇她们一巴掌。”柳知心出声打破寂静,招手示意侍应生重新拿来一个新杯,暖黄液体重新注入官清晚面前的玻璃杯。
“我一会有事,你可以和他们聊聊天。”官清晚仰头灌下大半杯气泡水,碳酸气味勉强压下心底的烦躁。
昨天沈听岚得知她订了飞港岛的航班后,当即联系航空公司取消了她的机票。
根本不用问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最近赛车手线下见面会的消息在社交平台热度居高不下,官清晚把官网公布的出席名单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始终没找到【Y】,却还是执意要去现场跑。
被沈听岚取消的机票,她让顾让今天早晨重新订了同航班的座位,这次特意做了行程加密。
航空公司的系统里,她的登记信息现在显示为特殊保护状态。
这回她无论如何都要去碰碰运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见到【Y】。
稍后她将独自乘车离开,南风一行人则在火锅店留守等候。
火锅店现有的保镖均已遭小丙策反收买。
若是沈听岚还能收到风声,只能说明暗处还藏着没查出来的眼线。
柳知心敏锐抓住对话重点,立刻追问:
“晚晚,你一会要去哪?”
官清晚答的干脆,她没打算隐瞒:
“港岛,去见人。”
“好。”柳知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继续追问。
睫毛轻颤时却捕捉到邻桌某道如红外线瞄准器般的视线死死锁定官清晚身上。
她低头抿住差点泄出的笑意,啧啧啧……
看来比起魏景瑞教科书式的追求模式,阿彦这种守株待兔的暗恋模式,怕是要在长跑赛道上多摔几个跟头了。
邻座司书竖起耳朵听得真切。
见自家表哥还在强装镇定,心里暗自着急。
这层窗户纸总得有人来捅破,既然表哥端着架子不肯开口,当妹妹的说什么也得帮他往前推一步。
她盲猜一波,“晚晚,去港岛是要去参加上赛车手见面会吗?”
毕竟最近社交媒体铺天盖地都是见面会的宣传,她原本以为表哥会去参加,结果他想都没想就回绝了邀请。
想到自己策划许久的港岛旅行计划即将搁浅,她正觉得可惜,却意外捕捉到官清晚话语里的转机。
此刻目光扫过眼前被光影勾勒的精致轮廓,她眼底燃起簇簇跃动的光。
官清晚整理着书包肩带迎上司书的目光,带笑的询问声轻轻飘过去,“对,书书也去吗?”
萧司彦和魏景瑞作为赛车手,参加这次规模盛大的赛车手见面会本是顺理成章的事。
既能维持公众曝光度,又能直接与粉丝互动交流。
但当她点进活动官网反复确认,邀请名单里分明没有两人的名字。
所以是活动方未发出邀请?还是他们主动推辞了这次机会?
“我本来要去的,但我哥他们拒绝参加了。”司书整个人都蔫坏下来。
官清晚擦了擦唇瓣,低头翻看书包确认物品是否齐全,“为什么要拒绝?”
是单纯不想去参加还是有其他原因?
“这得问我哥了。”司书握着冰镇酸梅汤的玻璃杯,示意坐在对角的位置。
萧司彦从落座起就沉默划着手机,屏幕冷光映得下颚线愈发凌厉,沸腾的红油锅底在他面前翻滚,却始终没动过筷子。
她问过魏景瑞不去参加的原因,他只含糊其辞的说萧司彦嫌麻烦。
但她总觉得还有其他原因。
毕竟顶级赛车手见面会两年才举办一次,错过实在可惜。
萧司彦原本死活不肯去港岛。
官方前些日子三番五次邀请他参加赛车手线下见面会,他都斩钉截铁回绝了。
当时光想着不能离官清晚太远,想早点见到她。
宋淮安张罗聚餐时,他二话不说就指定了这家火锅店。
哪知道这会儿听说官清晚也要去港岛,肠子都快悔青了。
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都不会推掉见面会的活动。
没等萧司彦开口,官清晚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她扫了眼屏幕,定时闹钟正催促她动身。
“得走了,千万别让我妈妈知道。”
她单手压下黑色鸭舌帽檐,将帆布书包挂上肩头,临出门前朝萧司彦他们一桌匆匆颔首。
谁知还没跨出火锅店门槛,沈听岚愠怒的面颜已撞进视线,“妈妈。”
她本能后退半步,心脏砰砰砰的跳动。
这声轻唤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全体侍应生连同南风四人齐刷刷站直身子,毕恭毕敬齐声问候声席卷整个空间:“太太。”
沈听岚视线扫过攒动的人头,蓝发男生刚闯入视野,压抑的怒火便从眼底窜上来:
“干什么去?”
官清晚挺直身板,直直迎上沈听岚能把人扎穿的眼神,声音平静的反问:
“我去哪妈妈不知道吗?”
果然暗处还藏着人。
一群黑衣保镖二十四小时轮班值守还不够?
“明知道妈妈不让你去,你还偷偷订机票去?你有没有把妈妈的话放心上?”沈听岚表情严肃,眼睛迸发出一道道锋利的光,大声呵斥道。
官清晚任由四周探究的视线扎在身上,一字一顿将心里的不满宣泄在空气中:
“凭什么您说不让去就不去?”
凭什么所有事情都必须由她决定。
这是属于自己的人生,她有权利选择想要的生活。
即便是血脉相连的母亲,也不能随意操控她的人生轨迹。
沈听岚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
“你说什么?你还忘不了那个男生是不是?
你看看你现在给我顶嘴,撒谎,染发,还有没有一个学生的样子?
他有什么好的?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听到母亲说【Y】,官清晚眉眼染上火气,索性破罐子破摔:
“对,我就是忘不了,我从16岁开始就喜欢他了,喜欢到现在,喜欢到几乎病态。
我进赛车社团也是为了他,我今天去港岛就是为了见他。
你之前烧的照片我又重新整理了一本,还有模型我又重新买了。
满意了吗?”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骤然响彻,惊得情侣桌的漏勺哐当跌进红汤里。
原本蒸腾着烟火气的空间陡然凝固,所有咀嚼声、谈笑声像被按暂停键,连沸腾的铜锅都屏住了呼吸。
沈听岚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肩膀随着粗重的呼吸剧烈起伏,“你今天敢走一个试试。”
官清晚只觉心脏被死力攒紧,缺氧般的钝痛蔓延到全身,左脸麻木的一点直觉也没有。
她伸出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突然扯出带血的冷笑:“妈妈该扇右脸的,这样对称才好看。”
没等沈听岚有所反应,她径直擦过母亲僵硬的肩膀。
玻璃门外灌进的冷风拍在脸上,才察觉左脸火辣辣的痛感。
等候多时的出租车亮着空车灯,官清晚拽开车门钻进去。
沈听岚看着出租车汇入车流,只觉胸口闷痛得几乎要炸开,滚烫的血气直冲脑门。
她猛地转身,气急败坏指着店内一群废物,恶狠狠吼道:
“现在立刻去追!人要是跑出盛京,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南风他们僵在原地目送沈听岚离开,喉间泛起苦涩。
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分明进行得很顺利,他们的大小姐离见到心上人只差一步之遥。
怎么会突然……
柜台后的小丙垂眸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对话框停留片刻才按下发送键:
[大小姐要去港岛的事还是被太太发现了。]
上官景尧的回复几乎是即刻弹出来的,简洁的三个字裹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看好她。]
[好的,少爷。]
萧司彦冲出店门时沈听岚的身影早已消失。他随手拦下辆出租车直奔机场。
手机贴着耳侧不断传出忙音,屏幕上的消息气泡始终孤零零悬在对话框里。
“师傅,能再快点去吗?”他声线焦灼。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里男生绷紧的下颌线,车轮擦着限速边缘碾过减速带:
“赶飞机还是追人啊?”
“都有,师傅麻烦您再快点。”
“坐好了小伙子。”
半个小时后,官清晚抵达机场。
她从帆布书包里抓出几张纸币塞给司机,没等对方找零就打开车门往下跑。
机场大厅内人群像湍急的溪流,拖着行李箱的旅客不断从值机柜台和安检口涌出。
电子屏幕蓝光闪烁,机械女声每隔半分钟就要播报一次航班信息:
“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请大家注意一下,搭乘飞往港岛的G897航班的乘客,请前往33号登机口……”
空调冷风裹着裸露的皮肤,她仰头核对完头顶的航班显示屏,加快脚步走向安检通道,塑料登机牌和证件在汗津津的手心微微发黏。
通过安检后,她顺着指示牌寻找登机口。又核对了数遍航班号,直到听见登机广播,闸口前已经排起长队。
她退到队伍末尾静静等待。
裤袋内的手机持续震动着,屏幕在布料下亮起又熄灭。
她垂眼盯着前面旅客的行李箱滚轮,始终没有伸手去摸手机。
轮到她检票时,工作人员接过登机牌时扫描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声。
地勤反复试刷数次条形码,屏幕始终弹出红色警示框,“抱歉女士,系统显示登机牌失效了。”
官清晚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喉咙发紧的问:“可我在自助机打印的……”
“您稍等。”地勤快速拿起调度专线听筒。
片刻后她调整着耳麦转向官清晚:
“G897航班十分钟前已经关闭舱门,现在显示为推出状态。”
解锁手机的瞬间,连续震动让屏幕不断亮起。
最新推送横亘在通知栏最上方,猩红色标记灼痛瞳孔:
[紧急通知:您购买的机票因付款验证异常已自动取消。]
巨型落地玻璃外,流线型机翼正将航向灯对准跑道入口。
官清晚感觉全身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四肢绵软使不上劲,头昏脑胀的像被塞进棉花。
思想似一圈一圈飞散的烟,怎么也凝不成个固定状态。
拖着虚浮步子行尸走肉般穿过候机大厅时,一波接一波旅客拽着行李箱推搡着挤过她身边。
直到某个熟悉轮廓突兀出现在视野里,才发觉自己涣散的瞳孔表面不知何时蒙起一层水雾。
是眼泪。
噗啦一滴,噗啦又一滴。
凝滞在眼睛里的泪终于不受控制的从眼窝涌出,越流越多,越淌越急,像两线清泉,怎么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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