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寒

　　黄昏的霞，微风和嬉笑声，多像二十年前的那所大学，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切，木瑶在车内吸完了一支烟。
　　大多孩子晚饭都在学校食堂解决，只有寥寥的家长在校门外送饭。

　　木瑶的车停在道路一旁，附近没人。
　　她摁下车窗，看着白色的烟慢悠悠地爬过窗，走到天地之间，终消失不见。
　　待到学生陆续走出校门，烟味已然散得差不多了，木瑶拿起空气清洁剂，喷了几下，淡淡的柠檬香味便扩散开来。

　　木斯年和几个孩子一块儿出来的。
　　其中，有个高挑的女孩，她认识，叫方晴雨。
　　木斯年的好朋友，方博的女儿。

　　木瑶蹙着眉，看着木斯年很亲切地在和方晴雨说话。

　　等到木斯年上车，木瑶便问木斯年想吃什么。
　　木斯年点了几个菜后，木瑶便拿起手机，给对面发微信。
　　很快，对面回了个收到。

　　“妈妈，我回去能做小狗饼干吗？”
　　木瑶从后视镜里看见木斯年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光。
　　她点了点头，说，行，家里的模具有小狗，一般的材料也够，也可以去超市买点新的模具和材料。
　　木斯年很开心地应了声，然后就打开书包，掏了一本什么书，很厚，自顾自地翻看，没有分享给她的意思。

　　等到餐厅，已经是六点半了。
　　木瑶带着木斯年上楼，再由一位服务员小姐带着走进包厢。

　　包厢里已经坐了一个女人。
　　她穿着干练，头发却很散漫随性地放下。
　　栗棕色的长卷发带着些红，在灯光下格外有光泽。
　　她的妆容漂亮精致又大方得体，不让人感觉浮夸，却令人印象深刻。

　　能看出来，她有花心思在打扮上面。

　　女人见木瑶来，有几分激动，伸手就招呼木瑶。
　　“来了啊。”

　　木瑶冲她笑笑，坐在她旁边。
　　木斯年紧随木瑶坐下。

　　何曲眼睛也亮晶晶的，没有木斯年经常能从她这个年纪的人眼里见到的沧桑和疲惫。
　　何曲看看木瑶，又看看木斯年。
　　几分感慨夹杂着一两分听不清楚的情绪。
　　她说。
　　“你和他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我还感觉，我昨天还在让你给我代课。”

　　木瑶笑笑。
　　“有将近二十年了。”

　　“是啊，你没太变，倒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何曲笑道。

　　木瑶低下头，错开了何曲的视线，没说话，依然是微笑着。

　　“知道你不爱聊过去了。”
　　“不过跟我，你这个过去的好朋友，难道还不能聊几句吗？”
　　何曲笑容有几分变淡，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光照下格外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木瑶还没回答，包厢的门就被敲响，紧接着服务人员就进来上菜。

　　木斯年吃了几口，便找个理由出去透气了。

　　夜色已至，窗外的灯光五光十色，有的是路灯，有的是车灯，有的是店家的招牌……
　　木斯年难得感到几分宁静。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怦。
　　想起了方晴雨。

　　方晴雨总是有些凌乱的长发，方晴雨笑起来的两个梨涡，方晴雨柔软微凉的指尖，方晴雨深深的眼睫，方晴雨说话轻柔的语调，方晴雨深邃幽远的眼眸……

　　每想到一分，木斯年就觉得自己更喜欢她一分。

　　等到木斯年推开包厢门进去的时候，何曲的眼圈有些红。
　　她侧着脸，看着木瑶，笑容有几分苦涩。

　　木斯年愣神。
　　听到木瑶对何曲说。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你就需要接受它带来的一切后果。”

　　何曲喝了口酒。
　　“想从你这儿听到一句宽慰的话真难——好歹是个朋友呢。”

　　木斯年走到木瑶身边坐下。

　　何曲眯着眼看着木斯年。
　　“我看，这个孩子在爱情上面，肯定跟你不一样，倒是会像她爸。”

　　木瑶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听不出来喜怒。

　　何曲乐了。
　　“咋了，你还不乐意听这个？果然有女儿的都一样，不爱听姑娘以后喜欢个男孩咋咋滴。”

　　木瑶说。
　　“她以后喜欢谁都没事，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就必须承担带来的后果。为她，也为被她喜欢的人。”

　　何曲瘪嘴，吐了吐舌头。
　　“我呸呸呸，又是这句话——对你可爱的女儿你也忍心说这话？”

　　木瑶神色淡淡。

　　木斯年看了眼木瑶，心下一跳。

　　“嗨呀，斯年是吧——我跟你妈妈可不一样——你以后喜欢谁，尽管去追，要是追不到，找我，我帮你啊！”

　　何曲这是喝高了，说话都有点大舌头。

　　木斯年看着眼圈泛红的女人，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曲姨。

　　何曲沉默地看着木斯年眼睛又红了。

　　“嗝……她长得真像罗彦崇——哦不对，他改名儿了——现在叫木青端了。”
　　何曲对木瑶说。

　　木瑶垂着眼睛，嗯了声。

　　“她从小长得就像他，性格也更像他，挺好的。”
　　木斯年听到木瑶说。

　　何曲手一挥。
　　“哪有！像你也不错——现实，清醒，冷静，多酷……”

　　何曲声音越说越小。
　　最后趴桌子上哭起来。

　　木斯年愣住了，看了眼木瑶。
　　木瑶倒是冷静，在何曲背上轻拍了两下。
　　“好了，哭出来就别想了。”

　　何曲头还埋在胳膊里。
　　声音也嗡嗡的，有点闷。

　　“不行，哭了也还会想的。”
　　“我根本放弃不了他……”
　　“我一点儿不想嫁给华庭……嗝……我有喜欢的人了呜呜呜……”

　　何曲抬起脑袋，木斯年看到她眼底的泪光。
　　妆倒是没花，不影响她依然漂亮夺目。

　　“他也结婚了——还，还邀请我去……”
　　“你说，都四十多的人了，怎么才结婚……”
　　“之前我还有个念想，等着华家稳定了，我家也稳定了，我就离婚去找他。”
　　何曲又闷了口酒。

　　“他怎么能要我去参加他跟别人的婚礼呢……”
　　何曲问。

　　木斯年当然回答不了她。
　　木瑶的眼睛里有几分怜惜，她理了理何曲的头发，轻声回答她。
　　“等一切事情都结束了，你也还年轻，你有大把的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你依然属于自由。”
　　“你还会爱上别的人，你会觉得别的地方的日出也很美，你会见到更多的美景，然后，你或许会发现你现在为之痛哭流涕的人也许根本就不值得你的眼泪。”
　　“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更值得的人的。”

　　木瑶的眼神专注而坚定。

　　何曲捂着脸。
　　然后，她说。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了，你真的是个特别强大的人。”

　　木斯年看着心里也涩涩的。

　　三个人吃完了一顿饭，心里各自想着事儿。
　　木斯年明天还有课，何曲的ktv邀请自然作罢，但倒是木瑶有邀请何曲去家里看部电影。

　　“哈哈，倒是很久没和看电影了。”
　　“小年儿，你知道不，你妈妈以前在影音店工作，我和你爸爸老是去找她一块儿看电影，我们真的一块儿看了很多很多电影哎。”
　　“当时还不知道，现在怎么说来着，我就是那个巨闪的电灯泡哈哈哈。”

　　叫的代驾，两个会开车的人或多或少都喝了酒。

　　窗外，灯光闪烁，流泻成银河。
　　闪在木斯年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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