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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11）
“下午好。”赫洛伊丝回道。
“排练结束了吗？”
“对，结束了。”她看到在他手上拿着的那本封面有着精致烫金花纹的书，目光不禁闪烁了一下，“你也在看这本书吗？”
艾伦笑了笑：“随手拿来翻阅了一下。”
赫洛伊丝轻轻哦了一声，她斟酌着用词，然后开始提起自己这次过来的意图。
“我没有想到你会替我去跟奥利弗说退出表演的事，他也真的同意了。我现在觉得心理压力没这么大了。所以，谢谢你。”
“我知道这件事一直困扰你。能帮到你，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就好。”他说完把书重新打开，动作熟练，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很快便翻阅到了自己刚才在看的那一章节。
这是一本厚重的法文书，对艾伦来说，流畅地读完它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看向赫洛伊丝，平静地说：“我重新看了一遍耶路撒冷王国的历史。”
赫洛伊丝在心里琢磨，他怎么突然主动跟她提起这个了？难道他要以自己深厚的专业知识开始和她滔滔不绝地聊耶路撒冷的历史吗？她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脑袋发胀。除了因为那些奇怪的梦而引起她兴趣的鲍德温国王在位期间的故事之外，她对其他那些已然消逝在岁月长河中的故事并不感兴趣。
“你会想家吗？”
艾伦突如其来的这一问，让赫洛伊丝有些猝不及防。因为她没有料到他会问出一个完全与他刚才提到的书本内容无关的话题。她微微睁大眼睛，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她的思绪也被这个问题打乱。
艾伦见赫洛伊丝发愣地看着自己，浅浅地笑了笑，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提问：“法国离这里很遥远，你会想家吗？”
赫洛伊丝说：“其实刚来这里除了倒时差让我觉得有点难受之外，其他的不适应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等期末考试结束，我就可以回家了呀。而且我经常会给父母打电话，听到他们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就好像他们在我身边。我想家的情绪也会缓解许多。”
艾伦感慨地说道：“这样啊，那一定是家人的爱给了你足够的力量。”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说：“我也曾远离家乡，那种思念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赫洛伊丝脱口而出：“你也曾远离家乡？你去了哪里？”
艾伦没有直接作出回答，他看向手中的书。赫洛伊丝也跟着看向他手上翻开的那一页内容，标题写的正是那位鲍德温国王。她的瞳孔微微放大，脸上的表情因为惊讶而显得有些僵硬，就像一张硬邦邦的面具。这一瞬间，她仿佛从艾伦的神态和这书页的内容中捕捉到了某种隐秘的联系。一种让她心跳加速、却又难以名状的联系。
艾伦拿起放在地板上的书包，找到一张空桌子，又从包里掏出电脑放置在桌面上。
看着艾伦一系列的动作，赫洛伊丝认为他是要开始学习或者是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到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可能会打扰到他。
就在她转身离开之际，艾伦叫住了她，声音瞬间止住了她离去的脚步。赫洛伊丝身形一顿，停在了原地，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艾伦看向自己手边那本刚刚从书架上拿来的书，而后朝赫洛伊丝微微一撇头。动作虽轻，但其意图却再明显不过。
赫洛伊丝一愣，还是顺从地坐到了艾伦的对面，然后伸手拿起书本翻阅起来。
果然相比那些英文书，还是母语读起来要更加喜欢、习惯得多。她之前在这里借过一本一模一样的书，这段时间排练话剧，她好久都没有闲暇翻开过了。她当初放进去的书签也一直夹在讲述耶路撒冷王国那段历史的页面中。
现在她又重新打开了。只不过在看其他国家的历史时，她总是会看得快速一些，因为那些内容无法完全吸引她的注意力。等终于看到讲述法兰克人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国时，她会不知不觉看得慢一些。仿佛潜意识里，她就在提醒自己看得再慢一点，时间最好也走得再迟缓一些，好让自己能更长久地沉浸在那段已经消逝的时光中。
她习惯性左手托着脸颊，这样的姿势方便她能够稍稍仰头看向窗外那倾泻而入的阳光和湛蓝的天空。她的目光顺势游移到坐在对面的人的眉眼处。他明亮清澈的眼睛，在光线的折射下更接近蓝灰色，恰似耶路撒冷高远澄澈、不染纤尘的天空，能够直直地照进人的心底。
赫洛伊丝回忆他们在耶路撒冷第一次见面的画面时，艾伦忽然说：“你似乎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
他原本一直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她还以为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干扰他。也不知道怎么让他分了心，竟然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来了。
赫洛伊丝没有丝毫隐瞒，诚实地回答：“其实上学的时候，我对历史这门学科并不感兴趣。”
她很清楚自己向来对那些过往的陈旧之事提不起太大的兴致。
她说：“只是每一次看到法兰克人建立了那个属于基督徒的耶路撒冷王国时，心里便会涌起一些莫名的感触。这种感触驱使着我，会忍不住想去关注、了解。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但心里有个声音在指引我，事实上我就是想这样做的。”
艾伦若有所思地说：“这倒挺有意思。或许在你的潜意识里，那段历史触动了你内心深处的某些情感？”
赫洛伊丝摇了摇头，一脸困惑：“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那些中世纪的人坚定不移追求的崇高信仰？”
还有，不能不想到的是，她曾做过的那个无比奇幻的梦。
艾伦一边检查自己准备提交的文件，一边回道：“也许是那种为了理想和信念去拼搏、去建立新秩序的精神力量感染了你。”
赫洛伊丝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声音有些发虚：“可是基督徒在选择占领耶路撒冷时，屠杀了许多穆'斯'林……这种残酷的行为又怎么能与所谓的精神力量相提并论？难道我们要忽视那些无辜生命的消逝吗？”
艾伦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发紧，他停下正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的双手动作。
“历史的复杂性就在于此，我们不能简单地以今时今日的标准去评判过去的一切。”
他稍微停顿，接着又说道：“那些屠杀行为毫无疑问是极其残忍且绝对不可原谅的。但在当时的背景下，人们被各种因素所驱使，包括宗教狂热、政治野心等等。我们应当从历史中吸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
历史是绝不会宽宥那些为了私利而否认事实、故意混淆视听的人的。他唯有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以最为冷静且最为客观的视角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而历史向来是复杂多面的，人们也总是在努力寻找能够给自己带来启示和力量的东西。这也正是他当初坚定不移地选择这个专业时所秉持的初心。
赫洛伊丝开始陷入思考：“或许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忽视历史的黑暗面，但也不能因此否定其中可能存在的积极因素。只是，要真正理解和平衡这一切，真的太难了。”
窗外的微风轻轻拂过，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替他们翻动了书页。赫洛伊丝被飘动的纸张吸引，她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原本黯淡的眼睛忽然明亮了一下。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纸张的边缘，低声说：“信仰上帝，却做出屠城的举动，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不过我也听说过圣经的核心要求，关于爱、宽容与慈悲的教诲。我觉得能做到的人确实厉害，也很难想象真的有人做到了。”
如果说要顺从自己的心去看待一件事、一个人。那么此时此刻，在这个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已凝固的氛围里，她的心底有一个古老声音在告诉她，在那个充斥着宣扬斩杀异教徒的疯狂时代，出现过一位英勇睿智、善良仁厚、心怀慈悯的君王。可是，她又是如何知晓并且光凭文字就能感受到这一切？是否曾有人亲口向她讲述过那个人经历的令人心碎的痛苦磨难？
“哦？你是指谁？”艾伦从赫洛伊丝的表情中提前窥探到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听到她亲口说出来。
事实却是她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直接说出某个名字。她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天空，似乎陷入了更深沉、更悠远的思考中。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迷雾笼罩在他们之间。
艾伦没有强行讨要一个答案，他深知有些事情需要给对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思考，于是他选择继续去忙自己手上的事情。
“你明年就要毕业了，对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让艾伦毫无防备。他还没从手头的忙碌中完全回过神来，只见赫洛伊丝一手托着脸颊，眼神仍然游离在窗外。
夕阳西下，天空呈现出一片醉人的深蓝色。天边残留的几缕如丝般的云霞，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橙红色和紫红色。在深蓝色的映衬下，这些云霞像是散落在天际的璀璨宝石。
对于她的提问，他总是愿意认真倾听和回应。他看着她那双和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又看向自己手边堆放的学校和专业要求提交的一系列申请材料，然后告诉她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我准备读研。”
赫洛伊丝听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惊讶与欣喜的光芒在她的眼底闪烁，笑意到了嘴边又被她极力压制住了。
从图书馆出来，走在那条蜿蜒清幽、铺满落叶的小径上，赫洛伊丝好奇地问：“你平时会经常来图书馆吗？”
艾伦的目光落在远处的树梢上，说：“图书馆是个很安静的地方，能让人心无旁骛地学习和思考。我最近在准备申请读研的资料，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天。所以会经常过来。”
“经常是指天天都会来吗？”赫洛伊丝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仔细端详着。
“如果碰上当天事情很多的话就不会过来了，比如导师临时安排的任务之类的。”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很快地说，“我把我的课表告诉你吧，这样你就能清楚我什么时间会在图书馆了。”
听到他说要把课表告诉她时，她的手指不知不觉握紧了那片枫叶。她笑着随口开了个玩笑：“你不会食言吧？”
“只要是我做出的承诺都算数，永远不会食言。”夕阳洒在他的脸上，金色的光芒更显他目光的真诚，“而且我还想着，如果能在图书馆经常碰到你，一起交流学习心得，那一定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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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是不会善待那些为了私利而否认事实、混淆视听的人，我们必须唤醒他们。——爱德华·诺顿
因为电影里是诺顿饰演的鲍德温四世，所以就挪用了一句他在某个采访里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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