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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
蒋瑶来到院内，手指微微并拢，朱唇轻启，默念口诀。
随着口诀的念诵，她的眼神变得越发坚定锐利。她猛然间抬起手臂，将并拢的手指指向霜墨所搭建的那座木屋。
大火在顷刻间熊熊燃起，炙热的红光在山谷间肆意地映射，令人心生恐惧。房顶的木板在火焰的高温下不断脱落，伴随着“哐当哐当”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
奇特的是，这场火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只在一处迅猛燃烧，完全没有殃及到周围的房屋与草木。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院中，以手掩面不停咳嗽。看着火焰的起舞、缭绕、然后灭亡，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经过漫长的一段时间后，浓烟缓缓散去。地面上，残留的黑色灰烬静静地躺在那里，见证着刚才的一切。
蒋瑶面色平静地掏出一个瓷瓶，轻轻地打开了瓶塞，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她将瓷瓶随手向前扔去。
前方的地面再次冒起了细微的烟雾，这次的的烟没有任何刺鼻的味道。那一缕缕升起的烟气仿若飘忽不定的云朵，甚是神秘而美丽。
待那地上的黑色灰烬被清理干净之后，蒋瑶又认真地检查了一番。确保没有任何的细节遗漏后，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前，朝着那处结界的破口而去。
半月前，蒋瑶安静地躺在卧榻之侧，眼神凝视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你终于来了。”
问明仙尊挑了挑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玩味，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好奇和兴奋。
“你知道我是谁？”
“从薇姐姐呢？”
“……睡了。我给她下了道昏睡咒。”
“昏睡咒？”原来在追风客栈的那几日她被下了昏睡咒啊。
“你不知道？霜墨没教过你这个？”
蒋瑶始终没有回头，她把毯子往上拽了拽，把自己裹好。
“说吧。这是为什么。要我做什么。”
问明见到她这般决绝的反应，原本就犹疑的心里此刻更是不忍。
他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抬头仰望着屋顶，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
“几天前，困仙大陆所有的人做了同一个梦……”
“我没有。”
“……那就更能证明是你了。”
“……”蒋瑶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霜墨和善从薇也和她同样。
“那个梦……是什么？”
问明想起那满地的鲜红，深邃的瞳孔幽幽的泛着波光。
“天地界限逐渐瓦解，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天上地下的万物紧紧地束缚在其间。整个困仙大陆陷入了一场强大的压迫之中。屹立不倒的山峦开始崩塌，河水因为地上的震动出现断裂，成了一道道汹涌澎湃的瀑布。天地摇摇欲坠，一片混乱。”
“听起来……只是天灾，好像和我没有关系。”
“不只是天灾，那股难以理解，超乎寻常的压力竟然把天地揉合在了一起。”
蒋瑶坐起身来，看向来人：“天地合并？”
“嗯，天地合并！”
“然后呢？”
“然后……人们逃无可逃，被这股愈发强大的力量挤压、扭曲、变形……窒息而死。血水汇成小溪、河流，最后变成了猩红色的深海。地面上爬行的生灵变得如同薄纸一样脆弱，他们瞪着恐惧的眼神绝望的被血水淹没，如同一堆无助的浮萍，没有挣扎没有动弹。这些生灵沿着那些河岸流淌着，染红了整个大地。”
“听着倒是很可怕。”
“从此以后，困仙大陆不在，混沌初始，天地沦为一线，再没有任何活物。”
“……都会死吗？每个人都会死？”
“是的，每个人。”
蒋瑶掀开毯子，坐到了问明对面：“你为什么找我？那个梦还有什么？”
“说起来，确实像个美梦。”问明摇头叹笑。想起那一切，甚至开始觉得荒谬。
“一道霞光裹挟着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撑起了天地，护住了生灵。最后……天道震怒，降下九九八十一道天劫。先是劈碎神识，再是劈裂元神，最后劈灭三魂七魄。”
蒋瑶听到此处，止不住的冷笑：“然后呢？天地就不合并了？水也不流了？山也不塌了？”
问明被追问的脸皮发红，他不敢直视蒋瑶的眼睛，偏着头沉闷地回答：“就是如此。天色大亮，河流如初，地面不再颤动。万物重新恢复秩序。那个人……”
“被忘了？”
问明头更偏了：“凡人修士只是疑惑一瞬，随即……正常活着。”
“你就那么确定那是个人不是什么妖兽变得？你们这不是还有鬼吗？难道不会是鬼？”
“……是人。你没有做梦不知道，那个人影特别清晰。”
“特别清晰不知道是谁？现在才来找我？”
“……”
“既然特别清晰，你知道那到底是男，还是女吗？”
“……”
蒋瑶眼神里满是讽刺，声量不高但是特别阴阳怪气：“看来是不知道啊！我请问一下，你今晚来这儿，是想让我心甘情愿的赴死吗？”
“……”
问明无话可说，起身猛地跪下，额头重重地磕在木板上，十分响亮的“嘭嘭”声在屋内不断回荡。
“求仙子救万千生灵性命。”
蒋瑶不躲不闪，以十八岁的年纪生生受了他这一磕。
“救了你们，那我呢？”
“……”问明没有言语，只是又磕了三下，匍匐着跪在那里。
“真没意思。”蒋瑶起身，离他远了些。她坐在卧榻上，从枕头下取出一枚短刀。
她握着刀柄，缓缓地拔了出来。
“所有人都会死吗？”
“……所有人！”问明跪着回答。
“你怎么确定那梦是真的？那就是我？”
“混沌秘林的锁神大阵以及……十方庙须弥掌门的占卜。”
蒋瑶望着刀身中自己的眼睛：“混沌秘林果然有问题啊！”
“……那个大阵是在两百年前的乱世中，我与须弥共同发现的。那是天地产物，谁也破坏不得，谁也……开始不了。”
“占卜呢？”
“须弥掌门为了不滥杀无辜，耗尽了毕生修为与气运。他如今只有几十年可活，且……无论六道轮回多少次，皆不能修仙。”
“六道轮回？”
“对，不只是人道。”
蒋瑶眉眼流露出一丝伤感：“须弥掌门……他觉得值吗？要是我不答应，他也会如此？”
问明还在那匍匐跪着，说话期间始终没有抬头：“天地合并，所有人的三魂七魄皆会散去，没有例外。”
“……须弥掌门值得如此地位。”
蒋瑶把刀插入鞘中，握着它上前扶起地上的人。
问明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却始终不敢抬头。
她盯着问明低垂的眼帘，平静地问道：“我要怎么死？”
问明闭上了眼睛：“自戕不行，得去一个地方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那个地方？混沌秘林？”
“……追风岛！”
“仙尊的追风岛？为何？”
“那里设了……阵法。”
“天劫阵法？”
“纯音尊主用内丹所设。”
“柳纯音？”蒋瑶本来悲凉的心情起了波澜。
“所以四大仙门为了此次的天劫各有损伤？”
荡魔楼尊主没了内丹沦为废人。十方庙掌门废了气运和修为，还要入畜生道。追风岛在雷劫过后怕是整个岛都会成为渣灰。而掠影宗……
蒋瑶无奈地苦笑，心中暗自感叹：‘待到那日，恐怕整个困仙大陆就要数掠影宗的势力最大了。我这牺牲倒是很值啊！’
“好，我去。什么时候……你定个日子吧。”
问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的心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究竟是终于放心还是感到其他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我给你留一名玉符，到时候联系。”
“嗯。”
“你……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蒋瑶摩挲着那柄短刀，仔细地思索着。
很长一段儿时间后，月亮正缓缓地向西边落下，马上就要消失在夜空之中。
两人就这么硬生生地站了许久，问明没有一点儿不耐。
“到时候……你们都走吧。”
“留下吧，我们送你走。”
“你不信我？”
问明立即否认：“没有，你别多想。只是觉得……不应该这么无声无息。”
“这样吧，须弥掌门上次不是算出还有两个月才到劫期。这两个月我们给你建神祠、写史册，把你的大义传颂下去，让后世万代为你奉香供奉。说不定你还会因此飞升成仙，甚至成神。毕竟这件事功德如此之大，我……”
“不用了。”
蒋瑶打断了他。她转身坐在沉香木凳上，倒了一杯霜墨特意挑选的白毫银针。杯中的水色泽洁白，茶汤清澈。倒映着蒋瑶酸楚的面色。
“不要让师尊知晓，不然他会干傻事的。”
“霜墨仙君？也是，毕竟是亲传的弟子。确实不该。”
“……他是我相公。”
问明倏地转过头来，满脸都是讶异与错愕。他简直震惊不已，今晚第一次抬头看向蒋瑶。
“相公？你们结契了？”
“这次仙门大比之后，我们打算结契。”
这句话一出，本来就满怀羞愧的问明，此刻的罪恶感与内疚感更是拉的满满当当的，充斥了他整个内心。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这……这……
问明的心里充满了纠结，他胸闷气短脱口而出：“要不你就待在这儿，别出去了。”
蒋瑶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笑出了声，难得感到了一丝愉悦：“我待着，你们呢？”
问明在木屋内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地“啧啧……”着。
“好了，”蒋瑶望着窗外晨曦初露的天际：“我此次前去，不是为了你们。不是为了你们这一群跟我毫不相干的人。如果掠影宗能留下……我愿意。”
问明抹去额头上的虚汗，眼神里满是疲惫与无奈。他轻轻叹了口气，回应她：“我明白的。”
“提前吧。”
“什么？”
“大比结束，就开始吧。”
“……还有两个月，你可以再……好好告别。”
“没意思。早点来吧。”
“……好。结束还有半个多月。这段时间，你可以做一些喜欢的事。”
“我想见……乾定峰主，我要和他交代一件事。”
“可以，我一会儿就带你去找他。”
“到了那天，是不是动静很大？”
“应该是。”
“……把师尊引走吧。那样的惨状，还是不要让他看到了。”
“我设个法阵，把他困住一段……时间，如何？”
蒋瑶趴在桌子上，盯着刀柄的花纹，温和地嘱咐道：“不要伤了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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