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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
季时卿几乎是一瞬就被他征服。荒草丛生的心里,有人建了房子耕了地,在田地里种下了稻谷,一春一夏的阳光雨水滋润,肆意生长。
“小九,我不会和离。”他郑重地说,头一次做出这样威严而不容反驳的姿态,“你忘了我没关系,我会让你再爱上我。终此一生,你都是我的妻。”
季时卿的眼眶有些红,鼻子发酸。她突然站了起来,强硬地说:“你若不签这和离书,我便请旨休夫。”说罢她步离开屋子,脚步沉稳,没让自己显得有一丝狼狈。
季时卿躲去了六角楼,趴在桌子上,安安静静的。
六角楼下,傅南笙站在门口等。原非走出来,顺手关上了门,转身朝驸马不好意思地笑:“驸马请回吧。六角楼的规矩,不得公主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傅南笙微微蹙眉,白枫抬抬下巴:“你方才不就是自己先进去了。”
原非梗着脖子,挺直了身子瞪着他:“只有我能进门告知公主门外的事。无公主命令,也是不得上楼的。”
傅南笙仰头看着三层高的六角楼。听闻她的宝贝都藏在这里,庭院四周重兵把守,极是严苛。他退了两步,站在院子里。
“我在这儿等。”他仰头朝楼上喊,“祟明宁死,绝不和离!”
季时卿看着他的画,手指抚摸那个靓丽的身影。好画观之可通其感,他作画时应该是高兴的吧。走笔流畅,轻缓细致。她又看向那两句诗,“万丈红尘此中人”。
谪仙一般的豫侯爷,也愿下凡留守红尘吗?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听到他朗润坚定的声音,走到窗边,开了一个小缝看下去。秋风萧瑟,他一袭青衣立于庭中,日光将他照得那样白。
公主在六角楼待了整整一个下午,日落西山,她也没让人进来点灯。
庭中傅南笙一直站着,腿都麻了。白枫上前劝道:“主子,站了一下午,您的身子撑不住啊。咱们回去吧。”
原非站在廊下也劝:“驸马先回吧,公主怕是要过上半夜才会出来。”
傅南笙站着没动,问原非:“她经常这样吗?”
“公主心情特别好和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都会待在这里。”他指了指头上六角楼,“区别就是点不点灯。”
目光所及,没有一丝光亮。
“她不开心。”傅南笙深吸了一口气,“做我的妻子,她就这么不开心。”
原非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思虑了一圈,最后还是沉默下来。
“若是别人,若她嫁的是别人,忘了也会这样迫不及待地和离吗?”
若她嫁的人是方霖,此情此景,她会厌恶他至此吗?
傅南笙的身体里住了一只恶犬,撕咬着他的心肺。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眶越来越红。
“只因为我,不是她的心上人。”
他真切的感受到悲哀,他们曾一起看花灯赏烟火,曾一起踏过雪走过长河,他们同床共枕,彼此相依偎。她那么坚定的无数次将他护在身后,她为他挡过剑,落过崖,不惜以命相博。
可原来这么多,都不能在她心里留下一点痕迹。她可以就这样简单的把他们之间的过往忘得干干净净。
原非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傅南笙抬头看去。季时卿迈出门槛,扫了一眼他们,朝原非呵斥:“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在这里院子里,敢让人这么吵闹。”
原非跪了下去:“奴才有罪。”
傅南笙低笑一声,眼底泛起涟漪。“小九要怪的人是我,何必牵连他人呢。”
季时卿抬眼看他,如同天际太阳剩的最后一点余温。
“你说我们是两情相悦,你有什么证据?”
傅南笙哑口无言。
“你看,你又说不出。”她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他,似乎在嘲弄他的欺骗。
正在他们说话之际,六角楼上传来响动。季时卿蹙眉,当即回身。原非从地上窜起,跟了进去。傅南笙蹙眉,也跟了进去,白枫自然是跟着。
来偷东西的贼穿着夜行衣,蒙着面,正在架子前将一盒一盒的宝贝塞进包袱里。
“什么人!敢偷到我的府里。”季时卿当即冲了上去,那贼人见状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在她胸前凌空划过。季时卿后仰闪过,这本是小菜一碟,可却险些被他划伤。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贼的武功绝不会能伤到她。季时卿怔愣之际,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已逼至她眼前。她连连后退,脚下踩到裙角,忽然向后栽去。
她闭上眼,听到匕首割裂衣服的声音。没有预想的疼痛,她只听到一声闷哼,睁开眼,眼前傅南笙挡在她身前,那匕首刺在他的背后。白枫已上前去擒贼人。
原非端着蜡烛跑上来,见着这一幕大惊失色:“公主!”他跑着过来,一出溜跪了下来:“公主,奴才有罪。”
他手里的蜡烛将这一方照亮,季时卿看见傅南笙苍白的脸,他扯起嘴角,声音很淡:“有没有伤到?”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傅南笙松了口气,似是极为愉悦:“没事就好。”
转眼贼人已经被白枫拿下,原非蹙眉:“公主,这贼人武功不高啊……你怎么会……”
“原非,我好像,没有内力了。”
“什么!”
傅南笙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心中思绪翻涌,突然吐了口血,昏了过去。
太医来诊断,驸马是因为重伤,又气急攻心,而公主是因先前伤了筋脉,导致内力尽失。
那只匕首差点儿刺入驸马的后心,偏了一指,险些没救了。他昏迷了两日才醒来,公主陪了两日,见他醒了只嘱咐奴才好好照顾,便将自己关回六角楼。
她三日未出,傅南笙挣扎着起来,只在门外陪着,昼夜不离。季时卿让原非赶了好几次,赶不走便也不管了。
夜已经很深,原非守在六角楼门口,坐在回廊长椅上睡着了。白枫在另一侧站着,倚着廊柱,也合着眼。
傅南笙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盯着地上一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轻轻地,门打开了。
白枫陡然睁开眼,瞟了一眼又合上假寐。傅南笙听见动静回头,季时卿抱着一条毯子,蹑手蹑脚地像做贼一样。见着他突然回头,愣在了原地。
“你没睡啊。”她有些尴尬地走出来,挠挠头,顺手把毯子披在他身上。傅南笙眼里有说不清的情绪,直勾勾地看着她。她被盯得浑身发毛,结结巴巴地说:“你要是生病病死了,皇兄会怪我。”
他低头浅笑:“嗯。”也不揭穿她的窘迫。
季时卿盯着脚尖,不安地蹭蹭地。蹲下身子在他身边坐下了。
“你为什么不好好休养。”
“你为什么把自己关起来。”
季时卿扁扁嘴:“我练武吃了很多苦,在师父面前脸皮都不要了。突然这么一下子我就彻底成了个废物,我不高兴。”
她率真得像个孩子。傅南笙心里涌起愧疚,轻声说:“对不起,若不是因为我,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季时卿看着他眨眨眼,忽然笑了:“虽然我不记得发生什么了。但伤我的人又不是你。就算事情因你而起,我也不会记在你头上的。”
傅南笙无法面对她的善意和真诚。偏过头去盯着青石板地面。
若害你至此的罪魁祸首就是我,你会不会比现在还要讨厌我?
他不敢问,只能默默在心里念很多遍。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回去睡。太医说你一直未曾好好休养,这样会落下病根儿的。”
他扯动嘴角,苦笑一声:“我知道你不高兴,想陪陪你。”
身上的毯子软软的轻轻的,却将他整个人都温暖了。他扭头看她,对上她澄净的眼眸,嗓子发紧:“你给我送毯子,是不是也有些在乎我了?”
傅南笙小心翼翼地等她的回答。良久,公主只是弯起唇角似笑非笑。她站起来掸掸衣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夜风凉,你还是回去吧。”
说罢她迈上台阶,又回六角楼去了。傅南笙看着她关上门,回过头来,没有动,仍坐在那,像一尊石像。
季时卿点了一支蜡烛,六角楼里上上下下是这么多年她四处寻来的宝贝,有些价值连城,有些不名一文她却喜欢。
三楼南面的墙上挂着三幅幅画,两幅都是山水图,另一幅是雪景。
三幅图,都出自一人之手。她怔怔地望着。烛光跳跃,山间起了风,川流不息,雪落得很厚,人笑得那样明媚。
傅南笙熬了三天,身子终于撑不住了。太医给他把脉,沉沉叹息:“驸马身有旧疾,最该静心修养。如今却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伤病未愈,也不休养!”
都说医者父母心。张敬廷是真有些着急了。这平乐公主府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这俩人三天两头受伤生病,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不要命。
“驸马听老臣一句劝,静心修养,按时服药。”他圆圆的眼睛瞪起来,怪可爱的。
傅南笙虚弱地笑笑:“知道了,有劳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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