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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辫
吴邹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很怪,哪有家长偷懒到拿自己的姓氏给小孩当名字的,可他爸妈解释说这代表了他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诺言,他信了,毕竟大家都说玩艺术的人想法独特,这也没什么。
他的妈妈长得很漂亮,比学校大部分同学的妈都要有气质。每次他妈来学校接他回家的时候,他的同学们都会羡慕地夸赞说“你妈妈好漂亮啊”,他心里乐开了花,觉得倍儿有面子。可他爸来的时候,同学们却不会说好话,他们只会疑惑地问“吴邹你爸爸为什么要扎小辫子啊”,他望着周围其他家长的短发,回答不上来。
回到家后,吴邹问吴向东:“爸,你为什么要扎辫子啊,我同学都说只有女孩子才会扎辫子。”
吴向东:“谁说男的就不能扎辫子了?你就说你觉得爸爸扎辫子好不好看?”
刚上小学的吴邹并不懂什么审美,只能靠直觉回答说:“好看!”
“好看就行了呗,听你同学瞎说。”吴向东狡辩道,“他们爸妈都是老古董,扎个辫子管他们什么事?”
吴邹点点头,一脸顿悟:“嗯,我下次就跟他们说,让他们不要管闲事!”
吴向东瞧着儿子一根筋的样子,眼泪笑得差点挤出来。他努力克制住笑意,故意逗乐道:“儿子,要不你也留个小辫儿吧,咱爷俩同款发型怎么样?”
“别听你爸胡说,他就是懒得剪头发了,你可千万别学他。”邹畅看不下去了,提起锅铲佯装就要打,“吴向东你又开始了是吧?”
他们家,总是这样吵吵嚷嚷,妈妈总是骂爸爸骨头轻,爸爸吐个鬼脸后就要往阳台跑,妈妈会随手拿过一样摆件,有时是铲刀,有时是衣撑,有时是拖鞋。爸爸会先假装被挨几下揍,然后笑着抱起妈妈摔在沙发或者床上,两人又笑嘻嘻地和好了。
起初,吴邹总是上去见义勇为,说“不要欺负妈妈”这样的话,随着年龄上涨,同学们开始讨论“异性”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再也没傻到把这样的事情当成打架。
他觉得他们一家的生活很幸福,能得出此结论的主要原因是他爸妈几乎不管他学习,上了小学以后他爸妈每天的日常就是把他往学校一扔,然后再往家里一捡,之后他想干嘛就干嘛,就算是看一晚上电视,也不会被问作业写了没。
半学期后,他就开始自己回家了,小学离家近,穿过马路就到了。他每天都有十块钱的零花钱,放学的大部队分东西两路,小吃店也分东西两路,他喜欢东路的烤肠和西路的辣条,于是回家前总是要先去买点吃。
这个夏天,开始流行起一种名为“泡泡”的冰激凌,这种冰激凌的外包装是一种透明的橡胶袋子,里面灌满雪糕,做成葫芦形状,吃的时候需要像旺旺脆脆冰一样把头剪开。一块钱的价格让贫穷的大家心驰神往,纷纷涌向西路小店消费,吴邹自然不能抵挡诱惑,拉着同学们一起去了。
冰柜前已经有一部分学生在买冷饮了,吴邹买完后看向旁边的书架,他最喜欢的推理漫画又出新刊了。他能在这个年龄毫无压力地全款拿下漫画本,周围的同学是相当羡慕的。
“吴邹,你爸妈对你真好,一天给这么多钱,我妈一天就给我一块钱,扣死了。”
“你要吃什么,我请客。”吴邹很大方,也没有节约的概念,“不过我就剩下两块五了,要不我们吃辣条吧!”
“好啊,买买买!”
吴邹先花一元钱买下了泡泡冰激凌,然后将剩下的一块五统统买了小包辣条,十五包辣条连成长串似的从他手里挂下来,都要拖到地上了。这时候,大概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刻。
“给!”他话说道一半,一个女人就从远处杀了出来。
“你怎么又吃辣条,给我扔掉!”女人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健康知不知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
吴邹讪讪地收回了手,目送着他同学被他妈提着耳朵拎走了。不久后,远处一位女生央求着母亲买泡泡冰激凌,也被拒绝了。
“这包装是什么呀,以后不许吃这些东西,脏死了。”女人说完,牵着女儿的手立刻离开了。
吴邹汲取了教训,为了不再祸害其他同学,选择了站在原地没有吭声。周围的同学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了,他蹲在小店门口前,肩膀上挂着神似子弹的长串辣条,默默地舔着手里的冰激凌。
“老顽固。”吴邹终于忍不住骂道,“吃包辣条都不行。”
临近的初中也放学了,路过几个穿校服的初中女生,偷笑着对他手里的冰激凌指指点点。
“这个最近好像很火诶,听说蛮好吃的。”
“别买别买,他们都说包装像那个。”
“什么呀?”
“哎呀就是那个啊,算了不说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女生们最终还是没能买下冰激凌,小店门口又只剩下吴邹一个人了。
“有病吧。”吴邹又骂道,“像什么像啊,脑子有问题。”
吴邹一手摊开漫画书一手拿着冰激凌走往回家的路,夏天太热,到家之后没吃完的冰激凌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个不成型的透明套。
他一进门就吐槽道:“妈,我今天买了个冰激凌,他们都说像什么东西,不就是个胶皮套吗?”
邹畅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儿子回来后她也没顾得上迎接,专心地研究着锅里的牛蛙,“哎呀怎么就烧不嫩呢,啊什么?等等啊……!”
“妈,别折腾了,凑活吃吧。”吴邹劝道。
“不行,我再研究研究。”邹畅显然不甘心。
吴邹哀叹一声,心说怎么又开始研究新菜品了,每次失败都他和他爸当垃圾试吃员,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他将冰激凌套子仍在客厅垃圾桶,回到自己房间看漫画去了。
不久后,吴向东回家了,“我回来啦!”
“回来啦!”邹畅兴高采烈地拉着吴向东试吃菜品,“快帮我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吴向东相当有情商地控制着表情,笑着说道:“好吃,好吃!”
吴邹在房间里冷哼一声,心说好吃个屁。饭后,邹畅似乎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的新菜品有多么不讨喜,美滋滋地下楼慢跑去了。吴向东看着锅里的牛蛙哀叹了一声,打算来点饭后零食过过嘴,便看到了客厅垃圾桶里的东西。
“卧槽,这什么啊?”吴向东捡起垃圾桶里的粘着白色液体的透明套子,眼睛瞬间瞪大了,“不对啊,这不是我的啊……”
他意识到不对劲了,家里不可能还有其他男人来过,唯一的可能就是……
“小吴,出来!”
推理漫画里,少年侦探团正在黑夜调查一起图书馆杀人案,为首的小男孩意识到以他们几个小孩子的体重,白天的电梯根本不可能出现超载事件,于是他去机械室将电梯换成了手动模式,缓缓拉开了电梯门。
漆黑一片的电梯井中,电梯铃声诡谲地响着,大家的呼吸凝滞了,轿箱自下而上升起,尸体出现在了电梯的天花板上。少年侦探转头向吓坏的伙伴们分析凶手的作案手法,当他报出图书馆长名字的时候,谁知图书馆长手持铁管出现在了身后逐渐升起的电梯中,露出了极为狰狞的表情。
吴邹被吓坏了,爸爸的声音正巧卡在了这一节骨眼上,他一个没坐稳从木凳上摔了下来。吴向东听到屋内传来了椅子倒地的声响,推门而开时自家儿子正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你这怎么啦?”吴向东更加疑惑了,“怎么还摔啦?”
吴邹满面通红,哪里好意思说自己被推理漫画吓着了,“没事爸,你喊我干嘛啊?”
“哦,我正要问你呢。”吴向东回答,“客厅垃圾桶里那个套子是怎么回事儿?”
“啊?”吴邹拍拍摔疼的屁股,“怎么啦,不就是个胶皮套吗?”
“呃……”吴向东见儿子满脸纯真的样子,就知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样了,“你先说说,这玩意儿哪来的?”
“买的冰激凌啊。”吴邹回答,“这个冰激凌怎么啦,我今天路上遇到好多人都在说这个包装,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吴向东愣住了,他转头回到客厅仔细观摩着垃圾桶里的冰激凌包装,哭笑不得地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解释。
“爸?”吴邹来到了客厅。
“儿子,你在班上……有喜欢的女孩子没?”吴向东试探道。
“没啊。”吴邹只觉得他爸莫名其妙,“我又不和她们玩,有什么好喜欢的?”
吴向东惊得下巴都掉了,心说自家儿子怎么没继承自己风流的本性呢?他正在考虑应该如何培养儿子正确的爱情观,吴邹却一脸嫌弃地觉得老爸又开始抽风了。
“爸,你要画画吧,没事我回屋写作业了。”吴邹转头就想跑。
“等等!”吴向东下定决心喊住了儿子,“去你房间,爸爸有事和你说。”
七岁那年,吴邹长大了,他第一次踏入成人世界,知道了许多不得了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爸妈太开放,当时谈话的时候,他爸居然告诉他其实男生也是可以喜欢男生的,这个消息对于年仅七岁的吴邹来说无益于一个重磅打击。
“你说那么多干嘛,儿子才七岁啊。”邹畅在旁边表示。
“这有什么,总有一天要长大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吴向东解释,“当然了爸爸不是提倡你喜欢男生啊,这类情况只是少数,就是告诉你世界上存在这么个事儿,女孩子还是很好的,你看爸爸妈妈就很幸福吧。”
吴邹点点头,他盯着自己的下|体,对于刚刚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生的表示震惊。吴向东告诉了他很多东西,男女之间到底怎么透过肉|体表达爱情,冰激凌上的透明套子到底像什么及其重要性,统统一股脑科普完了,完全没想过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能不能接受这些。
吴邹当晚,惊得没能睡着,虽然这个时候的大部分男孩子还处于懵懂期,只会做出一些好奇的摩擦行为,但对于他来说,他完全没想到成人的世界居然是这样的。他有些慌乱,却又必须对自己说,这些都是真的。
自此以后,他都看不得这个冰激凌了,因为这会让他产生无端的联想。男同学们私下讨论女孩子的时候,他就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心说什么一群都不懂的小毛孩还在那里瞎显摆,你们不知道的多着呢。
他成了班里那个“懂很多”的男生,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蹲在小店门口受人指点笑话的男孩子了。他自鸣得意地以为自己长大了,就像很多孩子一样,无时不刻都觉得别人是蠢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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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发生在五年级的那个年末,原本和睦的家庭天崩地裂。吴向东创业未半而花光预算,在一年前和朋友合伙开的画廊倒闭了,一分钱没赚到不说,还被人骗钱欠了一屁股债。这一年吴邹开始乖乖写作业了,原因是爸妈的暴脾气时常会殃及他小小的卧室。
客厅里叮呤咣啷的摔东西声音使得他的脾气也变得乖戾,他甩开门和家长们比谁的声音大,却被他爸喝醉后更加暴躁的声音顶了回去。
“大人的事小孩子管什么管,回屋写作业去!”吴向东的手里是一壶劣质酒,“是不是我以前对你太松了?!”
“吴向东你给我好好说话!”邹畅脾气更暴,“耍什么酒疯!是谁把钱花完的?!我当初就和你说让你不要往里面投钱你就是不听,安安稳稳当个自由职业讨口饭吃不就好了吗?你那个什么瘪三朋友的话能信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烦不烦,我不是在打官司了吗!”吴向东应该是彻底喝醉了,“催催催你去摧法院啊,你以为我不着急啊!”
吴邹迅速把门甩上了,两个大人吵架的样子在他眼里像是一场喜剧。客厅的吵闹还在持续,餐桌的瓷碗最终没能幸免于难,邹畅终于再也受不了面前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将碗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离婚!”邹畅大吼,“过不下去就赶紧给我滚!”
吴向东终于安静了下来,不敢说话了。吴邹蹲在卧室里,破口大骂着“傻逼”。这一次,邹畅的拖鞋真的打在了吴向东的身上,“离婚”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家里。
吴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发现爸妈都变了,再也不是从前粗枝大条的人,而变得神经兮兮的。
因为家里经济紧张,邹畅辞去了幼儿园闲暇的工作,改去收入更高的培训班教学画画,她的工作还包括托管,所以经常是早出晚归不见人影;吴向东本来是在自己的画室接稿的,失去了画廊后连带着画画的地方都没了,只能占用家里的书房堆画具。
吴邹原本,是一个很喜欢美术的人。有趣的漫画他总会津津乐道,闲下来时他总是手痒要画点什么。可现在他只要一回家就能闻到书房里恶心的颜料味,家里冷冷清清的,还真像一副静止的画。
他把课本上画过火柴人的边角全都撕掉了,觉得自己想要当画家的梦想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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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了一年以后,家里的经济情况并没有好转,被骗的钱竹篮打水一场空。受到打击的吴向东彻底变成了个废人,每天着魔似的关在书房里说要创造什么绝世作品,天天画些大家都看不懂的线条色块,说是抽象艺术。
吴邹觉得他爸疯了,妄想成为下一个梵高,整天做白日梦似的觉得自己能一幅画卖出天价,好瞬间挽回他失去的钱财。几年前的引以为豪的小辫子也彻底变成了长发,甚至比他们班女生的还要长。
邹畅不管吴向东了,连骂人的心思都没了。吴邹也不怎么和他爸说话了,他们仅有的交流就是他会把饭菜或者是香烟放在书房门口,等到深夜的时候才能听到他爸偷偷摸摸开门觅食的声音。
家里糟糕极了,吴邹每一天都在盼望父母离婚。他有时都不想回去,所以放学后他会跑去他妈上班的地方,呆在办公室里蹭其他叔叔阿姨的馈赠。大家对他都很友善,他表现得越活泼可爱,得到的奖励就越多。
终于有一天,邹畅先崩溃了。这个女人回想起了当初结婚时父母的阻挠,肠子快悔青了。吴向东当初许下的诺言统统作废了,这个比她还小三岁的男人终于在遇到人生巨大挫折后露出了本性。
当年的花言巧语,追她时每周都给她送去办公室的玫瑰花,每隔几天就要给她画上一张的肖像画,像是埋甜蜜中的地雷终于在十二年后爆炸了。过完这个夏天,她就要踏入四十的门槛,一些明显的身体变化,诸如皮肤松弛皱纹加深,发际线后移月经不调,都在警醒着她已经不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原本规划的人生,不是这样的。她会有一位才华横溢的老公,一个听话懂事的儿子。她会一直在幼儿园教小孩子画画,而丈夫会一直在画室工作。他们的儿子如果也喜欢美术,她会亲自培养;如果不喜欢,就放任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拘泥于传统家庭严苛的教育模式。
而现在,一切都完啦!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越发感到恐惧。
“妈?”
夜深了,托管的孩子都被家长接走了,其他同事们也都下了班,他妈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哭红的眼眶旁还带有没擦干净的黑色眼线痕迹,看起来可真像熊猫眼。吴邹脑内有一根警戒线被拉开了,他幡然醒悟,知道到自己不得不表态的时候了。
“妈,离婚吧。”吴邹慢吞吞地开口了,“我跟你走……别管吴向东了。”
邹畅愣在原地,儿子的话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比结婚誓言还要最动人的话语,“你说什么?”
“我说你俩……离婚吧!”吴邹猛然怒吼道,看上去也快要哭了,“在这样凑活着过下去有什么意思吗?你们不爽,我还不爽呢!”
邹畅过去一把抱住了儿子,眼泪水终究是忍不住地哐哐往下掉。她确实受够了,就像当初她要义无反顾地嫁给这个男人一样,离婚同样可以无怨无悔。
“你真的这么想的?”邹畅反复确认道,“离婚以后你就没有爸了!”
“他那个熊样还有点当爸的样子吗!”吴邹咆哮,“没爸再找一个不就行了,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
邹畅挤掉泪花,属实被儿子的这番言论震惊了,“你怎么这么想呀?”
“那我该怎么想?”吴邹冷冷地回答,“这话有什么错吗?!”
邹畅意识到,儿子真的生气了。是这几年来频繁的吵架,家庭关系的破裂让吴邹也变得暴躁起来。这一年她自己过得浑浑噩噩,都快要忘记自己儿子的班级号了。她不是个称职的妈妈,怎么能让儿子生活在这样的童年里。
“期末考试什么时候呀?”邹畅讪讪地问。
“快了。”吴邹冷漠。
“最近成绩怎么样?”邹畅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行吧。”吴邹敷衍着,“反正学区在这里,考差也没关系吧。”
“啊……嗯。”邹畅点点头,不知道应该嘱咐什么,“你……尽力就行。”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吴邹忍不下去了,“到底什么时候离婚,还要拖多久?!”
邹畅握住儿子的手,她拍了拍自己的脸,终于是颤抖着把话挤了出来:“离!等你小学毕业就离!”
吴邹轻叹一声,眼眶里快要掉下的泪水最终还是被他收了回去。喉咙口有一股难言的恨意涌了上来,他知道家里房子是外婆外公凑钱买的,所以即将搬出去的一定是吴向东。可是他内心实在无法偏袒任何一方,这两个大人他一时半会儿都不想原谅。
“早干嘛去了……”吴邹气愤地喃喃道,“当初干嘛结婚啊,早干嘛去了啊!”
这次,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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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吴邹终于等到了父母的离婚。吴向东从家里搬了出去,灰头土脸地哀求着妻子和儿子再给他一次机会。邹畅只扇了这个男人一巴掌,告诫他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们母子俩的生活了。吴邹没吭声,窝在父亲曾经呆过的书房里甚至没有出来送别。
满地颜料的书房里,尽是花花碌碌的颜色。有几幅狂草的抽象画吴向东没有带走,说是要留给他们母子俩纪念用。吴邹没看出来油画上画的是什么,他觉得这已经不是人类能看明白的东西了。
他穿过满地秃毛的画笔和已经开封干涸的颜料膏,在垃圾堆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根黑色头绳。他父亲——吴向东,已经几年没有扎辫子了。
他把皮绳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想起了男人最初那句开玩笑的话:“儿子,要不你也留个小辫儿吧,咱爷俩同款发型怎么样?”
吴邹嗤笑,他紧紧的握着皮绳,心说不怎么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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