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食动物

　　陆笙之从楼梯上跳下，连蹦带跳地来到贺忘舟身边，另外两人紧随其后。
　　这房间正中央有个台阶，像是本来要摆放些什么，不过最终空置了下来。贺忘舟位于楼梯的正对面，他面前的墙上有一幅壁画，虽有些破损，但勉强可以辨认出墙面的图案。
　　“这都啥啊……”陆笙之用手电扫着墙壁，又后退几步，试图看得更全面些。
　　壁画的阅读顺序大概是自上向下，一开始画了很多人，还有一片水潭，像是沿河而居的村民；接着，河面上出现了几只大肉虫，约莫有一人高，身体两旁有一些延伸的线条，像是翅膀；这虫子飞向人群，村民们四处逃窜。
　　“这好像是蝴蝶？”贺忘舟照着那些肉虫，不确定道。
　　“有点像，但翅膀为啥是虚的？”陆笙之一边不解，一边往下看。
　　接下来就是蝴蝶飞向人群，有些还在逃跑，但被蝴蝶抓住的就愣在原地不动，像是被石化了一般；紧接着，自蝴蝶身后出现了一批人，他们高举着手似乎是想要制止蝴蝶的行为。
　　那群人并不害怕蝴蝶，而是与之缠斗，大部分蝴蝶都被撕成了碎片，可还有少数飞舞在空中。
　　画面的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塔，四周围着村民与那批赶走蝴蝶的人，四周祥和，不见蝴蝶的踪影。
　　陆笙之眨着眼睛消化着壁画上的内容：“这蝴蝶……是被他们关进塔里了？”
　　“看来这就是内桑宝村民所守护的秘密。”方临川目光晦暗，也不知盯着壁画的什么地方，“他们认为这蝴蝶是邪祟的化身，因此修建了镇邪塔，我们现在应该……就在这塔里。”
　　他们自上岸后就没有发现别的房间，楼梯无限延伸向上，如此想来确实符合塔的情况。
　　“你让我捋一捋。”陆笙之皱着眉，有点转不过弯来。
　　贺忘舟半是解释半是猜测道：“就是说，这附近原先有一个村子，后来水里出现了邪祟，村民饱受折磨，直到来了一批能与之对抗的人，打败了蝶妖。最后他们就在这水潭上建了一座塔，将蝴蝶困在其中。”
　　说着他又想起什么：“这么说来，我们在水里看见的那些东西不是水母，而是蝴蝶的幼虫？”
　　“我只知道蚊子的幼虫是长在水里的。”陆笙之说。
　　“那我还没见过生活在雪山的、这么大的蝴蝶呢。”贺忘舟笑道。他说完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也是。”陆笙之点点头，“怪不得这塔里有那么多东西暗示我们不要继续前行。”
　　若是知情人进入塔楼，便不会触发华容道的机关；若是误闯，即使从华容道那一层摔到楼下也不至于丧命，费点力爬上来，就能看到窗户出口。
　　“这塔应该还有别的入口，想必村民平时走的都是陆路。”方临川用手摸过壁画。
　　“看样子，画上的村民发现了地下河的两处入口，用塔镇守了这一处，又将村落建在了另一处，防止蝴蝶从另一边飞出来祸害世人。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水下洞穴里有个灰毛蛇窝，因此蝴蝶只会从这出来。”贺忘舟有些感慨，“怪不得他们要把村子取名为守护，对他们来说，也算是赌上性命守护世间安宁了。”
　　方临川摸着壁画，忽然发出“嗯”的一声。
　　“怎么了？”三道手电顿时集中在他身上。
　　“这墙壁后面好像是空的。”方临川似乎也不太确定，又顺着墙摸了一会儿，忽然手指探进墙缝里，屈指一抠，墙面晃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墙面中央的塔缓缓向内凹陷，让出一个口子来。
　　顺着墙面的开口望过去，里面是一片漆黑，只有沿墙一圈楼梯，往下则深不见底。
　　“原来继续往上的路藏在这儿了。”陆笙之站在门口拿手电左右照照。手电能见度有限，照不到尽头，只能看见每一级阶梯都很宽，有点像户外的石板路，一格太碎，两格又太大。
　　“嚯，登天梯啊。”方临川说着，率先进入。
　　一行人进入墙后的楼梯间，这儿实在太黑，楼梯又狭窄，只能小心翼翼的探索着前行。陆笙之用手电四处照着，发现墙面上雕满了石刻，看模样像是满天神佛，或坐或立，或仙袂飘飘，或步步生莲。
　　本应是端庄威严的景象，可那些佛像，无一例外，都被生生剜去了面部，看起来极为骇人。
　　“阿泽？”陆笙之下意识望向庄泽行。
　　庄泽行也只是摇摇头，表示没见过这种阵仗。
　　“我知道以前为响应破除封建迷信的号召，有些地方会将佛像毁掉，不过，应该不会影响到光市啊？”贺忘舟端倪着那些石刻。
　　“我记得在村子的庙堂里，也有一尊奇怪的观音像，是闭着眼的，阿泽说闭眼的观音……怎么来着？不救世？”陆笙之回忆道，“是不是这些村民自己不信了？”
　　“废话。”方临川用手电扫过石雕，脸上的笑容略微有些嘲讽，“你看那扑棱蛾子作妖时，有神仙来帮忙吗？”
　　庄泽行原本没有说话，但听到此处有些忍不住了。他算不上是个虔诚的信徒，但自幼生长在寺庙，多少耳濡目染，对比持尊敬态度。
　　“传说一贤劫有千佛出世，劫终则千佛灭，下一劫又有千佛生。”他说道。
　　“你的意思是，因为劫难终了，所以这些石像被毁了？”贺忘舟思索片刻，“我觉得把你俩的想法中和一下差不多。村民们原本信仰的神明没有救世，但有其他人救了他们，所以他们就将这批人当成新神。一方面他们无法舍弃原有的信仰，另一方面他们也尊敬这些救命恩人。”
　　陆笙之笑起来：“就是咱老百姓不养闲神呗。”
　　有事烧香，无事作伥，这样的人她见过太多，悔过时声泪俱下，然后下次还敢。
　　爬楼梯的过程疲惫而枯燥，这石梯无限延伸，有时还需拐角，像是真能登天一般，只能靠闲扯解闷。
　　“你们说，咱们进来这么久了，除了水下那些幼虫，也没见到蝴蝶啊？”陆笙之说道。来之前考虑到要下水，索性没带手机，现在听说有巨型蝴蝶，她还挺想拍下来发给大伯的，上次那些蝎子照片就让大伯嚷嚷了好几天。
　　“被困在塔里这么久，估计都死没了吧。”贺忘舟道。
　　陆笙之点点头表示赞同，又歪头喊道：“那老左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现在村民守护的秘密已经明了，但他还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
　　“再往上走走看。”方临川说。
　　来都来了，索性陪他走下去。只是这楼梯也不知道爬了多久，陆笙之把伞抗在肩上，感觉自己都累了。
　　她不想抱怨，但还是忍不住问怎么还没到。
　　“到了，前面能看见光了。”方临川走在最前头，已经隐约能看到不远处晦暗的一点暖色。
　　有了目标顿时就觉得轻松了不少，一行人不急不慢的接近了光源，果然有一处出口。
　　方临川率先踏出楼道，然后停顿在了门口。贺忘舟紧随其后，进入房间，有些疑惑的打量四周。
　　“你俩干嘛呢？别挡道啊。”陆笙之拨开他们挤进来。
　　房间宽敞空旷，烛火摇曳。正中央有个台阶，不过什么也没摆，显得有些冷清。而他们正对着的对面的墙上，嵌着层层石阶，被一堵石墙拦住去路。
　　“我们……这里……”陆笙之用手电扫着房间对面，一时有些发愣，“是不是来过？”
　　只见楼梯上方的墙面上，有一片凸起的浮雕，那浮雕举起的手里端着法器，是一尊背对着他们的菩萨石刻。
　　问菩萨为何倒坐？
　　叹众生不肯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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