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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加场
若有异象,最先察觉的是孩子,他们喊着:“活了!活了!”
我正蹲在灶台后刨土豆,立刻放下手里土豆,手在粗布围裙上蹭了两把,绕屋后查看究竟。经屋后柴禾堆时,脚踝被堆着的玉米杆绊了个趔趄。
阳光灿烂,眼前景象却不可思议。曾经的时尚潮人懒搞得,如今褂子碎成了布条,露出的胳膊上结着黑黄的痂,头发纠结成毡片;二嫂那件过年才舍得穿的红底花袄,此刻沾满泥污,下摆撕到大腿根。
三名民兵押着他俩往村里走,枪托在石板路上磕出 “噔噔” 响。
想必那神算瞎子也掐错时辰,消失月余的人,竟鲜活重现!
齐巴子俩口急忙从对面菜园回家。她扑过去接住民兵递来的破被,被角露出的棉絮黑得发亮,还沾着些松针。那口豁了沿的铁锅,顶罐……她没解绳就用袖子抹眼睛。
齐巴子蹲在门前石阶边,他盯着亲哥那胡子巴扎的脏脸,喉结滚了半天才挤出句:“你咋还活着…… 碍眼啊!” 最后三个字像被石头硌了下,又轻又狠。
那边屋檐下的小巴子,看到这惊恐一幕,缩在谷风车后头瞅着,不敢过来。
穿蓝布褂的民兵掏出张纸,笔尖在齐巴子面前晃了晃:“队长兼兄弟,签个字呗。” 他说话 那语气,跟卖豆腐脑时吆喝 "加辣加葱" 似的随意。
这扇破门前,有人指着门上碗口大的黑洞,那是一个多月前惊天震动的发生点。有人担忧剧情未了,提起二嫂丈夫那杆威力巨大的火铳,担心再来行凶。瞧这不幸的破门,许是还被谁暗下咬牙给补踹过几脚,门板确实晃得厉害,底下的缝隙能塞进半只脚,还沾着几撮鸡毛 —— 想来是哪家鸡钻进去做了窝。
总算赶上了曾经错过的好戏有加场,我在人群中默默观看。远看见幺妹也正朝这边来,见我后,像只受伤的小鹿,很快就隐没在了人群后。
耳边的议论像涨潮的水:这真怪了,咋不先公社里关着,不铐不押的……两队才隔了多远,这啥关系,说断就能断的?那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呐。等他俩缓过气来……看吧,好戏还在后头! 有人故意提高嗓门,像是说给齐巴子听,又像是说给那对 “野人” 听。
非亲非故,大家却都为那大难将临的二嫂丈夫,捏着把汗。
堂屋里的人挤得转不开身,都瞅着这俩 "野人" 犯嘀咕 —— 谁能想到,这俩竟敢摸黑钻 "大坂营",跟野猪、老狼抢地盘?听说在林子里搭草棚挖竹笋,活得比山耗子还野,连娃都没保住,这不是拿命闹着玩嘛!忒疯狂。
有人压低声音:"知道不?前儿公社发血案,大坂营冒长烟,民兵都扛着枪去抓 ' 美蒋特务了!" 这话一出,再看俩“野人”,大伙儿眼神都变了 。好奇全变成了警惕,有人悄悄往门口挪,像是怕沾染上什么。
我正盯着二嫂那双 bare 着的脚 —— 脚底全是裂口。她突然 “咚” 一声撞在石阶上。血像泉水般,顺着额脸往下淌。此刻懒搞得像被抽了魂的,愣着。他猛扑过去抱住二嫂,手指头抖得不成样子,困兽般地嘶吼:“救人!你们快救人啊……” 一个满脸是血,一个哭得像个孩子。
乱作一团。人群里有人往后退,齐嫂哭喊着:“救命呀……”
亲眼目睹如此以命相拼的架势,我惊呆了。我不明白,就此了结收心,各回各家,比去死还难?
风从破门缝里钻进来,带着股鸡粪味,吹得人后颈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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