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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人说话,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这种香味,很久不曾闻到了。想想,其实也不太久。就在几个星期前,她还闻着这种香味踏进家门。家门,她的鼻子酸酸的,那儿根本不属于她。杂沓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
“怎么还没醒过来?”好像是清凌的声音?那么,一定又是他把我送到医院来的。可是怎么会呢?当时在医院,他的态度绝决,似乎一辈子也不要见面……
现在,他又因我而出现了。我所亏欠他的象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而我却什么也没为他做过,甚至没为他好好煮过一顿像样的饭菜。我真的爱他吗?可是话又说回来,什么才算是爱呢?
“别担心,已过了危险期,没有大碍;可能是太虚弱了,需要时间恢复。她真是命大!我休假回来一上班就听说了,心脏都停跳了几十秒。对了,她是你什么人呀?这么关心她。”另一个男子的声音。
没有回答。
只听那男子又说:“哦,对了。秀婧刚才来过,好像送了点汤来。她可是越来越漂亮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听她说已经读完了研究生,正要回医院呢。你呀,赶紧结婚吧,要不,早晚得给人拐跑了。”
“快去吃饭吧。晚了就没好菜了。”是他的声音,没错。那么,那个人又是谁呢?
“你不去吗?”
“早饭吃晚了,现在还不饿。”
我是他的什么人?没法说!所以,他连撒谎的勇气也没有。涟漪悲伤地想,他之所以有所顾虑,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和秀婧的关系。因此,他和我曾经的感情是不合乎道德的,为公众所不耻吧。那么它根本就没有存在的理由,或者说它存在的理由不充分,过不了多久便会自行消亡。就像我的孕育、出生是个意外一样,它的发生也是一个意外。而意外常会给周围的人一个措手不及,使他们本能地困惑、厌烦,感觉给他们带来了麻烦。结局早就定了,我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呢?说来也奇怪,其实清凌一点也不象乔庄,为何初次见面会产生那样的幻觉呢。这一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冥冥之中有股怎样的力量主宰着这个世界;或是一切均由偶然促成,结果便成为必然之趋势。
涟漪不想睁开眼睛,没有意愿再看这个表面鲜亮的世界。太累了,我宁愿呆在黑暗中,就算让我现在去死,也会因无所牵挂而了无遗憾的了。清凌一定会过得很好。有一个那么爱他,本身又那么出色的女人守在他身边,他应该知足。其他的……好像不再有牵挂的人了。这或许是死亡的最佳状态:死亡是纯个人的事,应与他人无关,用不着以或悲痛欲绝或假惺惺的哭泣的份量来显示生前的荣耀或卑微。为什么自己没死呢?当时陈可松穷凶极恶的朝我扑过来,我必死无疑才对,为什么只是受了伤呢?后来倒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漫云怎样了,她当时就倒卧在我身边。她又做了什么,使得那个陈可松变得那么地丧心病狂?这个人,一直感觉不好,我的直觉真是厉害。
又睡了一觉,涟漪觉得身体清爽了许多。她睁开眼睛,意外地看见秀婧正坐在床边看书。她细长的颈脖陷进羽绒服鼓鼓囊囊的立领里,那颈脖好像不甘心似地从里使劲往外拔。她的脸长得很细致,就象是雕塑家精心雕琢出来的,连眉心的一颗痣都是费尽心思点缀上去的,不大也不小,颜色不深也不浅,只增加了美感而无任何突兀不快感。楚楚有致的瓜子脸,一眼望过去,有那种山明水秀般和谐的愉悦感。真是个细腻灵秀的美人啊!涟漪暗暗叹道,她的皮肤如白瓷一般,而自己的肤色却微微泛黄。光从这一点来看,自己就逊色许多。清凌到底喜欢自己哪一点呢?以前也曾问过他,他笑笑说,就是喜欢。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吧,正如我也不知道喜欢他哪里一样。只觉得在心里有个硬硬的东西,在看不到他时,时时硌着;而他出现在眼前时,那原本硬硬的东西变得柔柔软软,抚得心情舒畅得意,就如同触摸到了爽滑的丝绒一样。那晚打架的事……真是五味杂陈……
“你醒了,终于醒了。太好了!你知道你昏睡了几天吗?十天,整整十天嗳。”秀婧放下书,兴奋地嚷了起来。那双水灵灵的眼波里若隐若现地闪过一丝丝狡黠,显得有点不坦然。这是她所沾染的世俗之气,还好不是很多,不易看得出来。当初,自己怀着强烈的敌对情绪,无限夸大了这一点,使她落入俗人之列,而蒙蔽了原本的美。但是,这么看来,自己已不再忌恨她了?
“来,喝点鸡汤。你要快些好起来。养足精神,积蓄力量,才可以和我争啦。”后面一句,她压低了声音,目光从眼角向两旁扫了扫;但两旁并无他人,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涟漪无奈的笑意从心里漫上来:如果真可以打一架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再简单不过了。至少输的人可以对自己有所解释而无所遗憾。
“怎么,不敢喝,怕我下毒呀。说来好笑,我倒真的很想下毒。在煮汤的过程中,这个想法不可遏止地骚扰着我。要是那个女的死了该多好啊,所有的问题都随着那个女人的消失而消失。这个念头差点快把我逼疯了,甚至想过是否在不经意间我已下了毒呢。”她尝了一口汤,“来,我喂你。如果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下了毒,我就陪你一块儿死。”
涟漪闭上眼睛,她的脖子,闷闷地痛。
“算了,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秀婧放下碗,坐到床沿上,用手指梳理涟漪的乱发。“你的头发浓密柔软,很容易成型。有点象你的性格,软弱得任人拿捏,是清凌说的。”
何以见得,如果我是你所说的那样,你岂不是很容易得逞。清凌告诉她的……涟漪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如同所有的味道搅和在一起,感觉反而消失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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