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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逐铃白瞳夜现
自滂沱的雨中归来,说是落汤鸡也不为过。而那掌柜知道了逐风跳窗一事,夜里压根儿未留门,清逍倒是带着人光明正大到了客栈门口,可最终还是绕到后头跳了个窗。
清逍惦记着逐风身上的伤,一进来便将逐风往浴桶边带,想着赶紧让对方将湿衣换了他好给敷药,然而将人拉了一把,对方立在窗边根本就没动。
于是,清逍晃了晃逐风的胳膊又用力一拉,逐风却直接胳膊一收将他扯进怀里抱住了。
扣在背上的掌心那般滚烫,清逍自紧贴的胸膛上可以清晰地听到逐风的心跳,那石桥上孤单的背影勾起了清逍太多莫名的情绪,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抬手回拥住了逐风。
走的时候留了盏灯,昏黄的光将屋里铺出暖意,跳动的烛火同耳畔的心跳似乎融为一体,窗外滂沱的雨声清逍在逐风的怀抱中根本听不见,于是相拥太久,这心跳像一种蛊惑,映着这屋里朦胧似梦的光,让清逍不由仰起了头。
逐风垂眸看来,清逍在那深深的目光中溺毙,喉滚了滚,不由就微微踮起了脚。这莫名的情绪他说不上,这无端的冲动他抑不住,那苍白的唇像一种召唤,清逍情不自禁的随心去了。
只是……凡事都有意外,近在咫尺时,一个圆滚滚的肉球忽然自窗外砸了进来。
“主人!”
一声如惊雷,直接将清逍从逐风的怀里炸了出来,而这砸来的肉球正是团子,它又重新成了一只麻雀。
看一眼团子,清逍再也不敢看逐风的眼睛,手忙脚乱关着窗,口中重复道:“雨、雨好大……”
团子不知为何像是有一肚子委屈,浑身淋的湿漉漉,拍着翅膀就到清逍耳边吼起来。
“主人,你们方才在做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抱在一起?方才我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你们怎么没人理我?我都已经按你说的种好了,景华神……”
它一口气滔滔不绝,清逍一听它这么说忙一把捏住了它的嘴。顺了顺团子的毛,将湿漉漉的团子塞怀里,清逍忙往桌上指。
“逐风,你、你快去将湿衣换了,我帮你敷药。”
顺着清逍手指的方向,逐风看着那一堆瓶子愣了愣,忽然闷笑起来。
“你……究竟知不知道那是何药?”
捏着团子的嘴,往怀里摁着团子的脑袋,清逍点着头。
“我知道,掌柜说这药药效很好,我觉得也不错,你快去换吧。”
清逍这会儿根本就不打算迎接逐风的目光,余光见逐风往浴桶那边去了,这才顺着毛忙给团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着桌上的干抹布给它擦起毛来。只是,没擦两下逐风又回来了,清逍头还没抬,兜头而来的布巾就将他罩住,逐风跟着就立在了身后。
“有没有想问我的?”
逐风一边说着,一边就将那布巾揭走沾着清逍发上的雨水。
笑了笑,清消道:“问你便说?”
身后的逐风似是也笑了。
“看问什么。”
“涪羽的生辰是何时?”
“中元节。”
“她的铃铛何时开始佩戴?”
“自小。”
“她自小一直吃药?”
“嗯。”
“你呢?”
“一年吃一次。”
“涪羽吃的什么药?”
“滋补的。”
“你呢?”
“疗伤。”
“什么伤?”
“止血而已。”
“伤在何处?”
“……”
这一问一答进行得极快,逐风的回答却在这里停住,清逍正欲回头,逐风的手指却在他耳垂轻轻一拨。
“烫。”
逐风语气含笑,清逍并不否认,虽然赧然,却也还是一把捉住了逐风的手,因为这一拨清消发现,最烫的人不是他。
伸手向逐风脑门儿一摸,清逍拉着人忙往床上去,逐风却勾着嘴角将手抽了出去。
“我得回去。”
“雨未止。”
“无妨。”
“明日再归。”
没有回答,逐风嘴角翘了翘,直接往窗边去。清逍挡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我要你留下。”
闻言,逐风沉默片刻,闭了闭眼睛忽然将清逍一把抱住,许久,他道:“别离开,等我。”
声音很轻,说完就错开清逍去推窗,只是窗开了,人到底没出去,浑身的伤淋了雨,烫成一个火炉子,一抬脚就闭着眼睛栽了过去。
动作极快地将逐风捞住,清逍带着人就放在了床上,卷到床脚厚厚的被褥终于有了用处,清逍去了他的湿衣将人直接包了个严实。
这时,打桌边儿跟来的团子终于道了句评价。
“主人,你将他裹的浑似个蚕蛹。”
蚕不蚕蛹的另说,反正人间淋雨着了凉都这么捂法。折腾好半天,照着人间的法子一番安置,见逐风似是已昏昏沉沉睡去,清逍这才开口。
“怎回去了这么久?”
团子闻言湿漉漉的翅膀拍了拍,直接落到了蚕蛹上。
“哎呀主人!你是不知道我回去后都发生了什么!我本来是按你说的种好了就要下来,可是神殿一出来就遇上景华神君堵在外头,他说我恢复了原形下来在你身边不方便,便又将我变成了一只麻雀。”
“可这也耽误不了许久。”
清逍说着话就叫将它从逐风身上捉了下来。团子只好在床上蹦了蹭,扯着脖子继续说。
“是耽误不了,原本就是景华神君动动手指头的事,可他给我化完形,突然吐血了,我吓死啦!”
“什么?!”清逍本坐在床边望着逐风皱眉,闻言看向团子,惊讶不已。
团子落进他怀里蹭了蹭小脑袋,忙道:“你别担心主人,景华神君现在已经醒了,是他让我赶紧下来找你的。”
将团子托起来,清逍忙问:“景华他是怎么了?你回去都发生了什么?”
“说是太过操劳,灵海不稳,累的!主人,你是不知道,景华神君吐血之后就晕了过去,我便忙飞去静海找君师,可君师在闭关,守门的白鹤没让我进,其它仙神我又不认识,最后没办法了,我就硬着皮头去找了那个丑八怪神罚君,没想到他长得恐怖,心倒好得很,我一叫他,他就赶了过去,最后是他将景华神君送回神殿度了法力唤醒的呢!”
“那景华现如今可痊愈了?”
“没有,神罚君说得修养一段时间,所以景华神君让我赶紧下来帮你,说等你历练结束了,他要去闭关。”
“他都这样了,为何不现在就去闭关,还等我作甚?”
“景华神君说你的历练不结束,他不放心。”
“……”
要是景华这会儿在清逍跟前,清逍绝对提着他塞进君师静海的神殿里,让景华闭上个人间三五百年好好歇歇。闻言无奈摇头笑了笑,清逍看着逐风忽然想起一事。
起身将桌上的瓶子拿过来掀起被子给逐风上着药,目光在逐风心头那些蛛网般密布的伤口停了许久,清逍冲团子笑眯眯。
“团子,帮我去播州查件事情。”
“好的主人,明日我就去。”
团子说着就往逐风暖暖的被窝里头钻了进去,清逍捏着它的爪子将它扯出来,微微一笑。
“现在去。”
“什么?!主人,外头那么大的雨,脑袋都能给我砸肿,翅膀都会给我拍断!”
“回去给你十棵灵草补补。”
“我才不要……”
“两百棵……”
团子闻言“嗖”地就从清逍手中飞了出去,而后到了窗边一个折身,又停了下来。
“主人,查什么啊?”
收了药瓶给逐风将被子盖上,清逍刚要起身,昏睡中的人却忽然一把拉住了他,清逍唤了两声,对方反而将他抓得更紧。笑了笑,清逍只好朝团子勾勾手。
低声嘱咐完,团子小脑袋点了点,拍着翅膀就走,而死死拉着清逍的人,身子一侧,直接将清逍的胳膊抱进了怀里。
平常冷冷一个人,睡起觉来像只蜷起的猫,看得笑起来,清逍抬手擦着他满额的汗,团子的声音又自窗边响起。
“对了主人,神罚君和景华神君都有话让我带给你。”
“什么?”
“神罚君说让主人不要忘了自己下来是做什么的,别又由着自己的性子闯一些不该闯的祸,乱了他人的红尘因果,引无辜命丧。”
闻言,清逍给逐风擦汗的手跟着就顿住。
“那……景华呢?”
“景华神君让我告诉你,放得下,才走得了。”
这下子,清逍看着昏睡的逐风,脸上的笑跟着就消失了。
明明是守在床边,可最后却是在床上醒了过来,而原本躺在被窝里的逐风,已经不见了。
天亮雨歇,清逍在还留有逐风气息的被窝里叹了口气,他睡得太沉,根本不知这人何时离开的。
还记着逐风昨夜最后的话,清逍没离开屋子,又等来一个天黑,那人却是未来,清逍心里有许多莫名的不安,而团子昨夜离去前的话又在他心头回荡不止。如此过了一日,清逍心急如焚,终于再也等不下去。
再等来一个夜,清逍又一次翻墙去了殷宅,而在去之前,他还专门去了之前赌坊的那条长街,可奇怪的是,原先游荡在长街上的那些游魂全部消失了。
想到刘三说的话,清逍决定先找到逐风,再去那药屋里头看一看,可顺着逐风上次带他去的僻径绕了绕,清逍却先听到了无名同殷涪羽的声音。
清逍此刻行至的是一小片密林,这林中不远处有座假山,而假山十步开外,有一个凉亭,无名同殷涪羽正依偎在亭中夜话。
“涪羽,你愿意同我去金城吗?”
“爹爹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那你呢?你愿意吗涪羽?”
“……你总州会不是已经送过我一个羽穗了,为何又送一个?”
“此乃冰穗,有静心养神之效,配你这铃铛正好。”
说起铃铛,殷涪羽戴的那个铃铛清逍不止一次见过。
这铃铛不足掌心一半大小,通体呈淡蓝色,形似一条摆尾的鱼,鱼尾朝下坠着羽穗,鱼嘴朝上托着一颗乳白色的玉珠。每每殷涪羽行时一动,铃铛一响,那淡蓝色就会褪去,变成如那玉珠一般的乳白色。再一动一响又会恢复,如此更替,便是在夜里也清晰可辨。
隐在假山后头,清逍并不是为了听两人的私话,而是因那铃铛才停了下来。而此时亭中的殷涪羽冲无名笑道:“可如今我有两个穗子,都戴上岂不是太贪心?”
“我送你的羽穗你要一直戴着,这冰穗……戴几天便摘了吧。”
“为何?”
“涪羽,你还没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你知道的,我的身体……离家多有不便。”
“我会照顾你涪羽,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你也知道,我同涪泽的生辰便是我娘亲的祭日,爹爹每年祭日都将自己关在阁楼不出,同娘亲的那些遗物呆在一起。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没有走出来,我要是走了,大哥性子冷,涪泽又是个不操心的,我怕爹爹更出不来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涪羽……”
“无名师傅……我一定会跟你去金城,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涪羽……”
“……我们回去吧。”
打断无名,殷涪羽说着就站了起来,她一动,那铃铛便跟着响起,而她的去向朝着清逍这边,黑暗中,挂在她腰间的铃铛幽幽蓝光忽隐忽现。
殷涪羽向假山方向行来,无名站在亭中并没有动,清逍挪了两步自假山后头隐了隐,待她行近的时候,林间忽然起了风。
风至,一股凉意袭来,跟着便有喁喁细语四下响起,似无数人于无形中向着假山靠了过来,殷涪羽闻声神色一变,脚下当即一顿。
“无名!”
她话音方落,坠在腰间的铃铛忽地就变成赤红疯狂震颤了起来,不似平日的清脆悦耳,这声音犹如鬼魅嘶吼尖叫,十分刺耳。
这声音似乎让殷涪羽十分痛苦,闭着眼就往后倒了下去,无名本自亭中飞奔而来,见状足下一点,直接飞身一扑将她托了住。
“涪羽!”
“送我回院子……”
殷涪羽说着睁眼,无名抱起她便狂奔,而假山后的清逍暗暗心惊,忙不远不近跟在了后头。
因为他方才若没有看错,殷涪羽方才再睁眼,生着的分明是一双白瞳。
铃铛震颤一路,那凉意随了一路,清逍跟在后头,画了个方才去那赌坊已经画过一次的血符,指尖在眼皮一点,果然见身边飘着数百个孤魂野鬼。
随着那铃铛声,这些孤魂野鬼乌泱泱的向殷涪羽追去,而很显然殷涪羽能看见他们。盯着那些孤魂野鬼将铃铛紧紧握在手中,殷涪羽最后闭上眼默不作声,将头深深埋进无名怀中。
于是一路,无名带着殷涪羽奔在前,那些孤魂野鬼拉成一长串追在后头,进了一个院子。一直跟在后头的清逍爬上墙,打那院中一打量,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这院子很显然是殷涪羽的居处,最北有屋,屋前花草繁盛,林木众多,看似是为了布一个雅趣的院景,实则每一处的草木石树都是一个阵基,而那北屋则是阵心。
追来的孤魂野鬼进了这院子眨眼皆消失不见,清逍爬墙上这么一看心中全了然。因为这院子里布着的,正是一个捉鬼的法阵,方才追来的百鬼,皆被收了。
殷涪羽的铃铛动静不小,无名将她送进去没多久殷正松就赶了过来,不知屋内的殷涪羽情况如何,只是没一会儿无名同殷正松出来,站在远离主屋的一棵树下低声吵了起来。
“涪羽的药是不是你让她停的?”
“是。”
“胡闹!你明知她天生白瞳,需要药物抑制,怎能让她停药?!”
“抑制不错,虽是温养却也伤身。我宁可她夜夜现白瞳视阴物,也不想她再用药伤了根本!”
“无名,她是我的女儿,要如何我说了算!”
“女儿?殷正松,当涪羽的父亲,你配吗?你让我送她的冰穗真的是为了护她?”
“我不是跟你说了,要提前。”
“所以你就故意设法利用她招阴?!”
“还不是你主子逼的我!还有你!无—名—你用什么口气跟我说话?自从他让你过来盯着我,我将你当座上宾,从未亏待,但你也不过是别人的狗,不要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的身份,对着我叫!”
“身份?得寸进尺?殷州主,我如今能这般同你说话,还是看在涪羽的面子上,知足吧。”
“哼!知足?无名,不要逼我,我警告你,你再敢这般放肆,不管涪羽有多喜欢你,我都会让你在这五州彻底消失!”
“让我消失?殷州主好大的口气,只要你觉得自己有这个本事,我无名——随时恭候。”说着就走,行了两步又顿住,无名头也不回冷冷道:“殷州主既已得逞,那便赶紧去吧,明早我便来取了东西送回金城。”
两人如此不欢而散,无名进了屋去陪殷涪羽,殷正松则是气冲冲出了院子离开了,清逍爬墙头理了理头绪,在跟上殷正松之前,还是决定先去找逐风。
正所谓熟能生巧,爬墙爬多了清逍也琢磨出了点经验,殷涪羽的院子旁边还连着一处院子,他翻过去看了看,见不是逐风那处,便跳上房顶准备去别处寻寻,刚抬脚,团子却忽然飞了过来。
“主人。”
小声自清逍身旁一叫,清逍有些意外,忙捉着它自屋顶跳下,藏到了院墙后头。
“这么快就查到了?”
问得极小声,团子自他怀里蹦了蹦,翅膀扑棱棱一扇。
“你问她吧。”
话音一落,荷香忽现,叶轻轻跟着就现了身。手下一动,四下似布起一道无形的墙,叶轻轻声音半点不敛,脆声道:“因为你让它查的,我已经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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