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暮色

　　程观云刚回到包厢，就见蒋怀民进来，宁维桢前脚刚走，他后脚进来，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安排。
　　一直没打通电话，人却赶来救场，他还是担心她。
　　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像一只看不见的触手，为你画地为牢，将你终身囚禁，挣脱不过的其实是宿命。
　　这顿饭吃到深夜，程观云安排人将喝了酒的送回家，他们走在最后。
　　周知觅醉的已经走不动路，全靠蒋怀民抱着，她醉了却不大安分，搂着蒋怀民的脖子左摇右晃，大约还认得人，嘴里不停的喊蒋怀民的名字，蒋怀民嘴里埋怨，脸上却满是心疼。
　　程观云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一笑，她在纠结什么呢，那是覆水难收了。
　　回去这一晚程观云一夜未眠，她自己亲手送走了宁维桢，圆了秦和平的念想，也斩断了过往。
　　她对着宁维桢的时候可以说的头头是道，可一个人的时候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可她不得不放手，秦和平找上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她可以态度强硬的拒绝，但就如他所言，宁维桢有大好前程，不是躲便可以解决的，即便解决得了一时，今日不提来日他们也将面对这个问题，何况他的调令已经到了，由不得他不走。
　　她从来不是个舍己为人的人，但那人是宁维桢，他可以为了她舍弃一切，可她却舍不得他失去自己的梦。
　　有时候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这样傲气的性子为什么就答应了呢。
　　她的人生好像从遇到宁维桢开始，一直在被打破习惯，他是她的盔甲也终成了她的软肋。
　　在这短短的半年内她得到又失去，就好似做了一场大梦，醒来终究一场空。
　　睁着眼睛到天亮，第二日程观云强打着精神去开业现场。
　　当天的开业倒是出乎意料的红火，现场有了网红的宣传效果明显，加上是周末的缘故人流量多的有些惊人。
　　一个上午一伙人几乎脚不沾地，活动一场接一场的办，上午送走一波人，下午又迎来新客。
　　几个人各站了个场地主持，就这样都还是忙的晕头转向。
　　许琇跟着分发礼物，搞了一个上午实在坚持不住坐去了柜台上歇息。
　　傍晚时候迎来了一位谁也没有想到的客人。
　　许琇坐在门口一眼看见他们，赶忙起身去迎，笑道，“怎么有空过来，你爸爸那有人陪着吗”。
　　程思思给许琇贺了喜，让人去她车上搬下花篮，这才道，“他那有人，多亏了观云，陈医生一直很关照我们，知道你们今天开业怕你们忙不过来下午过来看看”。
　　许琇一手拉着程思思一手拉着莫寻，“你们有心了，我带你们去找观云”。
　　程思思点点头，“我和莫寻一道过来的，一会还要送她一份礼呢”。
　　上次说开了之后，两家人见面也勤快了不少，只除了郑韵还拉不下面子。
　　“太客气啦”，许琇自是万分感谢的。
　　宁维桢没来，莫寻来送礼郑琇才没觉出不对劲。
　　“应该的，你们帮了我们家这么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应该的”，话不说尽，情是够了的。
　　几人走到程观云身边她刚和客人聊完，平日安安静静的人做起生意来像是变了个人。
　　她注意到他们过来，和那人道了声歉，将人交给经理去招待，她自己迎了过去。
　　许琇拉着程观云的手道，“你好好招待他们，我去前面了”。
　　程观云应了一声，和莫寻相视一笑，这才对程思思道，“你怎么来了，最近怎么样”。
　　程思思看两人莫名的默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女生永远都是这样，不要是一回事，可被抛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没事，都挺好的，想着你们忙过来看看”。
　　莫寻一开始是不愿意和程思思过来的，她也不是一点不在意，她不是个逃避的人，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该有个了结，后来一想也许这会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了，反倒不在意了，她知道程观云肯定是不会在意的。
　　莫寻还不知道程观云和宁维桢吵架的事，笑着道，“我哥出去了怕他不放心，我来给你搭把手，唱歌我在行”。
　　若是放在从前是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总是在跌跌撞撞中长大，许多听不进去的道理经历了一遭好像无师自通了，莫寻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愿意，如今绕了个圈也算是回过味来了。
　　程观云笑意有些淡，但这个时候她也不可能去说什么，从一开始就是她占了人家的便宜，也没必要去装什么清高。
　　“那就辛苦你们啦，晚上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程思思没拒绝，她正好有话要和他们说。
　　“一会场控我来吧，这个我熟悉”，程思思道。
　　程观云求之不得，程思思是专业出身，有她在更让人放心。
　　台上节目一完，主持人赶忙插播，“今天有幸邀请到了我们的歌手莫寻，她今天带来了一首歌曲《一路生花》送给大家，也祝愿未然居生意兴隆”。
　　场下一片掌声，不少人拉长了脖子去看场下准备的人。
　　莫寻脱了一身的外套，长发披在身后，身上挂着贝斯，她一上场气氛火热起来，底下的人开始呐喊，配乐适时响起盖过呼喊的声音，轻快的旋律加上莫寻的贝斯，气氛一下子燃到极致。
　　周知觅听着音乐寻过来，与她一同靠在柱子上，见她一脸的平静不由奇怪道，“她怎么过来了，宁维桢…”。
　　她说着说着停下来看向程观云。
　　程观云摇摇头，猜想周知觅该是从蒋怀民那里知道了，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谁，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罢了。
　　“来就来吧，也挺好的”。
　　周知觅看了程观云一眼感叹道，“没想到啊，还能和莫寻玩到一处”。
　　程观云笑了笑，“是啊，所以说人不到最后那一刻，是不会知道这一生究竟还会发生什么事”。
　　周知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忽而凑近了问她，“你就打算这样了”。
　　程观云呆了呆，目光游离似的看向台上，她表情略显的麻木，外边的热闹好似与她无关。
　　“有些话说开不就好了”，周知觅见她不答，以为她心里发堵，劝道。
　　她叹息一声，摆摆手，“等有空再说吧”。
　　也许忙完了这一阵许多事情都该忘了。
　　“晚上请她俩吃饭，蒋怀民就别叫了”，程观云转移话题，也提前和周知觅打好招呼。
　　周知觅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回过神来，脸上闪过尴尬，“好”。
　　人生确实是难以预料的，前一刻还是敌人，下一刻又成了情敌。
　　周知觅没多待，看了一会回去她的点守着。
　　莫寻一连唱了三首，将全场的气氛带动，她挥手下了场，后面的人也许是倍感压力吧，险些出现表演事故，好在程思思这个场控及时解决，一场表演才算圆满结束。
　　程观云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注意他们的动静，她发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是在谈论表演的事，兴趣相投，又谈得来，也难怪莫寻会为程思思做这个出头鸟，人的缘分真的奇怪的很。
　　表演活动一结束年轻的人少了大半，这本身也是刚开业他们不着急，到了六点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店里的人，程观云带着他们去了订好的饭店。
　　上菜的功夫程思思告诉他们，已经定好了明天的机票，上午一早就走。
　　程观云还没来得及表示震惊，程观澜急忙问道，“不是说好后天才走吗，怎么又提前了，都还没给大哥践行”。
　　“不用了，我爸爸就是不希望你们特意送他才临时决定改的”，程思思解释道。
　　“可也用不着这么突然吧”，程观澜有些委屈，他还特意准备了践行的礼物。
　　程思思知道他的心意安慰道，“他很快会回来的，放心吧”。
　　本身就是病急，有再多的遗憾也不好多说什么。
　　“明天几点的机票，还是让观澜去送送吧，要不然他心不安”，许琇最是了解程观澜的，她劝道。
　　程思思思索片刻答应下来，“您就别来了，太早了，赶得很”。
　　许琇点点头，叮嘱道，“你们在外边注意身体，经常联系”。
　　程思思抿嘴微笑，“一定”。
　　她自小不在家里，很少和他们这些亲戚交往，可人一旦出了事能帮到你的，也无非是这些亲戚，程思思自从明白这一点，人也改了许多，连带郑韵交给她的那些恨意都少了。
　　“一路平安，等你们回来”，程观云举了杯和程思思一碰。
　　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彼此却没什么坏的印象，如果没有宁维桢，他们大概真的会处得很不错。
　　莫寻本来还有些沉默，一听程思思要走，拉着她说个不停。
　　难得的气氛融洽，一时忘了时间，吃到一半程观云去了趟洗手间，等她从洗手间出来见程思思在洗手池等她，看样子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程观云开口问道。
　　“有些事，临走前还是想着和你说一说”，程思思指着楼梯口的沙发道，“过去坐一会”。
　　程观云点点头。
　　程思思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看样子还很正式，她思虑片刻后道，“宁维桢的妈妈明天要过来，听说他今天已经走了，我想到时候你能去见见她”。
　　程观云垂下眼眸，心里一阵苦涩，早几天前还甜甜蜜蜜的商量接待，不过一天物是人非，“莫寻在这里，还有蒋怀民他们在，应该用不到我”。
　　程思思以为她是担忧，笑了笑解释道，“你不用担心，她是个好人”。
　　程观云依旧拒绝，“可我去见她也不合适，还是让莫寻去接吧”。
　　程思思倒没怀疑什么，宁维桢花了这么大心思不可能轻易放手。
　　“也好吧”，程思思没有勉强。
　　她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翻出个信封递给她道，“这是以前去莫寻家的时候意外捡到的，也不知道该还给谁，想着就你们两个关系最好了，这封信还是交给你吧”。
　　程观云听的莫名，接过一看，信封上赫然写着程煜明收，她十分震惊，“怎么会在你这”。
　　程思思摇头，“我是在莫寻家里捡到的，想是阿姨打扫卫生漏掉了，她并不知道上面的人，那时候宁维桢也在那，我想应该是他带过去的”。
　　程观云摸着上面那张褪了色的邮票心里一阵阵的苦意，“我明白了，谢谢你”。
　　程思思见她脸色不好，问道，“这信有什么问题吗”。
　　程观云摇摇头，“没问题，有些突然罢了”。
　　程思思点点头他们感情一向要好，不管过去多久感伤是必然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祝你和宁维桢幸福，等你们结婚那日一定要给寄我喜帖”。
　　程观云依旧笑了笑，没什么心思的随口答应，“好，谢谢你送来的信”。
　　程思思摆摆手，“是我放在那太久忘了，这次翻东西才想起来”。
　　“走吧，出来也好一会了”，程观云起身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程思思点点头，她知道程观云有些不对劲，但她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去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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