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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家了
严博临时决定阳历年不回家了。
这让人有点奇怪;虽然说他从小到大读寄宿学校,但是阳历年放假不回家?不应该啊,总叨咕他弟弟又考了年级前一百,他爸爸情况好多了,今年秋收也还不错。怎么临到放假不回家了?
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哥哥,跨年我能不能去你家?
得到的自然是满口答应,正好问问他怎么回事。
不能等到临年关了再问他怎么回事,得早点。万一这事儿说得过去,他又想回家了怎么办呢?他说他家里答应他过年不回家了……家里答应是家里答应的,自己想不想回去是自己的事情!
正好朱宁贤要去公司处理一下这样那样的事情,赶上我下夜班把严博叫家里来聊聊天——为什么说是朱宁贤不在就正好?万一他在博博不好意思说呢。
他跟我回家之后开始好奇家里的咖啡壶、字画,我们开始聊跨年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往年我都在大爷家,要不你也跟我一起?”
“……这,好么?哥哥。”他胳膊肘拄着膝盖,手拿着杯子侧过头瞧我,有些迟疑地问。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轻巧地回答,“多个人家里热闹。老两口孤零零的也没什么意思。逢年过节就那老两口,没事儿还得瞎琢磨。”
“哦……”严博嘟着嘴,略有所懂地点点头。
“怎么想到不回家了?”我问的有些直白。
“就五天,来回路费还挺贵的。”他解释的时候没有侧头看我。
“那你爸妈怎么说的。”
“我跟他们说我可以在宿舍呆着,还有几个朋友也不回家,还有哥哥你也在这边。”
“嗯。只因为路费吗?”
严博犹豫地摇摇头;幅度很大,头发甩来甩去。
这个长不大的孩子,心里说不准多想家呢。
聊天才知道,原来是吴璐家离他家不远,都是一个县城的;俩人家里也都知道孩子谈恋爱了,吴璐爸妈还说过让严博去家里玩。之前严博编造了加班、学习、考核为主的一系列借口,阳历年要回家这事儿没办法编了。
“其实我也不是害怕,哥哥。”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揉搓自己的脖子,清秀的五官挤在一起纠结地说,“我家里条件不好,弟弟妹妹在上学、爸妈收入不高。虽然我自己工作解决了,但吴璐爸妈可能未见得能,瞧得上我家……”最后半句话他想了很久,可能是没有找到别的词可以形容。
哦,原来因为这个,难怪愁眉不展的。
他讲完这些就蔫儿了。闷了一口雪碧手里玩着杯,陷入一言不发的沉默。
“那你考虑过吴璐的感受吗?”我问,“万一人璐璐觉着你躲她呢?”
严博似乎被我问住了,又不得不回答,两腿夹住杯子腾出手来挠头,“她也总问我,博儿哥是不是有负担,或者博儿哥是不是不太想这么早见我爸妈……”
“那你怎么说?”
“我实话实说了,”严博抬头不吝向我展现出自己清秀的脸庞,“璐璐安慰我说没关系,别有压力,她帮我。”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愁容。
吴璐可以理解,但她父母未必就能。
其实如果我有一个女儿,也不会贸然的由她意思让她嫁给一个穷小子。
“那……”也挺好?
不能这么说,“你怎么打算?总这样下去也不行。”话锋一转,我继续询问他。
但被人姑娘爱的那个穷小子不是别人,是自己弟弟呢?或者是自己呢?这就难说了。
“唉……”他深叹一口气,仰头栽在沙发上,“这不就躲哥哥家来了么。”说完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歪过头靠在我大腿上安安心心躺下。
严博腿很长,躺在沙发中间脚还耷拉在沙发扶手外,“哥,你有没有很害怕的事情?”他开始闭眼睛颠腿,“就像上学害怕被叫家长,怕挂科,上班怕被护士长骂,这种。”小脸上挂起回忆的笑容。
“我啊……”我喃喃看向播放动漫的电视机,“有吧——肯定是有的。”谁没有害怕的事情呢。
“小时候上学前班怕妈妈不来接我,大了怕我爸喝酒撒酒疯,再大一点……”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想不起来了。”只好这样搪塞他。
已经说不清怕什么了,好像怕的东西有很多,噩梦都是关于家庭、打工、遭人冷眼的,但好像这些都不是特别让我害怕。
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
“那哥,”他睁眼睛期待地看向我,两手抱在胸前,“你怎么应对的呢?”
“就……”被他这么问,我也一时间说不清,“我告诉自己这样的日子不会一直下去,总有一天会改变的。或许变得更糟,或许变得好。总之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吧,总是会变的。”
什么都会变是不变的道理。
严博深叹一口气,“过年吧,过年我去璐璐家——不可回避就要积极主动一点,给人个好态度么。”语气积极起来。
对,这么想就对了。
听到他这么说,“你现在补贴和实习工资加一起也两三千,吃住不发愁,慢慢好起来都是时间的问题。”我也松了口气,“或许压根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呢?对不对。”摸摸头笑问。
“啧……”严博啧着嘴,“倒也是,就是感觉一想起这个事情就有点头大。”
“人在很多事情上背负的心理负担,比事情本身还让人痛苦。”我说。
得帮帮他,不能就这么看着。
也不能全帮他,毕竟也是大小伙子了,是有自尊心的。“放心吧,你就调整好心态。”肯定会好起来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现实问题呢?犹豫一下我说:“别的呢我给你想想办法,成吗?”
对于安慰的话他没有太大反应,“想……什么办法?”这句话让严博有了些联想,脑子里打了个转儿歪头问我。
“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我给你想办法就是了。”我含糊其辞,“见招拆招,先别放大这个问题——不能还没结婚就想着生不出小孩儿怎么办吧?是不是臭小子?”
嘴上开玩笑还不忘用手捏他脸,“哥!我没有!”严博抓住我的手腕表示强烈抗议,“再说我……”他吞回去半句话用脸红的方式说了出来。
看得我饶有兴致,“嗯?有什么不好意思跟哥说的?”我戏谑地问。
“就,我还没想那么深呢!”严博越说声音越小,“也没,没和璐璐发展到那一步……”
羞红的脸是少年对爱情最真挚的期待;想靠近又蹑手蹑脚,一旦被提起心里的小鹿就会四处乱窜,也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受到了刺激。
“哦,这样啊。那我们博博还真是个好孩子!”我缓解气氛地笑了笑没打算继续逗他,“其实博博,就像你安慰我的那样。哥哥就是哥哥,爱人就是爱人。”正经地说。
“相信我和你宁贤哥哥在一起,以后也会有无数种压力。而你和吴璐也一样;毕竟你们还有两家人,还有吃喝住行,以后还要结婚生宝宝吧……什么都是麻烦。”
“不要因为眼下的磕磕碰碰就停止前进的脚步,放弃了希望。”
“人生还有很多美好等着和你的爱人一起去发现;人终其一生寻找另一半自己,再完整地面对每一天有对方的人生。”
“就像磁铁异极相吸一样,”我举例说,“你们在适当的距离,吸力能克服所有的阻力,然后补全对方、成全自己。”
“哥哥,”他突然叫住我,“那你和宁贤哥是不是会更艰难?”认真地问。
看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犹豫了一下。
可能会吧,
我点头。
他见我点头后举起手来,“那你们肯定比我和璐璐还了不起!”竖个大拇哥,“同极相斥能拥抱在一起,你们之间会有更大的困难……也会有更大的吸引力来克服这些困难的!”头发零散地扑在我腿上,露出整齐地小白牙。
我严肃的脸缓缓展开笑容的一面,欣慰地低头——臭小子,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是的,一定会的。”我说,“他能在茫茫人海里遇到我,就一定会坚持下去。就算有一天……”
“就算有一天走散了!”严博兴奋地抢话,“吸力也会再让你们拥抱在一起!你们两个人的家走多远都会兜兜转转再次回来!”
“臭小子你跟谁学的总抢我话!”
严博赶紧坐起来往后躲,“诶那你说对不对么哥!”向我连连挥动双手解释。
“……好好好,对。”我无奈地笑。
严博第一次在外面过节,原本有很多孤独、落寞和忧愁;但少年人的忧愁向来如六月的天,因一句话就能吹散天际所有乌云,撤销所有的担心。
在这段对话之后他的欣喜、兴奋逐渐盖过了迷芒;
他看向花瓶眼睛放光,“哥你又买新花了啊!”指向不同颜色的雏菊问,“好好看啊!”
“哦,你宁贤哥也有买,一般快枯萎了我就换新了。”我说,“你宁贤哥很喜欢。”
“看吧,鲜花和我哥生活才搭配!”严博在我扎围裙摘菜的时候从身后揽我脖子,“这样生活才新鲜啊!”
他这么缠人倒让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天真地问我哥;哥我如果三十岁了是不是就不小啦?
“个臭小子,就你会说——诶轻点我脖子啊!”
哥哥说,就算八十岁你也是我弟。
我的人生真是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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