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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密
距离厌胜之事过去已有三四日,后宫毫无动静。
天子未表态,众臣也猜不透自家皇帝陛下的变幻莫测的心思。有依附东陵一党的臣子暗道是皇帝摄于太尉权势而不敢废后,却又因失了龙嗣心中甚是不痛快,想必内心挣扎着呢!
暮色四合,天际似被打翻的墨砚浸透一般,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色,苍穹之中星子灿灿,一轮陇黄的皓月被屋顶挡了一角,似被咬了一口的大饼。
此时已是宵禁时刻,路上时不时有武侯巡逻。白衣巷位于市景繁茂的永安街,是平民住宅,住在巷子里的居民做了一天的生意,吃完晚饭后便草草歇下了。
巷子里灯火皆灭,只一堵堵院墙被月色染得银白,万籁俱静中,只听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一名身着浅青对襟长袍的俊秀少年提着一盏灯笼出了院子,徐徐夜风卷起他一角袍摆,他转身锁上门,悄然离去,步履翩然。
此人正是侍御史沈嗣承。
他身为朝廷官员,怎还与平民住在一起?盛安在天子脚下,乃首善之地,地价自然不便宜,他区区一个六品小官,没这么多银子,只能在这白衣巷赁一间小舍居住。
他徒步行至大街上,在转角时遇见巡逻武侯,武侯挡住他去路询问他身份,他出示了令牌,原本趾高气扬的武侯立刻弯腰抱拳:“原来是大人,打扰了。敢问大人去何处,不如我们护送大人一趟?”
沈嗣承回了个礼,客气道:“我去赵国公府,便不劳烦了。”
武侯见他彬彬有礼,又生得俊俏,年纪轻轻便当上侍御史,心下生了一丝好感,侧身做一个请的动作,“大人慢走。”
※※※
赵国公府乃当今宰相闻不休的府邸,占地广阔,布局精巧,飞檐斗拱,朱门黛瓦,门前列戟,乃是整个盛安最气派的府邸。
闻不休年逾五旬,深目高鼻,两颊消瘦,轮廓分明,虽已鬓边生白,但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何等丰神俊朗,薄薄的唇边留着一圈乌黑胡茬,更显威严。
他平日在群臣面前不苟言笑,加上身姿高大,大家伙都怕他几分,而此刻他褪去繁重的朝服,换上一袭干净雪白的中衣,披散着头发,正坐在案前品一杯上好的龙凤茶,眉目舒展,似乎有几分愉悦。
咚咚——
朱门轻响两声,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进屋禀报:“大人,侍御史沈大人拜见。”
闻不休将青玉茶盏搁在金丝楠木茶案上,对管家微微颔首:“快快有请。”
管家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领了沈嗣承进来。闻不休似乎有几分喜爱他,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沈贤侄上座。”又吩咐管家,“上点心,添茶。”
沈嗣承生得俊秀,一袭青衫虽不华美,却洗得干干净净,青衫大小合宜,衬得他身姿修长挺拔,真真似深山中一株遗世独立的翠竹。
闻不休朝他招手,他依旧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才入座,恭敬道:“深夜拜访,叨扰闻伯伯了。”这声“伯伯”并非他有意拉近关系,而是闻不休允许他这般称呼的。
他祖父沈琛当年任中书时也是东陵一派,与闻不休过从甚密,后因瑞王造反一事被新皇迁怒,趁机将他贬出京城降为刺史。
临走时闻不休曾让他好生做事,有功绩之后再趁机将他拽回来,奈何沈琛身子不争这口气,功绩没做出来就病死了。
临死前吩咐儿子带着孙子躲个清静,好生过日子,莫去搅朝廷那淌浑水。闻不休接到沈琛最后一封信,知道他儿子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便满足他的遗愿,没把他儿孙接回京。
直到谢玄一进宫后宠冠六宫,一时盖过了赵淑妃的风头,闻不休这派人去查探她的底细,这才偶然听到沈嗣承的消息。
后沈嗣承与赵虎等人从军,立了军功被皇帝提拔,闻不休便派人试探他的立场,沈嗣承顾念祖父与闻不休的交情,便与他暗中来往,在赵兴等人与闻不休之间左右逢源。
管家手脚麻利的上了茶点,又替沈嗣承斟了一杯热茶,沈嗣承接过道谢。待管家退出后才道:“闻伯伯,今日愚侄自虎大人那处听得一个消息。”
闻不休问:“是何?”
沈嗣承一脸严肃,徐徐道:“皇后娘娘并未行厌胜之术,那人偶乃陛下故意为之,目的是为了废后。”
闻不休抿了抿唇,眉头扭在一起起沉默片刻才冷哼道:“这小儿翅膀硬,刚登基那年便将你祖父贬出京城剪老夫羽翼,这几年偶尔也与老夫作对,也不过小打小闹,这次是要动真格了?”
沈嗣承继续道:“愚侄打听到一个小道消息,陛下已命傅大人的亲信前往益州,想来是…调兵。不可不防。”傅寒昔日曾任益州都督,在益州声望颇高,也是他根基所在之地。
闻不休又沉默了,等了片刻,他起身披衣,对沈嗣承道:“贤侄稍等片刻,老夫打一趟皇宫便回。”
沈嗣承闻言起身作揖,“夜色已深,愚侄也该回去了,告辞。”
闻不休也不挽留,道:“老夫派人护送你回去。”
“多谢闻伯伯。”
※※※
亥时三刻,北斗阑干,苍生殿灯火通明,范云手抱拂尘侯在殿外,无声打了个哈欠,继续想心事——他那混账侄儿真是嫌他活得长,到处惹祸!当初赵淑妃要侄儿去玉露宫伺候时他便想办法推脱,可那傻小子念着淑妃得宠死活要去,几头牛都拉不住,现在淑妃闹出这等事,就算陛下不罚及玉露宫一干奴仆,恐怕对侄儿也有几分不满了!
范云垂眸看一眼那新换的拂尘,轻轻在手臂上拍了两拍,心道:这拂尘结实,够打了小子好几个月了!整天没个轻重,到处惹事!
“陛下可在?”威严的嗓音将范云拉回现实,抬眸一看是闻不休,他吓了一跳,忙降阶行礼,“陛下正在批阅奏章,您待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闻不休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将范云撞了个趔趄,范云稳住脚步,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喊道:“陛下,太尉大人求见!”
话音犹未落,闻不休已大步迈入殿内,只见慕成自太师椅上缓缓起身,淡淡与他对视,“太尉深夜求见,有何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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