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情于景

　　“重要么？”纪淮收敛了笑意，稍微认真了起来。
　　“不太重要，但我想知道。”景界说。
　　“难得你对什么事儿这么感兴趣。”纪淮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敷衍景界，仔细想了想自己当初来美术班的初衷，回答说：“都有吧。”
　　“能具体一点么？”
　　“具体啊……”纪淮沉吟片刻，说：“次要原因就是成绩作业压力什么的，美术班要轻松一点儿吧。主要原因的话，大概是叛逆？”
　　纪淮说出叛逆这两个字后不自觉蹙起了眉，顿了顿，摇头说：“好像也不算叛逆，就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挺好笑的是吧？我当时就想着走艺体这条路挺有种自我放弃的感觉的，想看看他们知道我这样选会不会骂我什么的，结果……好像是我想多了。”
　　景界原本是极端不想从纪淮嘴里听见徐谦玉的名字的，而纪淮也的确没提起。可他却更难受了。
　　比起因为某个同学而选择转班，纪淮这样为了引起家里注意做出的选择更让人感到不适。
　　特别是这选择最后并没能为他带来想要的结果。

　　“哎，你也不用比我还苦大仇深吧。”纪淮用派大星的脑袋戳了戳景界的胳膊，“我早就想开了，现在也没觉得走艺体是自我放弃，哪条路不是路了怎么的？能走人就是好路。而且……我那会儿要是没脑抽的跑来这儿，能认识你吗？”
　　景界心中一悸，下意识的回避了一下纪淮的目光，转移话题说：“我还以为是因为徐谦玉呢。”
　　纪淮没看出景界那一瞬的闪躲，不屑道：“谁会因为他转班啊，他配么？”
　　“哦，我还以为你不想看到他呢。”景界说。
　　纪淮默了默，一耸肩，承认道：“好吧，确实有点儿不想看到他，但我真不至于因为他理转文。”
　　景界点头。
　　“哎，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啊？”纪淮后知后觉。
　　“哦，刚在红榜上看到他名字了。”景界说：“想着你理科那么好，分班的话应该会跟他分在一块儿。”
　　“那肯定的。”纪淮点头，“就我那理科成绩，怎么着也得进理科最好的班。”
　　“哎，你要真进去了，柳飞的第三就保不住了。”景界笑说。
　　纪淮挑眉，“年级第三？那他不错啊。”
　　“是啊。”景界说：“他也就这点成绩拿得出手了。”
　　“那好歹也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纪淮说：“不像我。”
　　“你怎么了啊。”景界对他这种调调有些不满，“你这不挺好的吗，理转文还能那么牛逼，学习能力碾压二中平均水平啊。”
　　“但我不在乎这个啊。”纪淮说：“不在乎的东西，再好也等于零。”

　　纪淮这话足足在景界脑子里回放了一节课。
　　倒不是说有多么多么的语出惊人，只是这话是从纪淮嘴里说出来的，这让他有些难受。
　　但这种难受并没能持续多久。
　　体育课上，林文心满脸荡漾，过来抓了景界和纪淮就拖去学习舞蹈动作。
　　负责小红帽和大灰狼舞蹈动作编排的是个叫薛久的女生，个子在五班女生中算高的，但比起两个男生来还是矮了一截。
　　薛久看到景界纪淮的时候还有些害羞，笑的很腼腆，先将故事设定给两人讲了一下。

　　小红帽的剧本不知道是哪位想搞事儿的兄台写的，突破了传统，硬生生将猎人写成了一个没有人性的偷猎者，而小红帽是动物保护者协会成员之一，拥有超高的训狼本领，在这样的人物设定下，原本吃人的大灰狼自然就变成了可怜的受害者。
　　景界在得知这个设定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纪淮倒是兴致勃勃的，说这个设定写得好，还扬言要给编剧加鸡腿。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吃了我婆婆，我还要保护他？”景界不可置信道。
　　“不是不是。”薛久连连摇头，“婆婆没有被吃，她其实是大灰狼的……嗯，饲养员。就，大灰狼是婆婆散养的，没事的时候就在山里野。”
　　神特么散养。景界无力吐槽。
　　薛久还尽职尽责的讲着剧本：“那天你去看望婆婆，路上就遇到大灰狼了，跟它打了个招呼，还把红头巾给它戴上了。然后大灰狼继续在山里野，野着野着就遇到偷猎者了。偷猎者看到它脑袋上的红头巾以为这狼吃了人，就更能心安理得的杀它了，然后大灰狼就逃跑，跑到婆婆家。”
　　“然后景儿为了救我，与偷猎者打起来了？”纪淮眼中带光。
　　“差、差不多吧。”薛久听到那声景儿差点儿没控制住表情，轻咳了一声，“反正那段情节极其感天动地，然后就在猎人准备对小红帽开枪的时候……”
　　“怎么还带开枪的啊？”纪淮惊了，“到底怎么个感天动地法能把他气成这样？”
　　“就我要杀它，不、不行我不准你杀它，哦死丫头你让开不然我连你一块儿杀，好啊你有本事就开枪啊！想动它得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什么的。”薛久戏精了一下，身心愉悦，也不害羞了，期待的看着俩男生问：“是不是很感天动地？”
　　景界以行动表示自己已经掉线了啥都没听着。
　　纪淮就给面子多了，拍着巴掌叹说：“精彩！然后呢？”
　　“然后老师就说游戏时间结束，让小朋友们收拾收拾准备上课了。”薛久说：“给大家留一个开放式的结局。”
　　“很有想法啊。”纪淮扯了扯景界的袖子，“是吧景儿。”
　　“是是是。”景界随口应和，问薛久说：“所以这个结局开放在哪儿？看是我头更铁还是子弹更硬吗？”
　　“咳。”薛久嘿嘿笑了下，“差不多吧，还有就是万一猎人一枪没打中你呢，或者在开枪前一刻良心发现，最后收枪走了……哎，这些都不重要啦，把有限的剧情演好才是你俩的首要任务。”

　　三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景界憋不住头顶问号率先打破沉默，“所以现在这是……？”
　　“你俩得跟我学一段舞。”薛久说。
　　“不是演戏么？学什么舞？”纪淮也疑惑了。
　　薛久深吸了一口气，“小红帽在路上遇到大灰狼的时候，打招呼的方式是……斗舞。”
　　景界：“……”
　　景界想死。

　　在被那操蛋的舞姿折腾了大半节体育课后，景界已经没心思去想纪淮的那些事儿了。
　　他现在只想找个角落蹲着，长长久久的蹲着。
　　纪淮勾着他的肩膀，安慰说：“想开点儿，这不有我陪着你一块儿丢人么。”
　　景界不想说话。
　　好在七天的国庆假期将至，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国庆七天，除去第一天用来放松以外，其他几天要么被景界用来做作业，要么就是被用来画画。
　　先前没学画画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学了，才发现这一天天的画真的能把人给画吐了。
　　景界有些丧气的抱着速写本画了一天的曾老布置下来的速写作业。
　　曾老的教学方式，说得好听点儿那叫因材施教，说得真实点儿，那就是谁画的好，谁课后的作业就更多一些。
　　景界画到手酸，突然就很羡慕纪淮。
　　比起他这三十张的全身速写，纪淮那十张的人体分解速写练习显然要轻松得多。
　　正这么想着，一旁手机就亮了一下。
　　景界搁下笔，打开一看，是纪淮发来的消息。

　　。：我不行了。
　　。：手怎么这么难画？？？
　　。：我要死了。
　　。：［图片］

　　景界看着那照片没忍住乐出了声。
　　纪淮这画的哪里是人手，分明就一鸡爪子。

　　。：草，你是不是在笑？
　　。：不准笑！不然收假回去抽你丫的。
　　一方景：没笑呢：）
　　。：：）
　　。：你死了。

　　景界拍了张刚画好的速写给纪淮发了过去。
　　一方景：［图片］手得这么画。
　　。：你嘲笑我！！！
　　。：你死了！！！
　　一方景：？我没有。
　　。：爱的暴击.JPG
　　一方景：被小心心击中.JPG
　　。：好，收了我的爱，你就是我的人了。

　　景界看着这行字愣了好半天，虽然心中明白这只是句玩笑话，可他还是觉得面上有些烧得慌。
　　他喜欢纪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肯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大概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始终不愿意承认。
　　怎么能承认呢？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恨不得将人揍成个河豚。
　　可是，可是……
　　猛然加速的心跳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景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可喜欢了又能怎样？
　　就像他早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生一样。
　　知道了又如何？
　　承认了又怎样？
　　他能说么？不能。
　　他敢说么？不敢。

　　他想，自己的性向与感情，或许只能开玩笑似的，在极其偶尔的时候出来溜达溜达。
　　可就像被囚禁的野兽，一时的自由固然叫人身心舒畅，但等到再次被关进笼子里时，随之而来的苦痛会时时刻刻的提醒他，自由什么的，都是痴心妄想。

　　景界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个回复改了无数次都没能让人满意。
　　而那边的纪淮并不打算等他，兀自又发来一段话。
　　。：既然你现在都是我的人啦，是不是应该动动小手帮我完成一下速写作业呢？
　　一方景：……
　　一方景：滚。

　　景界叹了口气，忽然就后悔自己挑选了这么个时候来直面内心。
　　他这是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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