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霁

　　组织特殊活动的大金主姓贺，叫贺宸晟。

　　此时，他一手揽着烂泥一样瘫在他身上的一个年轻男孩，一手端着酒杯，半敞着浴衣，正在金玉满堂特供给VVIP的顶楼宴会厅里，面对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看夜色里灯火通明的整座B市。

　　他身后是一整个宴会厅的群魔乱舞，所有人都戴着精致的面具，穿着丝绸制长袍，勾勒出身材，却遮不住私密部位。有人醉倒在舞池里，有人颠倒在幻境中，笑声、哭声……说不清是欢愉，抑或是痛苦。

　　这间宴会厅所处的位置实在太高了，B市没有任何一处建筑能高过这里，搭配庸俗却绝对能彰显财力的土豪风装修，一时间，很容易让人陷入一种诡异的“一步登天”情绪，仿佛世界已经被踩在脚下，楼外那些在高架上盘旋的车，芝麻大小的人，都是蝼蚁般的存在，这世界最高贵的只有自己。

　　贺宸晟将酒杯放在一旁的小矮桌上，一把将怀里半裸的男孩压在落地窗前，毫无遮掩的，就在这炼狱般的背景里，众目睽睽下做起那种事情。

　　这男孩嗑了药，神志不清，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他的脸被抵在玻璃上，脸上的面具被蹭掉，倒映出清秀却扭曲的面容。再仔细看，这居然是最近正红的一个偶像组合内的成员，甚至下午才在平台上直播过，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和粉丝亲切互动的样子，艳丽的妆都花了，口红蹭了满脸。

　　贺宸晟撩起男孩的长袍看了一眼，见他大腿上都是被鞭打过的痕迹，顿时觉得倒胃口，眉头一皱，就将那男孩放开了，看垃圾似的看他顺着落地窗滑坐在地，转身坐回椅子里去。

　　旁边有人适时给他递上一根烟。

　　贺宸晟一顿，接过这根价格低廉的香烟，轻笑一声：“老师不去玩玩？”

　　旁边位置里同样坐着一位身着丝绸长袍的男性，柔软的布料挂在手肘上，垂落的部分盖住下半身，座位旁边立着一根权杖，能看出是仿照古希腊主神宙斯的神杖制作，镶嵌在顶部的宝石在灯下折射出炫目的光。

　　“不去了。”男人的面具遮住全脸，声音发闷，只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似乎对这场安排不是很满意，有些无聊的摇摇头，“我对这些人工豢养的家雀没有兴趣，而且……”

　　男人看着落地窗上的倒影，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舞池里随手一抓，拽着一个女生的长发，看也不看就将她拖到自己身下。

　　“动物似的。”男人饶有趣味地评价，“真是难看。”

　　贺宸晟却不以为然，他吸了口烟，在白雾中眯眼说：“我们不就是动物吗？只是比其他物种更具智慧，懂得利用一切对自身有利的资源。火种、武器……我们掠夺，我们争斗，我们征服了自然，所以我们成为了赢家。”

　　男人不置可否，显然不想和他讨论什么。

　　贺宸晟从善如流换了话题：“没能让老师满意是我的问题，之后我会再尝试邀请温公子来玩的。”

　　“如果是这种比较……原始的游戏，还是算了，他比较适合单独赏玩。”男人不知道想到什么，话音里带上笑意，“嗯……不过你刚才说得的确有道理，我们是动物，只不过我们更残忍，更狡猾。”

　　贺宸晟拿起桌上的香烟，给他也点了一支。

　　两个男人就这么静静坐在落地窗前，用背后一切原始的声音当作背景音乐，分掉了半包烟。

　　等他平静下来，男人撑着权杖起身，慢悠悠往宴会厅极隐僻的侧门走去。

　　贺宸晟起身送他：“不再坐会儿了？”

　　“不了，最近养生。”男人笑着说，“要早睡早起。”

　　贺宸晟同男人一起走到门边，用指纹解锁，微微弯腰，恭敬地送他离开：“我会想办法拿到温氏集团的弱点，请老师再给我一些时间。”

　　男人脚步微顿，柔声道：“不急，别忘了我教过你什么。”

　　“语言，是最锋利的武器。”

　　贺宸晟直起身子，门缓缓合上。

　　待对方的身影彻底被阻挡在门的那一边，贺宸晟瞬间变了表情，他垮着脸，扫兴的啐了一口，转身走回酒池肉林中，他的男秘书充当侍应生角色，端着盛有精致点心的托盘恭敬迎上来。

　　贺宸晟踢开昏倒在脚边的一位少女，眼神阴郁：“晦气的男人……他当温氏少爷是想拐带就能拐带的？再说，交代话也不好好说清，谁知道他是想要温阔还是温旷？要不是看在他帮忙解决了姓乔的那过激粉丝，我他妈早就……”

　　话音未落，舞池中传来一阵骚动，隐隐约约的哭声与惨叫传来，贺宸晟皱眉看过去：“那是在干什么？”

　　秘书瞥一眼，又毫不在意的垂落视线：“是乔默吧。许老板想要他，他不肯，挣扎的厉害，就用了些药。”

　　“哦，让他们悠着点。”贺宸晟从托盘里拈起一块曲奇，指尖立刻浸了油，“开发中的东西，小心闹出人命。”

　　秘书应了一声，将托盘放在桌上，去提醒那处群魔乱舞了。

　　贺宸晟人过中年，各方面能力渐渐不行，可他瘾大，自己不能亲自来，就要看别人表演，他拖着凳子坐在相互纠缠的一对男女面前，居然津津有味拿这档子事下起饭来。

　　暗红色的光，红丝绒帷幕落了满地，舞池里都是倾倒的红酒……一切的一切，组合成一副淫.乱.不.堪的地狱图。

　　不知过了多久，贺宸晟歪倒在座椅里昏昏欲睡，听到惊呼声四起。

　　他迷迷瞪瞪睁眼，脚还踩着谁的手，足跟在柔软的掌心里碾了碾，微皱着眉问：“出什么事了？”

　　“不不不、不好了！”方才的秘书连滚带爬，从舞池方向跌撞过来，面具都掀飞了，露出极度恐慌的神情，“老板！死了！”

　　贺宸晟还没清醒，闻言愣了一下，反问：“什么死了？”

　　秘书滚到他脚边，抱着贺宸晟的小腿：“人死了！！”

　　贺宸晟一顿，下意识望向舞池，除了嗑药嗑到神志不清的，来参加派对的大小老板们已经作鸟兽散，舞池瞬间空了一半，半人高的台子上，安安静静躺着一个人。

　　那是个男孩，长得很显小，看着好像还未成年，眉目间有种极特殊的沉静韵味，可是他长得太漂亮了，整个娱乐圈都很难再找到另一份相似的面孔，寻常人第一眼只能注意到这份堪称艳丽的美貌，只有在他这样安静垂眸时，才会叫人去细细品味那份独一无二。

　　他即便是这样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躺在舞池中，被包裹在赤红的灯光里，都有种震撼人心的美。

　　贺宸晟看愣了一瞬，才猛地认出那是谁。

　　“乔……”

　　秘书抽噎道：“老、老板，怎么办？”

　　贺宸晟倒吸了一口气，一脚踢开这没用的废物，转身向偏门走去。

　　……

　　云初闲风驰电掣到位时，金玉满堂VVIP宴会厅只剩下一片狼藉了。

　　有女警在给众多赤.身.裸.体的嫌疑人发小毛毯，云初闲还没走近他们，先闻到了一股是男人就绝不会陌生的味道，腥气得很，他忍不住皱眉，调转脚步，去看宴会厅正中央的尸体。

　　分局刑侦大队长王喜乐穿着鞋套蹲在尸体旁边，云初闲也问鉴证科的人要了一双鞋套。

　　王喜乐背后长眼似的招呼他：“地面做完了，直接进。”

　　云初闲还是把鞋套穿上了，走近这半人高的小舞台，望着已经凉了的尸体。

　　他跟过很多次现场了，从最初看尸体的堂皇到如今无动于衷，然而他终究是个俗人，在看到死者的一瞬间，居然出现了一种不该被强调的念头。

　　云初闲下意识喃喃出声：“这人……”艺术品似的。

　　“风华正茂的，还是明星，太可惜了。”王喜乐深深皱眉，将手机递给他，“才十九岁。”

　　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份人物百科，照片上的年轻男孩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整个人都闪闪发光，他张开双臂，动作好像一只漂亮的青鸟，看着镜头微笑起来的明艳模样，明明与死者是同一张脸，但又好像有哪里充满了违和。

　　云初闲忍不住问法医：“他到底是……”

　　“初步判断，死因应该是吸毒过量。”法医轻轻扶住死者一条胳膊，给他展示小臂内侧的一片青紫，密密麻麻，全是针眼，“我从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这么多针孔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云初闲活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教科书上都没有这种案例，他看一眼那筛子似的针孔，何止头皮发麻，脑子简直跟着一起麻了，还有些反胃。

　　“乔默，男，十九岁，童星，电影学院在读……”云初闲低头读人物百科，余光扫过墙边靠坐的一地神志不清的男女，虽然不认得，但脸熟，多半也是艺人，不过看起来年纪都比乔默大，他不能理解，“他这么小，为什么来掺和这些事？”

　　王喜乐在岗多年，各类案件都见过了，抓过人贩子，也逮捕过明星。虽然觉得可惜，但王队低头看看仰躺在舞池中央的乔默，还是不敢苟同：“为了红吧。”

　　云初闲想起颜帷千傍晚和他说得那些，忽然沉默了。

　　“行吧，让酒店安排几个房间，去和局里打申请报告。”王队大手一挥，给手下人布置任务，“这要大张旗鼓的弄回分局去，媒体非把咱局都踏平了不可，暂时征用酒店几个房间办公。”

　　王喜乐拍了拍云初闲的肩，眼神示意地上这些：“你盯着人，把他们都弄房间里去，一个都别放跑。”

　　云初闲领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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