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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陈萍萍并没有理会李承泽这句不算是挑衅的挑衅,他的目光始终定格在裴长卿的身上不曾移开:“长卿?”
被问到的裴长卿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她微微侧头看了看沉默地站在府门口的黑骑,最终抬手拍了拍李承泽的手:“其实,我倒是有想过这个问题。若当真是我需要出趟远门回不来的话把安安送到阿泽府上也是合适的,毕竟这么大个府邸就我们这么几个人住,总归来讲还是有些太大太空旷了。”
说到这儿裴长卿把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正冲自己挤眉弄眼的邀月身上:“我知道邀月姐是你找来照顾安安的人,但是,管家就不必了吧?”
对于裴长卿的这句推辞似乎早有准备,陈萍萍不紧不慢的用手指抚平自己腿上的毛毯,解释道:“你也说你有时候要出京长时间不能回来,若是有一位管家的话能帮你打理好整座府邸,让你不用操心其他的事情。更何况我带过来的人必定是知根知底的,外面的人贸然进来我不放心。”
“怎么,难不成陈院长还信不过我吗?还是说陈院长如今派的人里,有陈院长的私心?”闻言李承泽不由得扯扯嘴角冷哼了一声,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陈萍萍逼问道。
“阿泽。”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同时裴长卿立刻压低了声音扯扯李承泽的衣角,她迎着对方不赞同的目光摇了摇头“别这样。”
闻言李承泽看了看陈萍萍又看了看裴长卿本人,他在看到对方眼中流露出的祈求的神色后恨铁不成钢的甩了甩袖子:“你自己解决!”
裴长卿站在原地目送着李承泽愤愤不平的背影,她不由得低笑了一声后摸摸自己的鼻子:“完了,把大少爷惹急了。”
把裴长卿的这句吐槽清晰的收入耳朵里,陈萍萍扭头清了清嗓子后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陈叔叔!”
裴安像是一颗小炮弹一样从范闲身后冲出来直直地扑向陈萍萍,她仰着头看着对方在看到自己后脸上扬起的宠溺的笑容,一脸兴奋地指了指他们刚开始没多久的烧烤局:“陈叔叔也是来一起吃饭的吗?”
“妹儿,你闺女?”站在一旁充当了很久的背景板的邀月看了看正温声解答裴安的疑惑的陈萍萍,她忍不住咂咂嘴上前几步拍了拍裴长卿的肩膀“挺标致啊。”
“……邀月姐?”裴长卿被邀月一巴掌拍在肩膀上的时候她不由得眨着眼睛愣了愣,她转头看着正一脸兴奋不知道嘴里正嘀嘀咕咕什么的邀月,抿着唇无声的把自己肩膀上的手挪了下去。
邀月并没有在意裴长卿的这一举动,她只是甩了甩自己被挪下来的那只手后饶有兴致地弯下腰胡噜了一把裴安的小脑瓜,看着眼前小姑娘宛若一个大型腿部挂件一样抱着陈萍萍笑着转头看向裴长卿:“你闺女不错啊,就是有点太瘦了,回头我看着补补?”
“你这是又干上姆妈的事情了?”裴长卿笑着对裴安点了点头,她随后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邀月的后背“我怎么不知道邀月姐你这么能干?”
听到这句话邀月神采飞扬地抬了抬下巴以示自豪,她随后走回到裴长卿身边指着正手脚并用的往陈萍萍腿上爬的裴安压低了声音问道:“小丫头叫什么?和陈院长这么亲,不会是你教的吧?”
裴长卿立刻一脸正直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她往邀月身边挪了挪叹了口气:“我发誓她这个举动真的不是我教的,估计是陛下和陈萍萍本人和小姑娘说了什么,我问了他们也不会告诉我。”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她叫裴安,邀月姐你叫她安安或者是三丫都行。”
“三丫是哪门子名字?听起来就和狗蛋差不多。”对于第二个称呼邀月只是翻了翻眼睛,她抿着唇用力“啵”了一声后笑嘻嘻的冲坐在陈萍萍大腿上的裴安挥了挥手。
她随后笑眯眯地走上前对裴安指了指自己,看着小姑娘好奇而欢乐的目光说道:“可爱的小姑娘你好呀,我是你娘亲的好朋友,我叫邀月,你叫我月姨好不好呀?”
“哎哎哎?不对吧,你怎么回事?”原本还在笑眯眯地看着邀月和裴安对话的裴长卿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然间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赶忙上前一步推了对方的肩膀一把,单手插着腰问道“我怎么感觉你突然涨了辈分呢?”
“哎呀,这不重要。”邀月的脸上莫名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她理直气壮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裴长卿“我本来就比你大,让小姑娘叫我一声姨怎么了?”
裴长卿撇着嘴看着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没错”的邀月,她冷哼一声指着邀月点了半天之后挽起袖子假笑着吐槽:“你还问我有错吗?我没让安安叫你大妈不错了!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年纪!你咋不让安安管你叫姐姐呢!”
邀月嘿嘿笑着走上前一把搂住裴长卿的脖子,她一边冲陈萍萍摆摆手一边把对方往旁边带:“来来来,妹儿啊,姐姐来跟你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啊!我跟你讲哦,尊老爱幼呢是传统的美德。”
和邀月推推搡搡的来到一边,裴长卿在拐过去后脸上嫌弃的表情瞬间收回去,她用下巴指了指陈萍萍的方向,眉头皱的死紧:“这什么情况?”
邀月脸上原本带着的嬉皮笑脸的神情也淡了下去,她扭头看了一眼正一脸温和的同裴安和范闲说话的陈萍萍,不由得扯扯自己的衣角叹了口气:“来的路上我还一直在想他怎么突然让我离开陈园,原来是上你这儿。”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情况?”裴长卿的目光越过假山往一直站在陈萍萍侧后方沉默不语的那位管家,用手指轻点着自己的手臂问道“还有,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姐你认识吗?”
听到裴长卿的这个问题邀月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她头也不回的用手指了指陈萍萍轻声说道:“认识,都是抱月楼的人。”
“小师叔的?”裴长卿顿时就是一愣,她看了看假山后的陈萍萍等人,又看了看正低着头盯着地面的邀月,不由得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你们一天天神神秘秘的把我刨除在外搞什么呢?”
“这你得问陈院长想做什么。”这次终于抬起头面向裴长卿,邀月叹了口气拍拍对方的肩膀“我也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也在,说是当你的管家。”
闻言裴长卿下意识的用脚搓了搓地面,她有些烦躁地摘下画卷拿在手上转了几圈继续问道:“那这样的话,你了解他吗?”
不知为何突然嗤笑了一声,邀月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飘着的那一抹被斜阳染红的云彩,神色复杂地开口:“他可信,这个你放心。陈萍萍不管想害谁,他不可能害了你。”
说到这儿邀月不由得想起了这段时间陈萍萍堪称诡异的行为,她颇有些头痛地说道:“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地道,但是我还是想让你把我们俩都留下来,我说真的。”
裴长卿看了看神情痛苦的邀月,又看了看仿佛就是一块沉默的背景板的那位管家,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后疲惫地问道:“他叫什么?除了你和那位管家之外,陈萍萍没带别的吧?”
“你缺什么就找他吧。”一听这句话顿时放下心来,邀月长出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至于那个黑脸管家吗,他姓徐,叫徐爻,你……其实管他叫爻叔就行。”
说到这儿邀月停了下来,她神色有些古怪地动了动嘴,最终还是补充上了自己想说的后半句话:“那个,爻叔也是九品上的实力。”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彻底把自己的目光定格在了邀月身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邀月,挑着眉把自己的身子往前探了探:“他,管家,九品上?这年月是九品高手不要钱吗?是个人都能是九品。”
“爻叔是九品上这件事情,只有你我还有爻叔自己以及苏楼主知道,剩下所有人都不知道。”背对着陈萍萍等人,邀月用手一点点撕着自己嘴上的死皮,她当然知道裴长卿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在略作思考后补充上一句话“爻叔和我这次过来,也是有苏楼主的意思。”
闻言裴长卿终于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她先是转头冲一直看着自己的李承泽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看着陈萍萍温柔的眉眼忍不住抿了抿唇:“他……”
“他不放心你。”撇着嘴翻了个白眼,邀月整个人倚在假山上再度开口时有些烦躁“你说你们俩也真是,心里都有对方干嘛过不去,非得这么别别扭扭的。”
裴长卿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回复邀月的话,她吸了吸鼻子站到邀月身边学者她刚才的样子抬起头看向天空,过了半晌后她才重新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背对着邀月低头用脚蹭了蹭地面。
她听着身后传来的清脆的笑声,突然问道:“我下江南之后,小师叔是不是和陈萍萍说了什么?他现如今知道神庙,也知道叶轻眉的事另有隐情,我不信这是他自己查出来的。”
“苏楼主确实去过监察院。”对于这一点邀月并没有半点想要掩饰的意思,她注视着裴长卿微微佝偻着的背影撇开头□□了肩膀“并且在你从江南回来以后,楼主下令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你,一切要以你的安全为主。”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直接转身看向了邀月,她上前几步看着对方那双清亮的眼睛低声问道:“小师叔除了这件事,还说了什么?”
“苏楼主让你照顾好你自己。”目光定定地注视着裴长卿,邀月说话的语气从未如此诚恳过“她说,希望此次出行的所有人都能安全回来。”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的眉头微微一动,她认真的把这句话在自己嘴里咀嚼了几遍后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随后突然问道:“北齐那边,有什么情况没有?”
挪动脚步往前上了一步,邀月动了动脖子低声说道:“来的时候听说苦荷也给自己留了一手,但是具体是什么还不太清楚。”
说到这儿邀月重新站直身子,她扯扯嘴角冷哼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不客气:“哼,秃驴的脑子还是不错的,就是反应有点慢。”
“行,我知道了。”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事情只多不少,裴长卿捏捏自己的鼻梁撇着嘴叹了口气“陛下那边还有什么吩咐吗?”
“楼主夫人的意思是让你最近多休息,多和安安亲近亲近,毕竟接下来就有很多事情要忙了。”一猜裴长卿就会问这个问题,邀月立刻一个激灵挺直了脊背正色回答道。
听到“楼主夫人”这个词裴长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诧异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邀月,努力抑制住自己不断抽搐的嘴角问道:“这个称呼,是……谁的意思?”
闻言邀月先是挤眉弄眼地挑了挑眉,她随后笑嘻嘻的用肩膀撞了撞裴长卿的手臂:“咱们的意思呀~你不会没猜到这个结果吧?”
说到这儿邀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她伸手捏捏裴长卿绷着的那张脸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站在远处的徐爻,温温柔柔地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身后有我们帮你收尾,天塌下来也有我们帮你。”
“……好。”
这次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裴长卿笑着点点头应下来,她随后上前一步捻起邀月肩头的落叶,松开手让它随风飘去。
“那位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就在裴长卿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去的时候,邀月的下一句话让她又重新站在了原地。
眼中划过一瞬的茫然,裴长卿歪了歪头注视着温温柔柔的低着头和裴安对话的陈萍萍,把邀月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打算怎么办?”
“你等他,他等你。”邀月站在裴长卿身后看着她转回身的时候带起的那一片翩然的衣角,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样的状态你俩打算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裴长卿低下头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她仰起头看着逐渐被染上些许墨色的天空,嗓音有些喑哑“那些事情我本不想让他参与进来,但是小师叔想,陛下也想,我不知道我现在的这个决定是不是对的。”
停顿了一下,裴长卿的目光落在陈萍萍腿上的毛毯上,她抢在对方把目光转过来之前后退一步让自己重新隐藏在假山后,这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他的意思,他也知道我的意思。若是我不开这个口,将来万一要是出事了也能把他从里面摘出去,而不是被连累。”
听到裴长卿的这段话邀月神色微微一怔,她随后撇开头用指腹蹭了蹭自己的眼角,最终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递到对方面前示意她收下:“苏楼主说了,若咱们家少楼主当真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用这个瓶子,然后说明白,继续走下去。”
裴长卿接过邀月递给自己的小瓶子打开闻了闻里面的液体,她对着光晃了晃里面还反射着瑰丽的光线的液体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从神庙那里偷回来的,据说好像还是西方那些个法师们做的东西。”指了指瓶子示意她小心收好,邀月鼓了鼓脸“说是可以遗忘记忆,我不知道你需要不需要。”
裴长卿用力摩挲着瓶盖上的那一小圈密封条,她抿着唇盯着手里的液体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日在自己离开监察院的时候,陈萍萍坐在光影交界处的身影,还有那双蕴藏了星河的眼眸。
桃花林里的黑衣人和陈萍萍的身影在自己的脑海中交替出现,裴长卿一手撑在假山上一手握紧了手中的玻璃瓶,过了许久后才绷着胳膊把它还给了邀月:“不了,这件事我来解决,若是以后还有需要的话再用吧。”
邀月闻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瓶子又看了看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的裴长卿,无声的用大拇指撬开瓶盖摩挲了一圈边缘的位置,随后直接一仰脖把瓶子里的液体喝的一干二净。
喝完了邀月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弥漫在口腔中甜腻腻的口感,随后径直把空瓶子揣回自己怀里。
苏楼主说的还真没错,少楼主不可能忍心这么去做。
想到这儿邀月并没有给裴长卿留出反悔的时间,她上前几步用手臂揽住裴长卿的肩膀带着她从假山后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道:“你说说你说说,这最后的结果不是还没错嘛~你管我叫姐姐,那让小丫头管我叫姨这个辈分没错啊。”
“闭嘴!”裴长卿脸上立刻摆出一副暴躁而无奈的表情,她的目光却从邀月的身上扫向了一直站在陈萍萍侧后方的徐爻身上。
在察觉到裴长卿审视的目光后,徐爻面无表情的冲她点点头,极为隐蔽的撸起衣袖露出手腕内侧的那个小小的月亮标记。
裴长卿看到月亮标记后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上颚,果断伸手把一直赖在自己身上的邀月推开,同时还不忘了拍拍自己的衣袖:“姐你真的,好烦哦。”
邀月闻言笑着拍拍裴长卿的肩膀,随后她脚步轻快地蹲在陈萍萍身边仰着头看着裴安指着自己问道:“小安安,叫我一声月姨好不好呀?”
裴安先是看了看一忍不住失笑的裴长卿,又看了看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邀月,最后又看了看陈萍萍,在咬着手指头想了想后对邀月伸出了胳膊:“月姨~”
一听这句话脸上顿时乐开了花,邀月伸手直接一把把小姑娘从陈萍萍的腿上抱到自己怀里,指着自己的脸颊充满了暗示:“哎呀,小安安~”
“啧,不要得寸进尺啊邀月姐。”满脸嫌弃地看着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邀月,裴长卿搓搓自己的胳膊不满地哼了一声“你说你那副样子再吓着我闺女了怎么办?”
“哎呀小安安你亲亲我嘛~亲亲!”邀月依旧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她把自己的脸往裴安的方向贴了又贴,笑的连眼角都流露着满满的笑意。
怎么看怎么觉得邀月脸上的表情过于嘚瑟了,裴长卿咂咂嘴思索了几秒后果断地挑起眉毛开口:“那我晚上能抱着安安睡觉,你行吗?嗯?月姨。”
“做个人?!”邀月抱着裴安一脸委屈夹杂着震惊地瞪着此时显得极为得意洋洋的裴长卿,她听着耳边传来的轻微的喷笑声目瞪口呆地问道“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这是对你爱的表达!”裴长卿哈哈笑着送给邀月一个飞吻,随后转身看向了一旁面无表情的徐爻微微一点头。
“老奴徐爻,见过小裴姑娘。”脸上依旧保持着清冷的表情,徐爻抬手对裴长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看着神色冰冷的徐爻裴长卿眨了眨眼睛,随即脸上扬起了一个极为热情的笑容:“爻叔晚上好,爻叔吃了吗?要不要吃一点呀?爻叔喝水不?”
听到裴长卿这一连串的问题陈萍萍率先笑了出来,他对着欲言又止的徐爻和邀月挥挥手示意他们先下去,随后伸手拉住了裴长卿的衣袖。
得到陈萍萍的示意徐爻和邀月先是对视了一眼后迅速分开,随后不约而同的冲冷着一张脸的李承泽点了点头。
裴长卿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拉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抿了抿唇,她突然抬起头转头看了看正坐在火堆边上笑着冲自己挥了挥手中的烤串的林婉儿,又看了看马上就凑过去的邀月和裴安,视线而后掠过谢必安等人直接定格在了李承泽身上。
递给对方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裴长卿径直迈步走到陈萍萍身后握住了轮椅的扶手,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走吧,既然您已经吃完饭了,我带您去周围逛一逛吧,别打扰他们吃饭。”
“那就辛苦长卿了。”冲裴长卿温柔的笑了笑,陈萍萍而后靠在椅背上,闻着身后传来的熟悉的草药香气,连眼角都泛着温柔的笑意“晚上有些凉,要不要拿上点斗篷?”
裴长卿闻言扭头看了看早已经准备好的徐爻,垂下眼帘略作犹豫后顺从地接过徐爻递过来的披风随手往臂弯里一挂,而后推着陈萍萍慢悠悠地走在府邸上:“您这次前来,除了给我送两个人过来,还需要干什么吗?”
“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陈萍萍看着周围的风景攥紧了腿上的毛毯,他不敢回头去看此时裴长卿的表情,而是故作平静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回廊“停在那儿吧,我想看看风景。”
把轮椅停在一个比较被风的地方,裴长卿低垂着眼帘把胳膊上的披风抖开铺在对方身上,随后后退一步转头看向了走廊外的风景:“我过得很好,您……你不用太过于费心。”
陈萍萍在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地伸出手捉住裴长卿的衣袖,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对方的侧颜,一时间手指都在微微地颤抖。
“也别坐太久了。”浑身紧绷的注视着前方,裴长卿感受着自己衣袖上传来的微弱的拉扯感忍住自己想要回头的冲动故作平静地说道“这里还是有些凉,再受寒了对身体不好。”
陈萍萍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裴长卿脸上的表情,无声地攥紧了自己手中的衣袖试图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把人拉回到自己身边:“长卿……”
并没有回应陈萍萍的话,裴长卿垂下眼帘感受着从手指间一直慢慢挪到自己掌心里的那抹温润的触感,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长卿,你是不是还在怨我?”陈萍萍终于把自己的手塞进裴长卿的手掌中,他突然摇着轮椅来到她身边仰起头想要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颤抖着嗓音问道“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做的这些事?”
裴长卿闻言终于低下头看向自己手掌中的那只手,她的目光从对方枯瘦的手指上挪到手腕上,最终迟钝地转过身看向了陈萍萍。
在和陈萍萍对视的一瞬间裴长卿一愣,她不由自主的沉浸在对方眼中的那片星海中,连带着拉着陈萍萍的手都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裴长卿在怔愣了几秒后迅速回过神,她狼狈地转开头让自己试图保持清醒的同时想要甩开对方的手。
然而还没等裴长卿甩开陈萍萍就猛地用力把裴长卿的那只手整个包裹进了自己的手掌中:“长卿,你看着我。”
“干什么,拉拉扯扯的。”即使裴长卿知道自己只要微微用力就能够甩开陈萍萍的手,她却还是保持着想要转身的姿势梗着脖子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从抓着裴长卿的手直接改成用手紧紧地握着他的胳膊,陈萍萍对裴长卿摇着头说道:“我不,我不能放开你,我一放开你你就跑了。”
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裴长卿摸摸鼻子往陈萍萍的方向挪了挪,随后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对方的手背上:“我不走,有什么事你说,好吗?”
陈萍萍先是把自己抓着裴长卿手臂的那只手重新落回到手上,他极为认真的把自己的每一根手指都插进对方的指缝中,然后冲她晃了晃现如今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这样你才不会跑。”
裴长卿咬着牙看着陈萍萍像是炫耀一样的表情忍了忍,最终还是用另一只手掰开陈萍萍的手指平静地说道:“你若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别走!”
这下直接把裴长卿扯到自己怀里,陈萍萍一手死死的把人锢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重新把裴长卿的手包进自己的手掌中不让她离开。
裴长卿在被陈萍萍扯到怀里的一瞬间绷紧了身躯想要挣扎,然而在听出陈萍萍语气中的急迫和紧张甚至还带着几分恐慌的时候,她慢慢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身躯,转而微微侧头看向此时正把脸埋进她肩膀中的陈萍萍,感受着手掌中传来的细细的战栗,无声地叹了口气。
在等了一会儿后裴长卿空着的那只手虚虚地握成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问道:“陈萍萍,你这是做什么?之前不是还说大庭广众之下莫要做这些失格的举动吗?”
搂着裴长卿的腰的手紧了紧,陈萍萍甚至把那只十指相扣的手松开也搂在裴长卿的腰上,声音中带了几分慌乱:“别走。”
裴长卿闭上眼感受着腰上传来的力道,她试探性的抬手虚虚地搂过他的肩膀让自己此时坐的能更稳当一些,当她感受到入手时嶙峋的骨感时,恍然间发现陈萍萍似乎又瘦了许多。
手指一寸一寸地划过陈萍萍的官服,裴长卿感受着手掌下传来的空荡荡的感觉不由得转头看向了挂在天空中的那一轮弯月。
这么快就入夜了吗?
裴长卿眨着眼睛听着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嬉笑声,目光突然落在了头顶处的两个灯笼上,微微皱了皱眉。
抬手直接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了两颗扣子下来,裴长卿指尖一扬打落了那两个正散发着昏黄而柔和的光芒的灯笼。
视野瞬间陷入了黑暗,裴长卿借着这个机会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而后轻柔地拍着陈萍萍的后背柔声问道:“我在呢,怎么了?”
然而裴长卿却并没有得到陈萍萍的答复,她只是感觉到对方勒着自己腰的手又紧了紧。
不由得失笑一声,裴长卿捏捏陈萍萍的肩膀想要用手托起对方正死死地埋在自己肩膀上的脸却遭到了拒绝。
裴长卿在试了两次后妥协地松开手不再有其他的动作,转而把手搭在他的衣领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
陈萍萍用力地闻着裴长卿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草药香气,他又紧了紧自己揽着她腰肢的手,过了半晌后才吸了吸鼻子。
裴长卿知道陈萍萍这是想要说话的前奏,她原本还在轻轻摩挲着对方衣领的手猛地停下来,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小夜风安静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长卿……”吸了吸鼻子终于开口,陈萍萍的嗓音沙哑而哽咽“长卿,我疼……”
根本没有想到陈萍萍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裴长卿下意识的把自己的下巴搭在对方微微颤抖的身躯上,那只手也一下一下地拍抚着他的后背,用自己最柔和的声音说道:“我在呢。”
陈萍萍在听到这句话后更加用力他像是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一样的抱着裴长卿,湿润的眼眶中忽然溢出一滴泪水晕开在裴长卿胸前的衣服上。随后一连串的泪珠从陈萍萍的眼角滚落下来,在裴长卿的胸前染上一片湿润。
不敢揪着裴长卿的衣服只能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腕,陈萍萍拼命想要抑制住自己此时的颤抖,嗓音破碎而嘶哑:“长卿,我后悔了,长卿,我好疼啊……”
裴长卿自己此时也红了眼眶,她咬着下唇咽下自己险些脱口而出的呜咽,努力无视自己心脏泛起的密密麻麻的疼痛和小臂上泛起的痒意。
“我错了,我那个时候不应该把你推走。”像是想要把裴长卿揉进自己的骨血中,陈萍萍摇着头说道“我后悔了,我错了,长卿你原谅我好不好?”
裴长卿这下终于没有忍住闭上眼睛,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眶中溢出了一滴泪水。
只有张开嘴才能让自己更加顺畅的呼吸,裴长卿感受着微凉的空气在进入自己的肺部时散发出出的凉意,而后把自己的唇印在陈萍萍花白的头发上,呢喃着开口:“我没有怪你……”
“你别说。”打断了裴长卿的话,陈萍萍的声音有几分急切“长卿,你听我说好不好?你听我说。”
微微抬起头,陈萍萍一只手轻轻地扶在裴长卿的后脑上随后试探性地仰起头把自己的唇轻轻地覆在了裴长卿的唇上,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裴长卿感受着唇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从心底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而后把头微微向上抬了抬。
她看着陈萍萍脸上未干的泪痕,微微扯起嘴角伸手一点一点地擦去对方此时仍旧从眼眶中不断溢出的泪水柔声问道:“哭什么呀?”
陈萍萍抓着裴长卿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他仰着头因为泪光的缘故有些看不清裴长卿的表情,声音哽咽:“长卿,你摸摸它,它在疼。我后悔了,我不该推你走我也不该把你关在监察院,我后悔了,对不起对不起……”
闭上眼睛仰起头,裴长卿放在陈萍萍胸口上的手抽搐着收紧,她张着嘴呼出一口带着颤抖的空气,一连串泪水从眼眶滚落到脸颊上。
“长卿,长卿你别哭,长卿……”手忙脚乱的抬手擦着裴长卿脸上的泪水,陈萍萍在抬起自己的衣袖后又赶忙从怀里取出手帕包裹住自己粗糙的手指一点点蘸着对方脸上的泪水,慌乱地哄道“长卿,我,我错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说着,陈萍萍干脆仰起头用嘴唇试图一点点吻去裴长卿脸上的泪水:“对不起,长卿……”
裴长卿感受着脸颊上落下的一个个珍重的吻突然抬手捧住陈萍萍的头,她随后改变坐姿跨坐在对方的腿上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问道:“你除了和我道歉,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有。”听到这句话陈萍萍抬手用自己的双手覆盖上裴长卿的双手,他抿了抿自己湿润的双唇声音坚定地开口“我今天,确实有想对你说的话。”
“长卿,我爱你。”
裴长卿怔怔地注视着陈萍萍的那双眼睛,她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口试图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眼泪成串的滚落下来,裴长卿在陈萍萍的注视下哭的泣不成声:“陈萍萍……”
“长卿,我想和你过一辈子。”把哭的直发抖的小姑娘搂在自己怀里,陈萍萍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柔声哄道“莫哭,莫哭。”
裴长卿用手紧紧地揪着陈萍萍肩头的衣服,她张着嘴用力地喘息着试图想要让自己不要哭的太过于凄惨但是却失败了。
哭着哭着最终搂住了陈萍萍的脖子,裴长卿的脑海中不断地回放着陈萍萍那双对自己洋溢着温柔和欣喜的眼睛,还有那段即使被锁在监察院里但是却始终能让她感受到无法忽视的温柔缱绻的日子,哭的更大声了。
陈萍萍微微歪头用自己的脸颊贴住裴长卿露在外面的那一点脸颊,他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的颤抖和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委屈,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的紧了紧自己抱着她的手。
哭了不知多久裴长卿从陈萍萍的肩头微微抬起头看向回廊后的位置,她随后又重新闭上眼睛掩盖住自己眼底浮现出的复杂和痛苦的神色。
她知道很可能那些过往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变成黑白的颜色,但是此时她不想再去考虑那些家国大义,也不想去考虑神庙的那些计划,她只想抱住眼前的心上人,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然后告诉他:我一直在等你。
想到这儿裴长卿重新睁开眼睛,她张嘴咬住陈萍萍肩头的衣料,泪眼朦胧地听着陈萍萍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长卿,苏小姐那天找到我,跟我谈了很多。让我明白我应当正视自己,而不是打着为你好的名号把你往外推。”
陈萍萍停顿了一下后转头看向正撇着头抹眼泪的裴长卿,他再开口时声音中夹杂了满满的苦涩:“长卿,我比你年长许多,我老成这个样子还不能行走,你应当,应当有一个更美好的未来。而不是跟我这个老跛子过一辈子。”
“陈萍萍你就是个混蛋!”松开嘴里的布料,裴长卿直起身子双眼通红地瞪着陈萍萍脸上苦涩的微笑努力让自己骂的不那么难听“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些事吗?你是个大混蛋你知不知道!”
“对,我混蛋。”陈萍萍伸手重新把裴长卿的头按回自己的肩膀上,他听着对方抽抽噎噎的骂街笑的极为温柔“是我做了糊涂事,长卿不哭了好不好?”
吸吸鼻子哼了一声,裴长卿重新搂住陈萍萍的脖子同时还不忘了调整一番自己的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你就是糊涂然后是个大混蛋。”
闻言陈萍萍只是轻笑了一声,他轻轻地抚摸着裴长卿的后脑勺让她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随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今天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扭头用力吸吸鼻子让自己冷静下来,裴长卿用肩膀一蹭自己的眼眶突然问道。
陈萍萍则是先侧头吻了吻裴长卿哭的有些发烫的面颊,随后拍拍她把自己身上的披风抽出来把裴长卿整个裹在自己怀里,这才缓缓开口:“我只是怕我今天不说,等你从大东山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样跟你说话了。”
裴长卿心底瞬间就是咯噔一声,她眼中划过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诧异,随后打了个嗝问道:“那你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有,有很多。”即使没有察觉到裴长卿情绪上的变动,陈萍萍也在略作犹豫后把自己的话换成了别的“但是最重要的,你再大东山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可以的话离四顾剑和苦荷这两个人远一点,还有叶流云。他们都是大宗师,打起来容易伤到你。”
裴长卿缩在陈萍萍怀里听着他对自己的叮嘱,抿着唇没有说话。
陈萍萍在说完这句话后也没再开口,他把目光投向了挂在天边的弯月上,在用手摸了一遍披风后轻声开口:“我还记得,你从京城去江南的那个晚上,那天也是一轮弯月,和今天一样。”
“这种事情记得这么清楚?”闻言轻声笑了起来,裴长卿听着陈萍萍沉稳的心跳声戳了戳他的胸口又往人怀里缩了缩。
“那一夜我没睡,我去了暗室。”陈萍萍低头亲了亲裴长卿的头顶,随后感慨般地说道“我一直在想,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甚至都看不到光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呢?”
听到这句话裴长卿微微往上抬了抬头,她从下往上地注视着陈萍萍那张脸,半晌叹了口气:“千万个人眼中有千万个陈萍萍,你觉得在我眼里你是什么样的?”
陈萍萍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眯起眼睛笑了,他轻轻点了点裴长卿的额头:“那这个问题,恐怕长卿要恕我不能现在就回答你了,并这个问题漫长到我可能需要用一生来回答。”
裴长卿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第一时间直起身看向了陈萍萍,她看着对方眉眼间无法掩饰的暖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她弯着眼睛问道:“那你还想明白什么了?”
“想明白什么了?”重新笑着把裴长卿揽回自己的怀里,陈萍萍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后来我就在想,我为何会心悦于长卿你,但是又想不出来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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