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娶赘婿

作者:城北说书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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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意


      06
      三日之后,李算正式上任佥都御史,和陈商一同到御史台办公。
      御史台的主簿见到李算不过寒暄了几句,便把这几日的卷宗拿了出来,让李算给出批复,心中也存了几分为难之意。
      毕竟这燎原侯李算可是长安出了名的荒唐无才,如今竟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自然有许多人不平。
      主簿上来便呈上了那桩数日都无人批复的玄枵五县矿产缴奉一案。

      李算一看是这桩案子立刻心生了欢喜,仿佛考前压中了卷上大题一般的快乐。幸而这几日李算有陈商给他每晚划重点,虽然不能说是对答如流,但好歹条理清晰,不至哑口无言。
      “令玄枵郡负责军备的都指挥同布政使重新商定铁矿缴奉之事。”李算最终给了批复,主簿赶紧记下。
      而陈商却始终只是在他身边躬身而立,浅绿官服,帽翅下垂。
      仿佛这一切都是李算自己在听闻此案后自己顿时想出来的对策。

      一番试探之后,主簿也不住对李算更加恭敬了几分。李算回身看着笑而不语的陈商,感觉自己眼中的陈商亮度又上升了好几个点。
      不愧是大辰日后的中书门下领平章事,鸾台之首,凤阁领掌。
      思虑周全,有备无患。
      只是一想到陈商这般心思后面竟会用来计算自己,他却又忍不住有几分惆怅。

      不过李算自始至终不知道的是,他其实现在已经被陈商计算着了。
      ——令玄枵郡负责军备的都指挥同布政使重新商定铁矿缴奉之事。
      这一句话说起来简单,但玄枵郡都指挥使与布政司、按察司同为三司,在郡守之下相互制衡,为正三品大员。北境多战事,都指挥使手中权柄尤重,可堪称封疆大吏。就算是御史台主官御史大夫都要忌惮几分。何况当朝御史大夫本便同玄枵郡三司牵连颇多,瓜葛甚广。
      御史虽号称品低而权重,但陈商说到底不过正七品绿衣小官,制衡几个县令倒是还有几分可能,但若是只止于县令一级,至多不过均衡五县,断然没有可能令三司重新议定铁矿供奉之责。就算他如此批复,也会被御史大夫驳回重判,故而这宗铁矿缴奉一案,已然在御史台悬置了数日。

      而李算奉怀玉皇女之名,领职右佥都御史,虽为四品官,比都指挥使和布政司都低了一品。可他毕竟是大辰少有的不世降勋爵,地位尤尊。何况皇女亲命,便是御史大夫也要顾及几分,未明虚实,那只想稳事的御史大夫断然不敢驳回李算的批复。
      故而这让都指挥同布政使重新商定铁矿缴奉之事的批复,只能李算来批,也只有他敢来批。
      李算被套路了一番,自己却全然不知。

      若问他为何不事先告知李算,告诉了,是他承李算的情,不告诉,是李算承他的情。他自然选第二条。

      御史台又号称乌台,御史府内长着许多柏树,常有几千只乌鸦在树上栖息,早晨飞去,晚上归来,人们称之为“朝夕乌”。两人在柏树下沿石路而行,李算办公的地方在内院第二间屋子里。
      案上已经摆满了各色案宗,都是陈商差人送过来的。这些文卷事关机密,不能从御史台带回府。
      陈商从案上拿起一个靛蓝色的锦盒,递给李算。
      李算打开,里面是一方沁血玉,他小心拿起来,上面镌刻着“燎原”二字,是一方画押印。笔画并没有按照原有的结构照刻而来,而是有着漂亮的“并笔”、“挪写”,可用于辩伪。
      御史台中不能所有的文卷都加盖官印,陈商这几日便亲自到玉石坊寻了这块玉,画了图样给匠师。

      那块玉握之温润,便如同陈商一样,令人爱不释手。
      李算想要试一下这玉,陈商已将红泥拿起,让李算点沾上朱色的印泥。
      案上都是各色文卷,李算一时之间也不知该盖在哪里,有些悻悻地想要放下印章,想着算了。
      陈商轻笑了下,“可是不知道要盖在哪里?”
      李算点头。
      陈商握住他的手,抖袖露出自己的右臂手腕,将那方刻着“燎原”二字的花押印印在自己的手腕上。
      红泥上仿佛流溢着金属的光泽,如月如华,衬着陈商的手腕。刹如彼岸之花。

      “这红泥里掺了产自华阴的矿石,叫做夸父血,掺了夸父血的红泥如遇火烧,便如烙在皮肤上一般,经年不可消。”陈商放下李算握着花押印的手,看着自己的手腕说。
      “啊?”李算惊道,“那,那这……”
      “放心,这红泥又未经火烧,不过比寻常印泥色泽鲜艳了些。”陈商吹着自己的手腕,将印迹吹干。
      “哦哦……”李算点头回道。
      “不过这夸父血有微毒,侯爷还是少用这印泥为好。”陈商笑了笑,放下手腕,浅绿色的官衣长袖落下,遮住那皓白的手腕,和刹红的印迹。

      “走吧,该去拜见御使大夫了。”陈商说。
      李算和陈商刚走出内院,就听见外面车马喧嚣,而后就看见李平安带着一队燎原侯府的丫鬟仆役走进了向来闲人免进的御史台。各个手里捧着瓜果梨桃,如今正是夏季,燎原侯府属地的农户都送了不少新鲜瓜果,燎原侯府人丁稀薄,正愁着这些瓜果无处消耗。
      当初陈商来御史台领职,老夫人就想来看看,被陈商拦住,说他只是个七品文官,不可过于铺张。而如今李算以四品佥都御史之职拜入御史台,老夫人自然是要来走一遭。
      有辰一朝,对女子管束宽松,女子可经商,可为匠户,老夫人年轻时也与朝官多有走动,如今过来丝毫不见生疏,各处分发着瓜果梨桃。
      稔熟而气派。

      李算和陈商一走进御史大夫办公之所,就见着御史大夫已然吃着老夫人送过来的片好西瓜,瓜瓤沙粉,籽黑而亮。
      老夫人坐在堂椅上,一见李算和陈商过来,便起身,“沈御史,这便是我儿李算了。他年纪尚浅,若有不懂之处,还望您老指点。”
      “这是我家儿婿,唤作陈商,他的话你必定是已认得了。”
      这一番介绍下来,仿佛比陈商还要对御史台熟悉上三分。

      李算仿佛个过年时被带着走亲戚的幼童,只能傻愣愣地站着,听着另外三个人互相寒暄。
      这个家,仿佛只有他一个不中用的。于是他只好暗自落座,啃着案上桃子。
      他看着陈商,陈商抬袖行礼时,手腕处的衣袖便落下,露出那方红色的印迹。
      李算感觉脸上一烫,那印迹仿佛把陈商整个划给了他一样。
      是官银上的烫印,是字画上的落款。

      陈商在老夫人和沈御史寒暄之时,适时而提,“今日侯爷刚一过来,便批复了一则有关玄枵五县的卷宗,也不知能否合沈御史的意。”
      “自然合意!”沈御史虽并不知晓那卷宗到底说了什么,却也连忙应承下来,对身边的主簿说:“侯爷的批复,自然是妙极。”
      主簿也连忙应声,“的确妙极,我这就下去将公文呈给玄枵郡都指挥使和布政使。”
      沈御史听到竟涉及这两位封疆大吏,也不由得心中警铃大作,却也无法拦阻,只好任主簿下去回公文给玄枵郡都指挥使和布政使。
      罢了,毕竟那李算是怀玉皇女的人,天塌下来左右不是自己顶着。

      于是一桩悬陈五年未解的案子终得见了豁然开朗,不过后面玄枵郡的众多关于军备之需的扯皮就是另一回事了。
      压在玄枵五县百姓身上的一道荒唐重税也终得废止,只是可惜,这一道重税终究只是万千杂税中的一项。王屋轻,而尤有五岳。

      陈商把自己办公的地方也搬了过来,若说显眼,老夫人已经把最显眼的事情都干了,那也就不怕再有这一桩。
      县衙里,知县常有轮换,而下面的胥吏多是“世袭罔替”,世代补位,多有联合欺瞒知县之状,于是那些知县往往会带上自己的师爷僚幕同去赴任。
      而如今,李算觉得陈商就像他带过来的师爷一样。

      日影西斜,李算看着手上的卷宗 ,听着陈商细细给他分析其中利害。
      “可这么好的法子,那个闻太傅为什么要反对啊?”李算看着一条崇文阁学士聂问之提出的管理田亩统计之法。乡间的田野大多形状并不规则,有方田、牛角田、宛田等多种,而如今大抵沿用《五曹算经》对田亩进行统计,多有偏误。
      “那闻太傅,自己老家楚县有三万余亩良田,其中定有不少虚报的,若是采用了新的田亩统计办法,便定要重新量划天地,他怎么可能同意。”陈商摇了摇头说。
      “便为了这个?”李算叹气,竟只是为了这些,便耽误下于国于民皆千秋有利的田亩统计之法。

      “就算这样这个闻太傅也不能凭空诬陷人家和自己的儿媳有人吧,拿这种谣言去污损别人声誉。”李算不平道。
      也正是因为闻太师暗言崇文阁学士聂问之私行有亏,这些文卷才会被送来御史台。御史台可风闻奏事,监察百官德行。
      “儒家学士,最重德行。这种事,就算最重核实为谣言,也对聂问之会有近乎终身的影响,而他所提出的田亩统计之法自然就会被搁置。”陈商说。
      这世上,最终受损最多的便是被造谣者,而凭空污蔑者却独善其身。

      “那怎么办?”李算问他。
      “不要把重点放在聂问之的私德上,要把重点放回到他提出的田亩统计之法上。把文书交由户部再议,户部尚书沈韵文向来看不惯闻太傅,让他去驳斥闻太傅。他是寒党中人,且始终自视清高,最厌乡贤乡宦积田连阡陌。”陈商说。
      “怎么写?”李算已经润好了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边玉身而立的陈商。

      陈商无奈,于是他说一句,李算写一句,不时还要他停下来等李算,李算低头奋笔疾书,目光灼灼,心有盎然意。但陈商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一副很好骗的样子。
      写完公文,李算在尾处落上自己的印,吹干印迹时,他抬起头,便又看见了陈商背手时露出在外侧的“燎原”二字。

      写完这些他突然想起,“可这个闻太傅不是帮过你吗,我还以为他是个清正官呢。”
      陈商却只是轻笑,“这世间的人和事,哪里就有那么简单,三两句定了清浊?”
      “他帮过你,那你算不算这个闻太傅的人。”李算又忧虑道。
      “我入这朝堂上的派系,是要让这些成为我的助力,可不是让这些成为我的镣铐。”陈商说。

      晚上回府时,又是老夫人备好的宴席,明明只有他们几个人,但各色菜品摆了满桌。仿佛李算赴任是是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
      李算不敢拂意,只好陪着老夫人闹了整晚。

      晚间,陈商睡在他身边,手腕上的印迹仍在,只是浅淡了一些。
      “没有擦掉吗?”李算问他。
      “过几日便消了。”陈商说。
      李算一想到这印迹还要在陈商手腕上留上数日,便觉得整个脸都在烫着。
      像是他同陈商已然结了什么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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