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情记

　　睁开眼，阳光透过遮光能力不算很好的窗帘，整个卧室亮堂堂的。

　　“啾啾——”有鸟在窗外叫。

　　“嗯，是个自杀的好日子。”我说。

　　在柜子前挑来挑去挑了小半个小时，终于挑出最仙气的一套。对着镜子左转右转发现自己不管怎么看都特别好看，简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

　　又给自己画了一个简单的妆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写着元气满满。但是，嘻嘻，今天我就要去死啦。

　　吃了冰箱里最贵的早餐，喝了一杯我有的最贵的牛奶——今天就要活的最好，因为我没有明天了。

　　刚走下楼，不知道谁家走丢的狗就朝我黏上来。在我身边打圈跑，小小的尾巴左摇右摇十分卖力。蜷曲的棕色毛发在告诉我它的高贵，乌溜溜的眸子盯着我似有话说。

　　我走它走，我停它停。有的时候会用它加快脚步，在我的前头优雅的迈着小步，一摇一摇的尾巴，只有前脚掌踩地的高贵，以及时不时回头看看我有没有跟来的患得患失。

　　真是一只可爱的狗呢，我想。

　　它紧紧地跟着我，仿佛我是它的主人，或者说，是它一个不确定的仆人......

　　我停在路边，对它说：“别跟着我了，我没法养你的。”

　　它眨着乌黑的眸子，像听得懂又像听不懂。它也不动，就粘在我身边。它那双眼睛很水灵，也很可怜。

　　算了，爱跟就跟吧，反正它也捞不着什么好。

　　恰一阵风吹来，想也不用想，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仙。

　　抬头一看，谁家屋顶上种了那么多三角梅？红的粉的梅色的，伸着枝桠向空中绽放，有的承受不住重量向下垂着，有的攀上窗台锁了许久无人的窗子，有的顺着撑衣杆蜿蜒，有的则想触及电线。

　　嗯。春天真美。死在春天大概也是乐事一桩吧。

　　什么，你说既然春天这么好为什么要去自杀？

　　不想活了呗，还用说吗。

　　“叮咚——”手机提醒我有一条短信。

　　什么短信呢？手机欠费还是电费没缴，这个月的水费好像也还没交吧？

　　让人想不到是，居然是一笔入款。

　　是我这个月的工资，以及下个月的工资。共计4000元。

　　是的，我被炒鱿鱼了，因为我迟到了，在一个重要的会议上。按照公司规定，普通时间迟到三次方会被辞退，而我只因一次意外迟到了一个大会便被解雇，说来还有些愤恨。

　　因为那天我的迟到真是令人意外——

　　我知道那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我穿着开大会时才肯拿出来的昂贵西装——近乎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呢。在比预计时间早一个小时就搞定好一切准备出门，但是怕自己发挥不好，又稍稍回顾了一遍我将要在会上的演讲，确保自己不会出差错时才出门。谁知，刚一出楼门就见一个人夺过我手中的车钥匙，骑着我将要去上班的电动跑了。他喊着：“警察办案，借用。”

　　会还给我才有鬼嘞!他恐怕连我的脸都记不住吧!

　　我住的小区偏，按我的工资水平也只能住偏的地方了。那里连个地铁公交都没有，往来出行，全靠那坚持已久的小破驴。他这一借用，借用的不仅是我的出行工具，还是我的工作。原本将成为我升职加薪的会议顿时变成了取我狗命的借口。

　　说实话，我狠狠地在心里臭骂了他一顿。

　　转念一想，这事过了就过了吧，毕竟我多拿来两个月的工资呢，到时候死了，遗产也不会太难看，好歹还能寄回家一点。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自我安慰了。

　　继续走在路上，这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天，要好好留心——

　　透过伸缩门，在树荫下，有的老人躺在藤椅上，闭眼小憩。这是我幻想过的未来。在自家院里种一棵大树，夏天纳凉，冬天荡秋千。闲暇时，躺在藤摇椅上，一摇一摇就是一个下午。

　　有小孩的叫声传来，还是那在牙牙学语的小孩叫声，透露着生命的喜悦。这也是我梦里的场景啊。有一个爱人，陪伴成家，孕育生命，和乐平安。但是，我实现不了了，因为今天我要去自杀呢。

　　一串车铃响起，是一个老人在奋力地蹬三轮，但这个长坡他蹬不上去。

　　这种场景我见过很多，不是忙于上班就是急于回家，竟是一次也没帮过别人。反正，我现在也是个无业游民了，而且没有未来要去担忧，于是我终于完成了一个小小的心愿——从后面推他过了坡。

　　本着活雷锋做好事是不留名的心态，原打算掉头就走，只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却被一声“姑娘，谢谢啊，你真是个好人”震地停下脚步。

　　我是好人吗？那我的好报呢？为什么生命中的温暖要出现在我人生的最后一天？

　　虽然内心甚有触动，但我决定今天自杀的心理是不会改的。

　　漫无目的，随意在这个城市里走。

　　一处斑马线，一群中午放学的小学生，张又一张充满朝气的脸。他们跟我不一样，他们拥有无限光明的未来，而我有的，已不足二十四小时。

　　一个女孩好像特别爱看书，走在路上还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正当我为她的视力担忧时，她跨下人行小道，完全不知自己已踏入行车道。这时，我担忧的是她的生命了。

　　我跑过去抱起她往回跑。她被抱起才意识到不对，一直捶打着我，边哭边喊“我不认识你!你放我下来!救命!救救我!她是人贩子!救救我!妈妈!妈妈!”直到我把她放到地上，对她说：“姐姐不是人贩子哦，你刚刚这样很容易遇到危险的。”我指着远方的一辆摩托，道：“如果我不把你抱走，你就被撞飞了啊。”她眨眨眼，好像是认同了我的话，害羞地低下了头。

　　“以后不要边走边看书了哦。”

　　“嗯......”她说。

　　我揉了揉她的发顶，笑着走开了。

　　这个小家伙，看的最好不是一些七七八八的书，不然我真该好好教训她。我想。

　　当我还是一个小学生时，我有无限个梦想，但每一个都有一个共性，就是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看看现在的自己，嗯......好像并没有实现呢。

　　算了，好歹我也就顶多再祸害这个社会半天。

　　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小城，今天走了这么久，到了很多我并不知道的地方，才意识到，并非这个城市太小，而是我一直固步自封，没真正的走到这个城市里。

　　“好饿......”我说。抬头看，太阳正居空中。低头一瞧，原本跟在我身旁的小狗也悄悄溜走，估计也是要回家吃饭了吧。

　　并不想吃午饭的我买了一杯热奶茶。想起上次喝奶茶还是和闺蜜一起，我们畅谈未来，对另一半充满幻想，仿佛自己是韩剧的女主角。但现在，我只是一个马上就要消失的路人丙。对，连路人甲都算不上。

　　陆续有人下班，原本寂静空旷的街道顿时拥挤堵塞，车子与柏油路的摩擦声聚集在一起成为噪音。远处的天空上有飞机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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