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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走?我看谁能走!”断木横飞,率先走进来的陈聚众,身后跟着杜若和薜荔。其余人想要挤进来有些困难,门破了个大洞,他们站在门外翘首弄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陈聚众笑了笑,他的剑还挎在腰间,只是臃肿的身材褪去了年少锐气,看似是老成持重,笑容还是那般多情。
“碧怜,你背叛我。我对你不够好吗?虽然你跌落山谷时是盗圣救了你,但我也帮你笼络了不少人吧。我的目的很简单,进烈火岛而已,你的目的也是很纯粹啊。如果我进了烈火岛,找到盟主大哥的尸体,你还是可以回到岛上,重新整顿烈火教。我们依然可以恢复盟主当年的决定,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你可要想清楚,一步错,步步错。”
他捋着胡子,在厅里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姿态仍就有几分当年的放浪。江南名剑,那不是浪得虚名的。他要用自己的剑,会一会谷惊天的手。
“神爪手,世人都称你为神爪,可他们不知道,你手是铁手。我们今日公平比武,只分胜负,不谈生死。”他的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宝剑,抬眼望向碧怜。“你先走吧,我今日没空管你。我想要的,也不过是神爪手而已。你有很多时间考虑。与我为敌,对你没有好处。”
碧怜垂下眼眸,一副哀伤而端庄的姿态。她向门口走去,杜若仍向她点头表示问候。
杜若的面容总是露出温慈之态,让她想要撕破她伪善的脸。但在表面上,她回以微笑。只可惜,她的笑容里藏着石棉,目光触及时刺痛着杜若的皮肤。她凑到杜若身边,擦肩之际轻轻吐出几个字,声音湮没在陈聚众拔剑出鞘的烈风中。
薜荔站在门边,一脸轻蔑的摇了摇头。碧怜撞过她的肩膀越门而出,聂休则在她身旁停下脚步。
“聂休,”薜荔轻笑一声,“后会有期了。”她故意恶趣味的用手去整理聂休的衣襟,表露出亲昵之态。碧怜回过头,拿一双怨怼的水眸瞅着她,她就松了手,仍是一副轻蔑模样。
想当初,雁步风弄巧成拙招来了聂休,薜荔觉得他有点傻,但又不是很好欺负的那种傻,让人想要去征服他。现在就不一样了,他再也不是流落街头的乞丐少年,他的身份比任何一个同龄人都要高贵。烈火教是自古流传的江湖名派,这样的血统,即便不去成就大业,也是身份显赫。
她好像不曾注意过这个男人,但他很特别,经常寄居在她脑中的某个角落。此刻,他对她点点头,面带微笑。她应该很少看到他的笑,不由得有些扭捏。便故作爽朗的说:“快走吧,你的姑娘都等急了。”
她目送二人登上马车,马蹄声哒哒远去。于是靠在颓圮的门框上,叹着气,摆弄自己的鬓发。
一众江湖人围堵在客店门口,伸长脖子生怕错过了好戏。他们早已忘了来此的目的,一门心思皆用来关注这空前绝后的比武。
薜荔才不关心比武,仿佛是来此游玩的,街边彳亍徘徊。当人们被情绪操控,忘记审视时局的时候,薜荔的思绪更加愁闷。
陈聚众真的会信守承诺吗?她感到害怕。江湖原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深沉。
她想念蒺藜,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自己的软弱。有许多尘封的秘密只露出冰山一角,她想知道师傅年轻的时候究竟是谁家的姑娘。还有药神谷的主人,或许该说成师傅的情郎;他还会回到药神谷吗?
打斗声从破败的客店搬到街头。一整日了,街上没有出现任何闲杂人,恍若一座空城。
谷惊天始终憋着一口怒气,他的眼神也是兵器,坚定的理智也是兵器,每一爪都足以致命。
陈聚众渐渐无法抵挡,但他能感觉到,谷惊天始终憋着一口气,或许是怒气,或许是可以摧毁命门的真气。他要打得谷惊天吐出这口气,打破他沉稳的进攻。可他的剑法大不如前,摆弄人心让他不再专注于习武,剑气仿佛不受控制,节节败退。
每个人都在看戏,消磨了紧张的气氛,搔首弄姿的盗贼们更加随意,甚至坐在树上、地上、还有一个坐在陈聚众的马车上。
节节败退,但没有漏洞。谷惊天的沉稳已经超出常人的忍耐范围,他只想尽量拖延时间,让碧怜和聂休有机会走得更远。他还要报仇,要砍掉陈聚众的脑袋,但这是次要的。所以他足够沉稳。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信念,更重要的是,有需要守护的人。
打了一刻钟,仍旧不分胜负。可以看出,谷惊天的气势更胜一筹,陈聚众快要支撑不住了。
那些看客,本就对陈聚众充满鄙夷,如今更绝快意,也不免在心里希望神爪手能够胜出。即便不杀陈聚众,挫挫他的威风也和大家的心意。
见势态不妙,杜若立刻上前,将陈聚众护在身后。她拔了彩蝶的剑,冲上去格挡,好让陈聚众有机会调整内息。
她们要捉活谷惊天,只要制服他,而不要他死。但她一剑刺出,谷惊天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铁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目光充血而大睁着,吐出那口从一开始就压在他气管里的气息。她的剑没入血肉,手握着剑柄抵在谷惊天胸口,剑身露在他背上,将他整个人穿透了。
“天啊!”薜荔捂住胸口。一阵剧烈的恶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杜若颤抖的松开剑,谷惊天便仰面倒了下去,倒在血泊里。他在浸血的青石街面上抽搐,怒目圆睁,瞪着天空;仿佛他一偏头,眼睛就能从眼眶中滚落。
迷濛间转过身,杜若慌乱的眼神那般惹人怜惜。她的衣裙上都是血,茫然呆立,却当场迎上陈聚众的大耳刮子。
薜荔握紧拳头,疯了一般冲过去,徒手向陈聚众发起猛烈的进攻,场面一度混乱得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唏嘘不已。没过几招,她也被陈聚众甩了出去,勉强抓住街边的一棵榕树,站稳了身子。脸色惨白,每一根汗毛、发丝都在发抖。
他反手又是一个大耳刮子,是对杜若发出咬牙切齿的愤懑。“你居然杀了他!我做的这一切……”他的胡子都跳动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爆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能进入烈火岛,付出了多少心血。我杀了多少人,树了多少敌。我就快得到进入烈火岛的方法,现在他死了,我要你何用!”
杜若慌乱的摇着头,她根本没有杀死谷惊天。她没时间去感伤义父对她的残酷,她只是很茫然,因为她根本没有杀死谷惊天的本事。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得到,谷惊天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是他自己吐血的,不关杜若的事。
“我不知道…义父…不是我,他自己突然就…死了…”
陈聚众气得脸色涨红,眼里尽是血丝。他掐住杜若的脖子将其提起,又重重摔在客店的石阶上。杜若爬不起来,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头发混着泪水交织在脸上,她原本是多么柔弱的姑娘。
每个人都在看戏,薜荔从小树旁直窜进客店的破窗——每个人,或是微笑、唏嘘、叹息,白发千丝正低头欣赏自己的指甲。更多的情绪则感到厌倦,他们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参与的每一场斗争都只是充当群众演员。他们对陈聚众产生强烈的不满,只是碍于他代理盟主的身份而不能尽情发作。事已至此,他们总要讨个说法,到底谁才是这一代盗圣最好的人选。
一个黑脸的虬髯大汉主张推举白发千丝,其余人则挖苦他说,你推举白发千丝,不过是没见过漂亮女人罢了。嘲弄声穿过长街,惊扰了天边月色,月儿便躲进云里,青石路也暗淡了隐约辉映的光芒。
白发千丝还在欣赏她的指甲,千丝从衣袖悄无声息的发出,瞬间制服了那个嘲弄嘴脸的小个子男人,摆弄他的身体,仿佛是她的提线木偶。然后猛地一个收缩,线回到袖中,那人被甩出数十丈,打巷末就能听见他凄厉的哀嚎。整条街都死沉沉的,呻吟声断裂在空气中,接着就听不到任何响动了。
薜荔从门里出来,扶起石阶上的杜若,怒气冲冲走向陈聚众,便将一个酒袋甩到他身上。“酒有毒,不关杜若的事!陈聚众,你个老东西!你养她这么多年,却没动一丝感情。你不配为人!”
陈聚众气得发抖,被众人围着像个红脸的猴子。他努力整理思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酒有毒,这意味着什么呢!
趁他发愣的功夫,薜荔拉着杜若的手,离开这混沌的战场,啜饮无声的泪水。
双蝶少女跟在身后,似是能体会到为人子女的悲哀。她们就像亲姐妹一样,她们就是彼此的亲人,如今也默不作声,眼里噙着泪珠。
杜若还要回头,可她看不到义父的脸,只是觉得他的背影苍老了许多。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她要提剑自刎,又被薜荔狠狠夺了过来。
“姐姐,你睁开眼吧。自贱者,众人皆叛之。陈聚众早晚会自食其果,你还要活着,看他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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