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故人
北蒙与北蛮之境相连,其间边境乃是无属之地,气候极端干燥,民风开化凶悍。北蛮深处生有许多稀有草木以及野兽,每年都有大批外来人口涌入其中,而当地人则想走出荒漠,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如此一来,边境便成为穿越两方的必经之路。三教九流聚集,心思活络之人便借机敛财,他们或是附近居住民众或是远处而来的商人,占据一块地界便做起了买卖。有的卖些当地特色玩意,有的交易灵丹药草,买卖人口亦是家常便饭。
萧瑟边疆摇身一变隐隐有了“繁华热闹”的味道。晌欢楼便是这集市上最热闹的一处,专做皮、肉生意,老板娘名唤无那。与其他烟柳巷不同的是,晌欢楼分为南北两馆,北边无甚稀奇,尽是年轻貌美女娇娥,南馆却是个教人瞠目结舌的地界。
懵懂幼子、半老“徐娘”、落魄富贵、清俊倌郎,但凡能叫出名的偏好,都能在此处寻到。不管什么妖魔鬼怪,南馆皆能让人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两人进了房间便紧闭房门,半晌无言,待闹事的被无那派人轰走,方盏才凉飕飕嘘了一句:
“好钢使在刀刃上,原是早等着上这处快活。”
若果说刚来时两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片刻光景里,弥漫在四周的暧昧低语、欲说还休的朦胧气氛,即便是木头脑袋也该开窍了。起先方盏还皱着眉头仔细分辨,听清了反倒是失了神秘感,无甚好奇。
“谁让你点那么多菜,不追你追谁?”
方于木不但不为自己有钱还吃霸王餐的行径忏悔,反而怪罪起方盏。方盏一听,真是厚颜无耻,也不看看一桌的鸡骨鱼刺都是谁啃出来的,他一拍桌子,心道来都来了,不见识一下岂不吃亏:
“来人,把你们这最贵的姑娘都叫来!”
“你疯啦,霸王餐吃不够,还想空手套白狼?”
方于木惊异于他本该是清心寡欲一介修士,非但要行那淫、邪之事,还打算不给钱白嫖。嫖就嫖了,还要捡最贵的嫖,
“方才那锭可是我最后……”
话没说完,一个小丫鬟推门进来,低眉顺目:
“南馆并无姑娘,公子若是有其他吩咐尽管告知奴婢。”
“没有姑娘?那你们开得哪门子风月所?”
方盏被她说得起了兴致,没有姑娘的花柳章台,可真是千古奇闻。
“公子或许是初来乍到,年轻貌美的姑娘须得往北馆去寻,而我们南馆,除此之外,应有尽有。”
小姑娘许是见惯了他这种无知恩客,耐心解答间提到南馆,扬起小脸带上几分自傲。
“还有这种说法?”
方于木听得昏头昏脑,不懂什么叫除了姑娘,应有尽有,方盏却越听越起劲,端起桌上酒壶笑道:
“那就把你们南馆最好看的都找来。”
“南馆中未有形容粗鄙之人,不知公子喜欢哪种模样的?”
这一问问住了方盏,他心里的佳人模样大约就是白衣长发,安静温婉的样子,说起样貌……脑子里突然突然冒出个清冷却含着别扭笑脸的眉眼,其实并不突然,那人的一颦一笑,音容剪影,早在心里描摹了百遍千遍,他笑道:
“性子烈的,爷喜欢折腾。”
“那这位公子?”
小丫鬟露出了然的表情,又抬眼询问方于木,他连忙摆手:
“不必不必。”
小丫鬟刚退出门外,方于木还不及质问他一句,门外又进来一排花红柳绿,色彩缤纷。两人这才恍然大悟,何为没有姑娘,这一众莺莺燕燕竟都是男儿之身。一排七尺大汉,要么冷眼睨着,要么垂头呆着,任谁看了也联想不到风花雪月,这阵势说是来惹事打架倒更贴切,方盏一定是刚才跑路时候脑袋晃成了浆糊,才会喜欢这样式的。
……糟糕,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他找了十几位倌郎陪酒作乐。
方于木转头看向方盏,却见他从方才几人进门一字排开时就收了笑脸,神情严肃,不知是不是也被这些冰山美人瞪得失了兴致。正待开口,却听他呼吸微滞,随即像是憋气久了突然放开呼吸一般吐了一口长气,手撑着圆桌缓缓站起,眼睛凝着面前某处:
手撑着圆桌缓缓站起,眼睛盯着某处: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他声音隐忍,甚至带着几分克制不住的颤抖,方于木顺着望过去,甫一看清,全身一个激灵,震颤从头顶传过脚底:
“大、大师兄?”
“许半笙。”
对面一位倌郎,语带不屑回答两人疑问,他一说话,方于木就知道这人根本不是时矜,他眉尾平整,不见疤痕,而且大师兄从没有对人摆脸色的习惯。只是这位自称许半笙的倌郎,五官与时矜实在太过相似,不论是眼角朱砂,还是那副你我两不相干的表情,都跟他如出一辙,却比他更加清瘦也更锐利有棱角。
方盏早就看出端倪,只是惊异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之人,不得不承认的是,初见这张有那人八Ι九成影子的面孔,他确实有一瞬忘了呼吸,甚至想过时矜已经转世或是托灵:
“来自何处?”
“司煌国。”
竟然同是司煌人,他跟大师兄到底有没有关系?可是从未听大师兄说过家中有什么兄弟表亲,况且这人姓许,怎么扯也扯不上关系。方于木纠结半晌,还是想不出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方盏不再问话,他将其余人遣了出去,只留许半笙一人。
“许公子不必担忧,你看我也是个讲究人,做不出欺负人的事。”
方盏招呼他坐下,斟了一杯酒递到跟前,言语带笑:
“只是不知许公子为何身陷此地?”
许半笙像是见惯了这些衣冠禽兽,根本不信他面皮上的关切询问:
“虎落平阳被犬欺罢了,小人得志。”
“万望小主消气,莫要叫公子们与姑姑难做。”
门外却传来小丫鬟平淡无波的声线,许半笙听到这里,收起锐利的脸色,忍下心中不忿。方盏心道果真是个不同凡响的所在,看来这些人并不都是自愿,折磨拷打的法子怕是使过不少。
“无碍,姑娘只管回过姑姑,我对许公子满意的紧,不曾冒犯。”
“公子体谅,许小主刚入馆没多久,难免多有得罪。”
“不打紧,姑娘快些去回话吧,不必候着了,在下倒是不自在。”
“是,奴婢告退。”
他三言两语打发走小丫鬟,许半笙听她脚步渐远,才微微卸下全身紧张,隐隐松了一口气:
“多谢兄台,方才得罪了。”
“许公子不必客气,我说过不会为难你。”
“别废话了,现在想怎么办?”
方于木见两人腻腻歪歪,絮叨忒多,忍不住打断。方盏无数次觉得孤身一人独闯恶鬼炼狱都比方于木跟在身后出其不意断人潇洒强得多:
“能不能请这位公子从门口出去,转弯自己找乐子去?”
“好你个没良心的,你这可是花我的钱。”
方于木自然不能放他乱来,这要被掌门知道了,还不气得又要闭关去,到时候整个门派岂不是都得自己管,
“别造孽了,人都走了,我们现在就动身回停芜。”
他说着就要去拽方盏,许半笙听到停芜两字,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差错:
“司煌的停芜山?两位也是司煌人?”
“正是,好巧不巧,还是许公子故人,看来我二人着实有姻缘的。”
这一句两句撩拨人心,状似无意又处处心思的调调,到底从哪学来的,他这几年都是在何处历练,练得又是什么歪魔邪道?再多半句也听不下去了,方于木摔门而出,扔给方盏一句最后通牒:
“给你一炷香时间,速速整理好了随我回去。”
他本想离那虎狼之地远些,莫要再听到些淫言秽语,污了耳目,谁知刚走到楼梯处,又落入饕餮血口,一群弱柳扶风将他围的水泄不通,左一句公子,右一声少侠,上下其手,硬是拥着他往厢房里去。任他一身本事,却是手脚被缚,使不出半点力气,这些娇声细语里仿佛带上让人浑身酥麻的毒,反抗不得。若是早知道一群大男人也能缠人到如此地步,他发誓即便是眼见方盏把那许公子办了,也绝不会踏出上房一步。
他根本不记得在晌欢楼里近一个时辰是如何过去的,满眼轻纱罗帐,曼舞吟唱,喝了多少根本记不清楚。方盏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已云里梦里,大有醉生梦死温柔乡的架势。方盏把方于木从人堆里拖了出去,洒给众人一地的灵石妖丹,随即拽着他从晌欢楼阁栏处一跃而下,消失无踪。
方于木独自一人在城隍庙醒来时,抚着刺痛欲裂的脑袋,心道:
“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他起身观察一遍四周,顺手捡起供台上蒙灰的干瘪果品,用衣袖掸了几下塞进嘴里。方盏这小子生怕自己跟过去,竟然回头了近二百里路,将他送回北蒙国境内一个小镇。
此处属于崇吾荫庇地界,按理说应是安乐无争之地,可小镇毗邻北蛮,受荒漠气候影响较大,近年来又接连遭遇干旱少雨,食粮骤减。百姓们怨声载道,北蒙王室又向来推崇无为,国主懦弱无能。前国师吕蒙执意离去后,一直无人继职,朝堂上一众臣子互相推脱,私下里尔虞我诈,中饱私囊,国库一年比一年空虚,根本给不出解决之法,北蒙国内隐隐有动荡降生,王室紫气西去之态。
其实方于木此次前来不仅受到掌门的指令,更是尹无明交代要特别留意北蒙境内态势,他隐隐觉得暗下里有谁人在布一张天罗地网,北蒙混乱或许并不是因天灾而起。
插入书签